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聖注意到侯吉莫正在愣神,便問:“你怎麼了?”
侯吉莫連忙說:“沒事。”
他當然不會泄露宋衛國的事情,好歹算是他的手下。
炎聖放下鋼筆,喃喃地說:“以邋遢道人的實力,本來能成為武林盟主最有力的競爭者之一,真就這麼死了實在有點可惜。”
侯吉莫笑道:“有什麼可惜的,內定不是靈龍王嗎?”
炎聖也笑:“誰跟你說的?”
侯吉莫言之鑿鑿:“您在聖令中說,要選一位有武功、有學識、有身份的武林盟主,算來算去也隻有靈龍王最合適了吧!”
炎聖笑著搖了搖頭:“靈龍王心術不正、野心極大,未必是最好的人選。當初周大帥舉薦他,我第一時間否決,就是這個原因。”
侯吉莫恍然大悟:“那,邋遢道人是好的選擇嗎?”
“也未必。”炎聖說道:“邋遢道人雖然不是壞人,也沒做過什麼特彆出格的事,但他和風魔寨的石傲雪關係曖昧,做了武林盟主之後不一定會全心全意地打風魔寨。”
侯吉莫倒吸一口涼氣,心想這個聖上對江湖事真是了如指掌,接著又問:“那在聖上看來,誰最合適做武林盟主?”
炎聖沉沉地道:“隻能到時候再看了,希望這次能湧現出一些人才來……當然,就是靈龍王做了武林盟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家夥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我有自信駕馭他。”
侯吉莫微微躬身:“一切儘在聖上掌握。”
……
作為聖宮聖衛隊的一個隊長,宋衛國想要調用一輛專機簡直易如反掌。
所以當天晚上,他就到了渭水城。
一進卓家,他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邋遢道人。
整個人又乾又癟,而且一動不動,真的像是失去生機了。
“師父!”
宋衛國咆哮一聲,整個人撲上去。
以他豐富的經驗,當然瞬間就判斷出,邋遢道人確實死了。
“怎……怎麼回事?”一向從容的宋衛國,聲音都有些微顫了。
紀勝文麵色凝重,講了一遍過程。
宋衛國猛地回頭,看到陳冬還在一邊躺著發呆。
宋衛國當然怒火中燒,猛地撲到陳冬身邊,舉起拳頭就要揍他。
“揍死他,揍死他!”卓一舟在旁邊紅著眼睛大叫:“就是他害了師父的!”
但也就在這時,紀勝文拉住了宋衛國的胳膊。
“宋師兄,不關他的事……”紀勝文麵帶悲傷地說:“陳師弟重複提醒過,通神丸或許有風險,但師父執意要吃。”
在剛才的講述中,其實紀勝文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宋衛國也知道不關陳冬的事。
宋衛國慢慢放開陳冬的領子,慢慢回到邋遢道人身邊,慢慢坐了下來。
看著邋遢道人那張乾癟的臉,宋衛國怔怔發呆。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相識的過程。
拜師的過程。
闖蕩江湖,數次遭遇危險,被邋遢道人拯救的過程。
那時候,他還是個十幾歲的小孩。
有一天照常去上學時,突然覺得惡心、想吐、冷汗直流。
一個中年人笑嗬嗬地站出來,說:“小子,資質不錯,有興趣跟我學功夫嗎,將來也好做個天下第一!”
一切的一切,像過電影一樣在他腦中閃現。
……
宋衛國沒有哭。
這麼多年來,他早沒有了流淚的習慣。
即便師父去世,他也能夠十分平靜,至多眼神有點悲傷而已。
不知過了多久,紀勝文走過來,輕聲問著宋衛國接下來的事宜。
邋遢道人死了,還要掩埋、安葬,該選什麼地方、什麼日子。
宋衛國是大師兄,一切當然由他來定。
宋衛國說:“我隻有一天假,一切都從快、從簡吧,就在渭水河附近葬了師父。”
“好。”
當天晚上,幾人在卓家睡下,輪流為邋遢道人守靈。
到了第二天早上,卓家親自派車,連帶邋遢道人的屍體一起,送幾人到渭水河畔。
卓家在這已經包下一塊墓地,而且連夜挖好了坑、製好了碑,棺材也備上了。
渭水河的對麵就是飛星樓。
不過這事和飛星樓無關,飛星樓和邋遢道人也沒什麼糾葛。
要說有糾葛的,還得是青雲觀。
畢竟邋遢道人是從青雲觀出來的,而且青雲子也是邋遢道人生前最在意的小師妹。
和宋衛國商量後,陳冬還給青雲子打了電話。
告訴了她這個消息。
並說:“因為時間緊急,來不及讓師父落葉歸根了。青雲掌門,您要時間合適,可以來渭水河,送師父最後一程。”
青雲子沉默了好一陣,才說:“我就不過去了。”
聲音無比沉重。
“好。”
陳冬掛了電話。
陳冬並不知道,那邊的青雲子已經淚流滿麵。
他也沒空關心這個。
他和幾個師兄弟商量著下葬的步驟。
雖說一切從簡,但該有的還是要有。
他們先把邋遢道人裝進棺材,接著四個徒弟各扛一角,繞著整個渭水河走了一圈。
這是起靈。
還有路祭、摔盆、撒紙錢,這些儀式也都齊全。
雖然隻有四人,但是抵得上一支大軍。
最後一步,下葬。
坑是現成的,四個徒弟小心翼翼地把棺材放進坑中。
到這時候,陳冬終於忍不住了,一頭跪倒在坑邊嚎啕大哭。
“師父,對不住,都怪我啊……”
憋了一晚上的他,到底還是忍不住了。
雖說紀勝文一直護著他,沒讓宋衛國和卓一舟揍他,但他心裡其實恨不得自己被揍死!
