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大出息。
程恪有些意外,不是意外老爸會說這樣的話,老爸說這樣的話一點兒也不會讓他意外,畢竟從小到大他聽過太多,他意外的是他並沒有因為老爸給了江予奪一個這樣的評價而生氣。
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笑了笑。
他的這個反應大概讓老爸也挺意外的,看著他好半天。
“挺解渴的。”他把西瓜汁遞回給老爸。
老爸接過了杯子,喝了兩口之後皺了皺眉頭:“看來這個評價你也是認同的。”
“認同什麼?他沒什麼大出息麼?”程恪說,“就像你對我的評價一樣。”
老爸沒說話。
“我現在不在乎這些評價了,無論是對我,還是對他,”程恪說,“以前我挺在意的,從不滿到麻木,我以前麻木了就是我不在乎了,其實不是,到現在我能笑得出來了,才是真的無所謂。”
老爸擰著眉看了他一眼。
“是不是廢物,有沒有出息,能有多大出息,”程恪也看著他,“你說了不算,你的標準,你的判斷,都沒有意義。”
“是麼。”老爸冷笑。
“特彆是江予奪,”程恪說,“對於他來說,你就是個八杆子打不著的陌生人,你的評價如何,你對他是否滿意,跟他都沒什麼關係。”
“你現在話很多啊。”老爸說。
“你到這兒來,應該不是想跟我一塊兒發呆的吧。”程恪笑笑。
“他現在還瘋著嗎?”老爸往店門那邊看了一眼。
江予奪站在門邊的牆角,叼著根煙,一直看著這邊,陽光很耀眼,他眯縫著眼睛,雖然程恪知道他並沒有這樣的情緒,但看上去還是一臉不耐煩。
“在治療,目前很穩定。”程恪說。
“行吧,我也不想多說,你自己的事兒,你覺得沒問題就行。”老爸說。
“嗯。”程恪應著。
老爸又低頭喝了兩口西瓜汁:“這車也沒個空調?”
“有。”程恪開了空調。
“這車還有空調?”老爸說。
“……有,”程恪有些無語,“這不是老年代步車,這是輛新能源車。”
老爸轉過頭。
“我沒想買,就是給你介紹一下,”程恪說,“這是個車,介紹起來很簡單。”
“什麼意思。”老爸說。
“如果是個人,”程恪說,“我就不會多說什麼了,你對這車的判斷,就像對人。”
“你是想說我很武斷?”老爸看著他。
“沒,”程恪笑了笑,“我是想說你太自信了。”
老爸沒說話,沉默著轉過頭看著那邊叼著煙的江予奪。
江予奪一直往這邊看著,因為看不到車裡的情況,他大概沒想到老爸一直也在看他。
程恪感覺差不多也沒什麼可說的了,他跟老爸幾年來說話最多的大概就是現在這會兒了。
在他想結束聊天的時候,老爸轉回頭問了一句:“你不問問小懌情況嗎?”
