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唐生誌帶著疑問,看了方不為一眼。
方不為這是準備要走了?
嗯!
站在方不為的立場上,也確實該走了。
隻看炮火轟炸的密度越事越高這一點,就能推斷出來,日軍趕往南京的部隊越來越多了。
每遲走一個小時,就會多一分危險。
“去我辦公室吧!”唐生誌說道。
坐定之後,唐生誌掏出鋁質的煙盒,給方不為遞了一根。
方不為擺了擺手:“司令自便!”
他也是很佩服唐生誌的。
病成這個樣子,快步幾步就會喘不上氣來,照樣還是煙荼不離手。
“你這是準備要走了?”唐生誌開門見山的問道。
“再看看吧!”方不為含含糊糊了應了一聲。
“還是要趁早走!”唐生誌不認同的搖了搖頭,“戰況你也看到了,我們還是低估日軍的攻勢了……”
終於承認了?
方不為暗哼一聲。
南京的固防計劃,雖然是委員長一手安排的,但大多都是征求過唐生誌這個城防總司令的意見的。
兩人都是紙上談兵之輩,看到的都是紙麵上的數據,做出來的計劃可想而知。
他們都是根據上海的各戰鬥數據,做出來的這份計劃。
這正因為如此,才使他們產生了日軍火力雖強,但重炮及飛機炸彈不多,甚至捉襟見肘的錯覺。
確實有過相當長的階段,鬆井石根要求日軍各部隊節約彈藥,隻有發起重要戰事時,才會充足供應。
這是因為在開戰之初,日本軍部本就錯誤的估計了國軍的戰力,更沒想到國軍能在上海堅持三個月之久。
日軍大本營的計劃,可是準備三個月,就要占領全中國的。
所以彈藥準備很不足。
另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上海有一大半,都是英美法等國的租界,炮彈打的稍遠一些,就會飛進九國中立區,真要死了洋大人,各國肯定會抗議,甚至是乾預,正好中了蔣委員長的下懷。
即便炮火覆蓋,也會儘量保證不會超出大致範圍,所以日本人一直打的畏首畏尾。
這才讓統帥部產生了,“到了南京,日本人也會是這般打法”的錯覺。
日本人也怕美蘇等國真的乾預,所以才產生了速戰速決的念頭,此次彈藥準備的極其充足。
延續了一天的密集轟炸,死傷人數近三團的編製後,才把唐誌生給打醒了。
這樣的打法,國軍根本堅持不了幾天。
看方不為不做聲,唐生誌還以為他是在猶豫,又勸道:“趁日軍還未攻破複郭城牆,趕快走吧……到了武漢後,一定要向委員長稟明南京的困境……”
“刷”的一下,方不為猛的睜大了眼睛。
武漢方麵怎麼可能不關心南京的實況?
而他剛剛在門外還聽到,唐生誌命周斕,將今時的戰況,詳細的似擬成了電文,發給了武漢行轅,何必還要讓自己轉述一遍?
方不為暗暗的咬了咬牙,試探著問道:“司令,敵軍勢大,照此攻勢,不難看到結局,您也應該早做打算才是……”
“砰!”唐生誌不輕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掌,佯怒道,“你將我唐某人當成了什麼人?
我親自在各國記者麵前說過‘誓與南京共豐收亡’,更在人軍將士麵前拍過胸口,講過‘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你現在卻要讓我早做打算?”
唐生誌痛心疾首方不為,聲色俱厲的問道:“你想置我唐某人於何地?”
方不為直接被震住了。
若不是早就知道結果,更知道早上的時候,他才偷藏了一條船,自己非被感動的流下眼淚來不可。
全是能得小金人的主,方不為自認為,他是拍馬都趕不上。
看方不為愣愣的不說話,唐生誌還以為他在暗暗的感動,又做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言詞肯切的說道:“我也知你是一片好意,但這會陷我與不仁不義,以後再不提了……”
唐生誌其實還是挺感激方不為的。
除了身邊的那兩三人,方不為是第一個勸他早做打算的。
我提你個鬼?
方不為牙都快要咬碎了。
但他還是有些不死心。
“戰到最後,也是徒增傷亡,為何不早做準備,先保存實力,相機再戰?”
“你當軍令是兒戲?”唐生誌臉色一冷。
軍令?
這和軍令有什麼關係?
方不為稍稍一愣,又反應了過來。
又繞到了“與南京共存亡”“破釜沉舟,背水一戰”這兩句話上麵來了。
最高軍事會議上,所有人都反對,就他唐生誌堅持固守南京,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現在的局麵,完全都是他一手造麵的。
如果打都沒怎麼打,就考慮撤的問題,等於將南京城拱手讓給了日本人。
還不如在開始的時候,就直接棄守。
現在就撤了,那最後的責任誰背?
方不為明白了,隻通過今天一天的戰況,唐生誌就已經預料到了最後的結局,但他現在騎虎難下,就算臉皮厚成城牆,也說不出“撤退”這兩個字來。
更何況,撤了之後,所有的責任,都得他這個始作俑者來負。
唐生誌其實比誰都想撤,但在撤之前,他必須找個個子比他還高的,來頂這口鍋。
誰最合適?
隻能是和他一起同意固守南京計劃的蔣委員長。
所以才會撤到“軍令”二字上麵。
除了“嗬嗬嗬”,方不為已經找不出什麼詞彙,來表達自己此時的心情了。
這兩位半斤八兩,都想讓對方頂鍋,扔到河裡,沒一沉的,也沒一個漂的。
委員長也是始作俑者之一,同樣怕擔責任,要是會下這道軍令,才是見了鬼了?
方不為本想再試著勸一句“將在外君命有可不授”,“即便通過電報,委員長也無法深度感到南京的即時戰況”,但唐生誌卻先開口了。
“此事無論我與你議論的再多,也是無濟於事!”唐生誌語重心長的說道,“你若有心,就儘快趕赴武漢,將南京的情況詳給的告訴委員長……”
方淡無意識的“唔”,心裡已冷的像是三九天的冰窖一樣。
他已料到唐生誌接下來會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