明明沒有把握,明明沒驗證過,明明知道有毒,為什麼還讓師父吃?
什麼藥神?
狗屁藥神!
陳冬哭得稀裡嘩啦、淚流成河。
卓一舟還在旁邊罵著:“都怪你,就是怪你!”
四個徒弟全都跪倒在地,傷心不已。
過了許久,宋衛國第一個站起來,麵色陰沉地說:“好了,送師父下葬吧。”
宋衛國最後看了一眼坑中,接著抄起鏟子,往下潑土。
陳冬、卓一舟、紀勝文也紛紛抄起鏟子,左一鏟、右一鏟地往下潑著。
不用多久,整個棺材便被掩埋。
最後一步,石碑也立上了。
石碑上麵幾個大字:邋遢道人之墓。
落款是四個徒弟的名字,按輩分一一排列,分彆是宋衛國、紀勝文、陳冬和卓一舟。
石碑樹上,這就算是入土為安了,以後每年清明和七月十五來燒香就行。
人埋好了,四人都還沒走,怔怔地看著墓碑。
最終還是宋衛國先說了句:“走吧!”
畢竟他還有公務在身。
宋衛國剛要轉身,卓一舟突然叫住了他:“宋師兄,等一等。”
宋衛國疑惑地問:“怎麼?”
卓一舟呼了口氣,看看其他幾個師兄,接著開口說道:“師父去世了,大家的心情都不好過,但有些事還是要說清楚……以後還有沒有邋遢門?如果有,誰是掌門人?”
卓一舟這麼一開口,其他幾個都愣住了。
他們還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紀勝文第一個說道:“當然在了,師父又沒說過解散邋遢門!照我看,有資格做掌門人的隻有宋師兄了,他的資曆最深、入門時間最早、實力也最強橫,舍他其誰?”
宋衛國如果做掌門人,其他幾個都會同意。
不過可惜的是,宋衛國搖了搖頭:“不行,我有公職在身,我是聖宮聖衛隊的三隊隊長,不可能做什麼掌門人的,再說我也沒有時間打理邋遢門的事務。”
說到這裡,宋衛國頓了頓,才繼續說:“要我看,還是紀師弟做掌門人吧!”
紀勝文做掌門人,其他人也不會反對。
但紀勝文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不行,師父生前總是說我腦子愚鈍、資質平平,我有什麼資格做掌門人?宋師兄,既然你我都不肯做,不如交給陳師弟吧。陳師弟資質不凡,腦子也轉得快,還在很多門派呆過,讓他做掌門人,肯定能將邋遢門發揚光大!”
宋衛國剛想點頭認可,卓一舟第一個站出來反對:“不行,我不同意!陳師兄有什麼資格做掌門人,他的實力不是最強,而且師父還是他害死的!”
其實,就算卓一舟不反對,陳冬也不會同意做掌門人。
他還沉浸在害死師父的巨大自責中,哪有這個心思?
陳冬也搖搖頭說:“掌門人,我不做。”
前三個人都不做掌門人,似乎隻有卓一舟一個人可選了。
實際上,這也是他的目的。
他做了掌門人,就有資格處置門中至寶“如意佩”了。
卓一舟挺直胸膛,等待眾人提議自己。
結果宋衛國卻先惱了,一擺手說:“沒人做掌門人,乾脆解散算了!反正師父也不在了,沒有邋遢道人的邋遢門,還叫什麼邋遢門?”
紀勝文一咬牙說:“解散就解散!師父一輩子的心血,既然你們都這麼無所謂,我也沒必要再堅持下去了!”
陳冬默不作聲。
對他來說,怎樣都無所謂了。
卓一舟急得幾乎跳腳:“你們怎麼不問問我的意見?”
四個徒弟並不知道,就在他們爭吵不休的時候,已經被土掩埋的墓坑之中,躺在棺材裡的邋遢道人,眼睛忽地就睜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