方不為盯著麗華夜總會的方向看了好長時間,臉色陰晴不定。
連自己的家人都保護不了,還抗什麼日,反什麼諜,殺什麼鬼子?
他甚至有了調動重兵,將麗華夜總會一鍋端了的衝動。
隻有將危險扼殺在萌牙之中,才是最保險的。
“車準備好了沒有?”方不為緩緩的吐了一口氣。
“加上你那輛,總共三輛!”葉興中回道。
夠用了!
方不為點了點頭,又瞅了瞅陳江帶來的那些保鏢。
“全換了!”方不為低聲說道。
“他們不同意怎麼辦?”葉興中下意識的問道。
方不為雙目如利劍一般的盯著葉興中。
葉興中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卑職明白了!”
“動靜小一些!”方不為又交待了一句。
他剛剛轉過身,準備進去的時候,看到肖在和跟賊一樣的趴在門口。
“這些是乾嘛的?”肖在和衝葉興中和幾個警衛揚了揚下巴。
連這個都好奇?
“手下!”方不為隨意的回了一句。
“你排場這麼大?”肖在和眨巴著眼睛,在葉興中和幾個穀振龍派給方不為的警衛身上使勁的瞅著:“大哥說他們不是一般的兵……”
看出來也無所謂,估計趙金山早就知道了這幾個警衛的底細,方不為就更不怕家人知道了。
“你從哪弄來的?”肖在和看著跟狗熊一樣的葉興中,嘖嘖的稱讚道,“西楚霸王也就最多長這樣了……”
“好了,先進去了!”方不為無奈的勸道。
“英雄!”肖在和猛的竄了出來,衝葉興中抱了抱拳,“要不進來喝兩杯?”
葉興中愕然的看著肖在和,又瞅了瞅方不為,心想方長官的長輩怎麼這麼不著調?
“不了,多謝!”看到方不為黑著一張臉,葉興中衝肖在和擠出了一絲尷尬的笑容。
“滾進來!”肖在明在客廳吼道。
“一點情調都沒有!”肖在和被方不為推進門之後,還在怏怏不樂的嘀咕著。
肖在明哪裡有時間理他,隻是盯著方不為。
恨其不爭怒其不幸……
“舅舅,這裡味道太重了,咱們到酒店去吧……”方不為硬著頭皮說道。
“不用換!”肖在明冷笑著抬起頭,打量著房間裡的裝修和擺設,“我看著挺喜慶的麼!”
“這不想著你們快回來了,而且也快過年了,就想著拾綴拾綴……”方不為諂笑道。
“哦?”肖在明眉頭一挑,冷笑道,“我怎麼聽說這是你給你自己結婚準備的?”
方不為心裡一跳。
隔著十萬八千裡,肖在明是怎麼知道的?
“哪有……”
“砰”的一聲,肖在明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方不為,你現在官做大了,翅膀也越來越硬了,純粹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來,好好跟我說道說道,你這是準備跟誰結婚?”
方不為下意識的看向了陳心然。
陳心然的母親猛的擋在了陳心然的身前:“那個女明星……”
剛說了半句,陳江一聲斷喝:“滾上去!”
沒了外人,陳江不用再壓製怒火了。
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但陳母硬是咬著牙,沒讓眼淚落下來。
“嫂子,你們先上去吧!”肖在明又勸道。
陳心然深深的看了方不為一眼,低聲勸了母親幾句,又拉著她往樓上走。
方不為目送著她們上樓,不經意的看到小表弟的手裡捏著幾枚炮仗。
肯定是進門的時候撿的。
方不為的魂都快要嚇出來了。
“等等!”
他快走兩步,衝到表弟的身前,看到光是炮仗,沒有火柴之類的東西,才暗鬆了一口氣。
“舅舅,咱們還是到酒店去吧!”方不為又勸道。
“放屁!”肖在明勃然大怒,“這是我的家……”
“你是怕我們看到什麼吧?”肖在明怒吼道,“給我滾過來!”
“該看的早看了!”肖在明衝著方不為眨了眨眼睛。
就連主臥床上的被子,都繡的是鴛鴦戲水圖,更加坐實了方不為要結婚的傳言。
誰管你們看到了什麼!
