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為既然能做到:人在上海,在中村和日本特務的重重監視之下,能隨時隨地的用密電回複委員長,回複他這個軍統局座的,而且電文來源地顯示的還是南洋,美國,當然也能做到,用“自己人”的身份,給他,以及給中共通報情報……
用的方法,應該就是他所說的“用兩部電台”。
那部微型電台,確實還是自己托人帶到南洋去的,是去年的時候,齊振江的重大發明。
電台體積隻有一隻海碗大小,穿件大衣,或是寬鬆點的長袍,懷裡就能藏的下。
用的是乾電池,短頻天線,攜帶極方便,發報條件比大電台低了不知寬鬆多少倍。
唯一的缺點是,電波發送距離極短,不能超過二十公裡……
隻能是方不為用小電台,發電通知大電台,然後由大電台,向南洋,或是重慶發報。
但這裡還有個最大的問題:如果方不為隻有齊希聲這一重身份,隻是為了應付自己,或是和南洋聯係的話,何必要獨自設立電台,還是兩部?
有需要聯絡的時候,直接去電報局發電報不行麼,不比設立電台安全一百倍?
隻因他就是“自己人”,需要隨時隨地的與各方通報情報……
也就是馬春風沒辦法解釋,方不為在如何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如何在中村和日諜特務的監視下大殺四方,除漢奸,唬日諜的,不然他早就指著方不為的鼻子罵了。
真的想不通,他是怎麼做到的?
馬春風隻能歸結於,方不為手下有一個團隊,能替他收集情報,分析信息,跟蹤目標人物,製定刺殺計劃,提供火力支援,備好撤退路線,甚至能隨時隨地的探查到日諜,日本憲兵,七十六號,租界巡捕房,乃至刺殺目標手下的青幫門徒等等勢力的及時動向……
開什麼玩笑,把軍統的精英全部派到上海,都絕對做不到這一點。
日本人的諜報係統,稱的上世界一流,他們做到了沒有?
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但馬春風就是有一種直覺,這事情絕對是方不為乾的。
好像中人要放到方不為向上,再不可能的事情,都有可能變成可能……
就連馬春風自己也想不明白,對方不為的這種信心,是因為什麼原因生不出來……
組織這麼嚴密,行動如此迅捷,做事如此高效的團隊,方不為是怎麼組建起來的?
隻憑他一個,根本沒這個可能,也沒這個時間組建,他更不可能和外國人合作,但國內,又有哪個勢力有這個能力?
隻能是國共兩方。
不是馬春風自信,而是事實就是如此,國黨內部,也就軍統有點類似的能力,可方不為壓根沒找自己……
這才是馬春風懷疑,方不為憶經投供的原因!
馬春風一口氣不帶喘的,把心裡的疑點全都問了出來。
他沒指望方不為會承認,換成他,同樣打死都不會認。
但他就是好奇……更關鍵的,他實在不希望,方不為投到敵對的陣營裡……
沒有誰比他馬春風更清楚蔣委員長的心思:委座從來都沒有把日本人當成真正的敵人,他認為日本人必敗無疑,雖然不知道他這種詭譎至極的自信心是從哪裡來的。
委座一直認為,他最大的敵人,就是延安。
甚至不惜與日本人媾和,也要想辦法除掉對方……
如果方不為真的和對方有關係,那他的前程就徹底完了……可惜,自己在很早以前,就想把他培養成接班人……
“你投共了?”馬春風的語氣非常堅定。
馬春風說的越多,方不為的臉色就越難看。
他是真的有些生氣。
不要說是馬春風有證據,那怕就是推理,要是能說出個一二三來,他即便嘴上不承認,心裡也會說一聲佩服。
但馬春風自己都認為,這個世上沒有能做到的事情,但隻要換成他方不為,好像完全沒有一丁點的難度?
這何止是不講道理,簡直就像是憑空從天上掉下來了個屎盆子,全世界幾十億人裡麵,都找不出一個合適的來,最後沒辦法,隻能扣給他方不為。
雖然事情的確是他乾的!