“他有什麼需要我知道的情況嗎?”程恪說。
老爸沉默了一會兒:“他接手新公司那邊的事兒了。”
“哦。”程恪點了點頭。
老爸的新公司不在本地,這麼說來程懌是已經離開了,也許老爸是想讓他知道程懌不會再對他有什麼動作,也許是希望他們兄弟倆之間的關係有所改善,也許是告訴他程懌有所妥協,畢竟程懌這一走,需要放棄他在這裡這麼多年的打拚……
不過程恪感覺自己可能隻能讓老爸失望了,有些事大概是真的很難有什麼改善了,他給不出老爸想要的反應,他跟程懌的關係恐怕最好的程度也就是一塊兒長大的陌生人了。
“我走了。”老爸打開了車門,“你有空給你媽媽打個電話,不忙的話偶爾也回去看看她。”
“嗯。”程恪應了一聲,也打開車門下了車。
他不是沒有聯係過老媽,母親節的時候他給老媽發過祝福,還有一個紅包,老媽領了紅包卻沒有給他回複一個字,他現在並不是太明白老媽對他到底是什麼樣的想法。
但他也真的從來都沒有想念過老媽,不過老爸讓他回家看看老媽,他覺得也沒什麼問題。
很多事隻能慢慢地跟著時間了。
老爸剛下了車,江予奪就已經到了車門旁邊,一把拿走了他手裡的杯子。
“我爸要回去了。”程恪把自己拿著的那個杯子也給了江予奪。
“叔叔慢走。”江予奪馬上說。
“你是不是盼我快點兒走盼半天了?”老爸忍不住說了一句。
“沒,”江予奪說,“我又不用車。”
“……走了。”老爸轉身往停在對麵路邊的門走過去。
“叔叔慢走,”江予奪又說了一遍,“叔叔再見。”
老爸沒說話也沒回手,隻是擺了擺手,背影裡都能看出無奈。
老爸的車開始了之後,程恪聽到站在他旁邊的江予奪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你沒事兒吧?”程恪笑著拍了拍他後背。
“有點緊張,”江予奪說,“我跟他說話的時候就緊張,怕說錯話……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了?”
“沒有,”程恪說,“說得挺好的。”
“以後你倆見麵我還是不跟著了,太難受了。”江予奪說。
“我跟他……也沒什麼太多見麵的機會,”程恪笑笑,“其實剛才你可以在店裡坐著,二樓不是有表演麼。”
“我不放心。”江予奪皺了皺眉。
“你是……怕我爸再把我抓走麼?”程恪看著他。
“我知道他不會,”江予奪說,“但是我就是信不過他。”
“嗯,”程恪捏捏他的肩,“進去吧。”
“你是不是說有些事,是彌補不了的。”江予奪跟他一塊兒往店裡走。
“怎麼?”程恪問。
“我身上的所有事,都是彌補不了的,”江予奪輕聲說,“比如我明明知道你爸不可能再把你綁走,他都給你投資了,還放下麵子來找你了……但我還是懷疑他。”
“嗯,我知道,”程恪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江予奪一直就在牆角那兒站著,“這是正常的,你不用覺得有壓力。”
“我也有能相信的人,”江予奪說,“你,陳慶,盧茜,羅姐,陳大夫……不,羅姐和陳大夫我也不相信,但是我必須相信。”
“這些都沒什麼,”程恪說,“其實如果你現在讓我說出幾個能相信的人,我可能除了你之外一個都數不出來。”
“是麼?”江予奪停了腳步。
“嗯,我其實根本也沒想過這個問題,但如果一定要說的話,江予奪你是我可以無條件相信的人,”程恪說,“彆的人我也會有信任,但都是有條件的,比如我信任許丁,是基於我對他的判斷,比如許丁說是這兩個月才跟我爸有聯係的,我就會相信,因為我可以判斷出他沒有騙我的必要,他也一向不摻和我家的事……你懂我意思嗎?”