方不為咬了咬牙,不知道怎麼解釋。
“心然!”他急中生智,猛的喊了一聲。
陳心然頓了一下,還是轉過了身來。
陳母拉了她兩次,陳心然卻巍然不動。
“看著小表弟,不要動火!”方不為緊緊的盯著陳心然。
陳心然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為什麼不能動火?
但她隨即又看出了不對。
方不為的眼睛裡透著寒芒,直刺人心。
這麼凝重的表情,陳心然隻見到過兩次。
第一次是她中槍,方不為撲過來查看傷口的時候,第二次是去南洋的船上,方不為看到了日本領事在南京失蹤的消息。
這是第三次。
看方不為這般鄭重的交待這麼小的事情,肖在和譏笑道:“你表弟哪有那麼皮?再說了,樓上又不是埋炸藥了……”
方不為看了陳心然一眼,又輕輕的垂下了眼簾。
陳心然悚然一驚,連臉色都變了。
許久之後,她才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一聽陳心然的語氣,方不為就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潛意。
和有默契的人打交道就是省事。
哪像高思中,自己眼屎都擠出來了,這王八蛋還沒發現自己在給他使眼色。
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還是要想辦法讓所有人離開這裡。
方不為心思急轉,想著主意。
旁邊的兩兄弟卻起了爭執。
肖在明讓肖在和也上去,肖在和不樂意了。
“大哥,”肖在和漲紅著臉質問道,“難道我不是男人?”
“嘴鬆的跟沒係褲腰帶似的……”肖在明罵道。
“你什麼意思?”肖在和拍案而起。
……
方不為轉了轉眼珠,偷眼瞄了瞄兩位舅舅。
肖在和的膽子什麼時候這麼肥了?
他又看了看陳江,陳江明顯沒看出這兩兄弟在演戲,也確實有效果,看起來已經不是那麼生氣了。
方不為還正暗自感動著,肖在和冷不丁的一巴掌扇到了他腦袋上,“混賬東西,全是你惹的禍……”
“有話好好說!”陳江勸道,“先不急著動手……”
方不為根本沒顧上疼,而是咂摸著陳江的這句話。
什麼意思?
待會再打也不遲?
……
陳心然的心快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
但她不動聲色的牽著表弟,跟著母親和兩位舅媽上了樓。
“把炮仗交給姐姐,待會咱們到外麵去放!”陳心然蹲下身來,伸出了手。
“好吧!”小表弟乖乖的把炮仗放到了陳心然的手心裡。
肖家下一代就這一個男丁,誰都寵他,所以小表弟不是一般的皮。
他連肖在明和肖在和都不怕,但就怵陳心然。
“乖!”陳心然揉了揉表弟的腦袋,站起來說道:“我到其它屋裡看看……”
兩個舅媽對視一眼,眼中全是不知所措。
喜色的緯帳,喜色的梳妝台,還有被子上的那兩隻鴛鴦……
她們都不知道該怎麼勸解陳母。
“這還不夠丟人麼……”陳心然剛出去,陳母便放聲大哭起來。
到了上海,看到報紙的那一刻,陳母就想拉著丈夫和女兒回南洋,但不知道陳江怎麼想的,竟然還是跟著肖在明來了南京。
準女婿無故毀婚,連招呼都不打一聲,馬上就要和彆的女人結婚?
陳母上吊的心思都有。
陳心然除說了一句她要當麵問問方不為之外,就再沒說過一個字,甚至沒掉過一滴淚。
一大家子人都不知道怎麼去勸了。
陳心然看到報紙的第一眼,心口就像是紮了一把刀,痛得她喘不過氣來。
但沒過幾秒,陳心然便反應了過來。
報紙全篇說的都是李明香,而不是安知容,這個女人是從哪冒出來的?
彆說隻是一個明星,就算個換成個公主,也不會讓方不為在沒有隻字片語留給自己的情況下,和一個突然間冒出來的交際花結婚。
陳心然對方不為有信心,更對自己有信心!