但方不為就是控製不住的想發火。
他連稱呼都不叫了,怒視著馬春風:“你是有多希望我叛變投敵,還是說,你看我有多麼的不順眼?連你自己都說,這世上沒人能做到‘自己人’做的這些事情,但為什麼偏偏我就能?”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馬春風木然的搖了搖頭,“我隻是很失望……”
“憑什麼?”方不為猛的一拍桌子,惱怒的盯著馬春風,“憑什麼你就認定,我已投了共?你就不想想,日本人,美國人都沒這個能力,能組織起能力這麼通天,行事如此詭譎的團隊,憑什麼地下黨就能……”
“因為有你!”馬春風直接了當的說道。
“我……我去特麼的……”方不為氣的連話都不會說了。
還有這樣的道理?
“我知道,你是不會承認的,我也沒想讓你承認……”馬春風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雙目如刀一般,閃著兩點寒光,“蘇德停戰的情報,我隻聽過兩次……一次是‘自己人’,一次是你……”
“這本來就是日軍的高級機密,憑什麼我能知道,‘自己人’就不能知道?”方不為低吼道。
“因為袁殊就不知道……”馬春風冷悠悠的說道。
方不為猛的一噎,不敢置信的看著馬春風。
我去你妹的……馬春風已經認定了,“自己人”就是自己,不然不會把袁殊給暴出來。
馬春風同樣眼皮都不帶眨的,緊緊的盯著方不為。
他能判斷的出來,方不為震驚的表情不是裝出來的,因為這中間完全沒有任何的緩衝,方不為直接是從震怒的情緒中,猛然間就進入了驚駭至極的情緒當中。
“不要再演了,我不想配合你,還要給你解釋一遍,袁殊是誰,他又是什麼身份……”
馬春風咧著嘴,笑的很滲人:“你為了救他,費了那麼大的心機,難道不知道他的身份?”
馬春風已經純粹不講理了。
方不為抱著腦袋,大口大口的呼著氣:“你怎麼才能相信我沒有投共?”
既然已經懷疑到了方不為,有些事情,馬春風就堅決不會說。
近一年來,中共方麵的內線屢次密報,稱中共有幾次軍事行動,很是莫明其妙,其中就包括中共方麵試探,重慶方麵是不是準備與日方談判,準備停戰……
而當時,委座剛收到日本首相阿部信行的親筆信,也已委派宋子良,趕赴廣州,準備與岡次寧次接觸。
中共方麵一試探,委員長不得不緊急停止接觸……
這件事情是絕密,國民政府內部,知道的人不超過一巴掌,也絕對不會有外泄的可能。
日方就就更不可能了,連當時的侵華日軍司令部都不知道這個消息,隻有大本營外務係的幾個首腦,因為在參與“桐計劃”,所以知道一些……
誰都想不通,中共方麵是怎麼得到的情報?
現在終於有答案了……知道這個計劃的日本外務係首腦中,就有中村的老師,阪西利八郎……
以方不為的尿性,如果知道這個情報後,絕對會想儘一切辦法阻攔,最好的辦法,莫過於直接通報給延安……
還有之前的“蘇德停戰”的絕密情報,以及隨後中共方麵發動的百團大戰,都應該有方不為的影子……
這才是馬春風認定,方不為和中共有聯係的原因。
這些事情講出來,方不為自然而然的就能推斷出,延安有軍統的內線,所以馬春風才沒有質問方不為。
“因為你本來就有‘親共’的傾向!”,馬春風直勾勾的看著方不為,
“當初,穀司令不想讓你乾特務,數次想讓你隨憲兵團去‘圍剿’,你屢次拒絕……
後來,他想讓你帶兵,想安排你到中央軍曆煉,但中央軍大都與紅軍在打仗,你也不願意去,還聲稱:堅決不打內戰……
不止一個人知道你同情中共……穀司令,陳超,陳祖燕,我……你自己數數,已經多少個了?”
“親共的還少嗎?”方不為肺都氣炸了,“汪精衛還親共呢,結果呢?哦,還有咱們局長……”
“你何德何能,能和汪精衛,能和賀局長比?”馬春風冷笑道。
方不為牙齒咬的咯咯直響。
他知道,像馬春風這樣的人,心中一旦有了疑點,就會無限放大,能腦補出無數的理由,支持他所懷疑的這個方向……
沒必要再爭了。
“你就說吧,你怎麼才能相信我說的話?”方不為咬牙切齒的問道。
“南洋事了,就跟我回重慶……”馬春風定定的看著方不為。
“好!”方不為一絲一毫的猶豫都沒有,直接答應了下來。
“你知不知道,我讓你回重慶去做什麼?”馬春風又問道。
“知道!”方不為慘笑道,“無非就是想讓我交一份投名狀,想讓我自證清白……放心,不用連累彆人當炮灰,到時候我一個人上,大不了就是一死罷了……”
馬春風看似臉色平靜,心裡卻狠狠的跳了一下。
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張自中將軍。
知道的人很少,但隻要是知悉內情的人,都知道,他是真正的“以死明誌”了……
隻因七七事變的時候,委座逼他與日本人和談,之後被國人罵做“漢奸”……
誰能想到,都已過去了快三年,張自中將軍一直耿耿於懷……
同樣的道理,方不為為了洗清“叛徒”的嫌疑,會不會效仿?
馬春風竟然找不出方不為不這麼做的理由。
因為這麼多年以來,他真的隻見過方不為這麼一個,次次都不必自己的性命當回事的人……
前提是自己真的冤枉他了。
“好!”馬春風重重的點了點頭,同時心裡也打定了主意:方不為的投名狀,是必須要交的。
這不單單是他對方不為抱以厚望,更因為委員長,特彆是蔣太子,同樣對方不為抱以厚望……
就連一直視蔣太子為最大威脅的宋夫人,一直和蔣太子不怎麼對付的宋孔兩家,也對方不為讚不絕口。
不出意外,委座百年之後,方不為就是名符其實的股肱之臣。
所以,這個投名狀是絕對免不了的,就算過了自己這一關,委員長也遲早會讓方不為表明心跡!
隻有徹底成為自己人,才能委以重任……
但投名狀,也不一定非要把他弄到戰場上。
隻要鬨出點聲勢,徹底斷了他投共的這條路就行了……
馬春風已經在心裡構思,到時候怎麼設計一下,又能達到效果,又不能讓方不為發瘋?
聽到馬春風的這個“好”字,方不為重重的吐了一口氣,像是如釋重負一樣,心裡其實在罵娘。
好你妹呀好?
重慶,應該是要回去的。
但投名狀……做夢呢吧?
大不了就是翻臉而已……
以自己現在的身份地位,沒人敢胡亂逼迫他的,更何況,馬春風說的這些,全都是毫無根據,沒有任何道理的猜忌,根本站不住腳。
就是有些可惜。
自己還幻想著,帶著葉興中,帶著自己的特務營,真刀真槍的在戰場上,和鬼子乾一場呢……
怕是再也不會有這個機會的。
他早就知道,一旦讓人懷疑到“自己人”這個身份,後路就斷了。
不但這邊的會斷,那邊的,也走不了多長。
他沒辦法解釋,他是怎麼靠著一個人的力量,攪的大上海昏天暗地,嚇的漢奸和日諜膽戰心驚的……
既然已經告訴馬春風,自己就是“齊希聲”這一重身份,也沒必要再瞞著那邊了。
緩兩天,直接給那邊發份電報吧。
但“自己人”這一重身份,是萬萬不能承認的……哪怕馬春風為了進一步求證,告訴袁殊,袁珠再告訴那邊,那邊質問的時候,也絕對不能承認……
也隻希望,馬春風不要那麼急,等他把國內的事情處理完再說。
“局座,我想求你一件事……”方不為語重心長的說道。
“說!”馬春風抬起頭,鄭重的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