所以她才沒吵沒鬨。
陳江也是在私下問過陳心然之後,才打定主意來的南京。
不然就算肖在明與肖在和舌綻金蘭,也勸不動陳江半分。
出了房間,還關好了門,陳心然回憶著方不為給他交待時的表情。
肖在明譏笑方不為,說難道樓上埋了炸藥,方不為垂下了眼簾,這分明是承認了的意思。
陳心然一臉凝重的走進了另外一個房間,仔細的搜尋著。
剛一蹲下身,陳心然便聞到了鬆節油味道。
她不是普通的女孩,進特務處之前,接受過特訓科的特訓,自然知道這東西有什麼用。
她細細的一看,不但地板是用鬆節油擦過的,就連地板和家具,也是用含有一些極易燃的東西製成的木膠粘合的。
陳心然深深的吐了一口氣,跪坐在地板上,一塊一塊的用指節敲著。
敲到第四塊的時候,陳心然聽到了明顯有差異的聲音。
她拔下了頭上的發簪,用指甲輕輕一挑,發簪的尖端跳出一道三寸左右的尖刺。
這是陳心然用來防身的利器,連方不為都不知道。
陳心然用尖刺挑開縫隙裡的木膠,把這一塊地板掀了起來。
地板下麵是水泥地麵,水泥地上還有幾個拳頭大小的坑。
坑裡平鋪著一些黃色和白色的粉末,白的不認識,黃色的是硫磺。
硫磺加鬆節油……
陳心然猛的打了個寒顫。
她不死心,將其中一個坑裡的火藥全都挖了出來,足有一斤多。
當看到坑底的導火索,陳心然的臉色瞬間煞白……
用了不到十分鐘,陳心然將主臥之外的三個房間的地板全敲了一遍。
每個房間都有!
怪不得方不為三番兩次的催著家人換地方。
隻要一起火,跑都來不及跑。
這明顯是想要謀害人命才這樣布置的?
誰會在這樣的新房裡結婚?
什麼新房,這簡直就是墳墓……
一想到這裡,陳心然突然覺的好開心。
得趕快讓家人離開這裡。
陳心然板起了臉,壓下心中的竊喜……
……
兩兄弟圍著外甥一頓狠揍,連辯解的機會都沒給方不為給。
方不為沒辦法,隻好乖乖的當人肉靶子。
陳父假意的勸了兩句,但看到兩兄弟罵聲震天,手上卻不怎麼用力,便看出不對來了。
他冷笑兩聲,直接背起了手,站在一邊看戲。
“這小子身上肉怎麼這麼硬?”沒打兩下,肖在和便氣喘噓噓的說道。
“廢物東西!”肖在明罵了肖在和一句,又一把揪住了方不為的耳朵,“你給老子好好說話……”
是好好說話,不是老實交待!
肖在明的話音還未落,樓上突然傳來一陣響動,接著又是大舅媽的哭喊聲:“心然,心然……”
方不為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一個箭步躍過了沙發,兩個彈跳便衝上了二樓。
陳江才剛剛往前邁出了一步。
“猴子變的?”肖在和驚恐的指著飛一般躥上二樓的方不為。
肖在明臉色一黑,順手一巴掌就扇了過去。
肖在和躲了一下,看陳江急勿勿的往樓上跑,他才反應了過來:“心然出事了?”
方不為衝到二樓的時候,大舅媽正摟著陳心然,掐著她的人中。
“舅媽,讓我來……”方不為急聲說道。
聽到方不為急的聲音都有些發顫,陳心然心裡流過絲絲暖流。
方不為先探了一下陳心然的鼻息。
呼吸平穩。
然後又探了一下脈博。
心跳正常。
當她伸手去翻陳心然的眼皮時,突然發現陳心然的睫毛抖動了一下。
沒暈?
方不為福臨心至,心中狂喜。
還能這樣?
心有靈犀一點通……
方不為故意板著臉,一把抱起了陳心然,沉著臉說道:“去醫院!”
“噔噔噔……”陳母往後急退了兩步,幸虧小舅媽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不然非摔倒不可。
方不為心裡一跳,彆真暈過去一個?
感受到背上一陣刺痛,方不為後背的皮猛的一緊,自動將陳心然的手指彈開。
“伯母彆擔心,心然沒事,應該隻是虛弱所致……”方不為急聲解釋道。
“她這兩天滴水未進……”陳母哭道。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方不為緊緊的抱著陳心然,連聲說道,“咱們先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