“懂。”江予奪點了點頭。
“所以這麼說起來,”程恪笑了笑,“你比我強啊,我,陳慶,盧茜,可以說是你能無條件相信的人,三個呢。”
“比你多倆。”江予奪挑了挑眉。
“嗯。”程恪笑笑。
“你被掃地出門的時候,連一個都沒有吧,”江予奪想了想,又嘖了一聲,“很慘啊少爺。”
“……是啊。”程恪歎了口氣。
江予奪心情好了不少,進店裡的時候都是揚著眉毛進去的,跟之前對著老爸一臉黑店老板的凶相形成強烈對比。
可惜了,老爸大概沒什麼機會能看到這樣的江予奪。
江予奪對開業大吉沒有什麼概念,店裡裝修好之後他連個開業儀式都不想弄,直接就打算營業。
但陳慶和孫琴琴明顯跟他不同,兩個人先是查了黃曆,然後準備了一堆東西。
“花籃得有,一邊六個?”孫琴琴坐在陽傘下的桌子旁邊,拿著筆在紙上邊寫邊問。
“六個?”江予奪皺了皺眉,“這中間過人的地方才多寬啊,六個都能擺到對麵街去了。”
“那去掉兩個吧,十全十美。”孫琴琴說。
“好,很好。”陳慶點頭。
“哎。”江予奪歎氣。
程恪在一邊笑著不說話。
“日子的話,就是後天,”孫琴琴說,“最近的一個合適開業的日子,正好是周六,人也比較多。”
“好,我看可以。”陳慶點頭。
“然後優惠活動的海報已經做好了,一星期奶茶類都打五折,”孫琴琴繼續說,“還有買一送一的,然後叫幾個人去發喵卡,不發傳單了,就發喵卡,喵卡上有咱們地址。”
“喵卡是什麼?”江予奪愣了愣。
“就那個會員卡,買一杯蓋個戳的,滿十杯送一杯,”陳慶說,“那個就是喵卡。”
“……哦。”江予奪應了一聲。
孫琴琴一直說,陳慶一直叫好配合,江予奪一直有點兒蒙,從喵卡到貼紙再到各種優惠,他都不太明白。
程恪在旁邊聽著有點兒想笑。
“江老板,我問你啊,”他湊到江予奪耳邊小聲說,“您真是這兒的老板嗎?”
江予奪笑了起來:“操。”
“怎麼什麼都不知道,”程恪笑著繼續小聲說,“你是不是每天來這兒就裝裝樣子。”
“也不是,有時候他倆自己說著說著就定了,我不是都交給陳慶了嘛,”江予奪放低了聲音,“而且我的確是……有些記不住。”
“嗯?”程恪看著他。
“吃藥呢,副作用吧,”江予奪有些不好意思,“我下月要去找陳大夫,他說看看情況有一個藥可以換,副作用小一些。”
程恪一聽就心疼得不行,後悔自己沒想到這一層,平時他倆在一塊兒也沒什麼明顯的感覺。
“沒事兒,吃藥都這樣,”程恪摸了摸他的臉,“吃個感冒藥還犯迷糊呢。”
“嗯。”江予奪往兩邊看了看,“彆瞎摸。”
“摸你怎麼了,”程恪又摸了一下,“還不讓摸了啊?我乾都乾多少回了你是不是也記不清了……”
“你大爺!”江予奪壓著嗓子。
“這些記不記得清都沒事兒,”程恪說,“你記得我就行。”
“放心吧你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你。”江予奪說。
“……我真感動。”程恪說。
“三哥,”陳慶轉過了頭,“叫多少人合適啊?”
“什麼多少人?”江予奪愣了愣。
“就我們那些弟兄啊,叫點兒過來發喵卡,然後怕打折人多,再幫著收拾收拾的,”陳慶說,“還有安保……”
“安保?”程恪忍不住插了一句,一個奶茶店開業用到了“安保”這個詞讓他感覺到了隆重。
“怕有人找麻煩,就上回那個想訛錢的,還有我們以前不對付的那幫人,”陳慶說,“雖然離得挺遠的,但這兒畢竟也不是咱們地盤了。”
孫琴琴聽得有些震驚:“你們以前是黑社會嗎?”
“不是,”陳慶說,“我們是地頭蛇。”
“啊?”孫琴琴繼續震驚。
陳慶瞬間打開了吹牛逼不要錢模式:“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叫他倆哥?三哥!恪哥,你上城東酒吧街問問,有誰不知道的,特彆我們三哥,這十年不是白混的……”
“操。”江予奪無奈地歎了口氣。
程恪忍著笑,拿過手機,對著店門拍了張照片,低頭看了看:“你過去站那兒,我拍個有你在裡頭的照片。”
“乾嘛?”江予奪問。
“發個朋友圈,給你們宣傳宣傳。”程恪說。
“得了吧,你那個朋友圈裡的人加一塊兒有沒有二十個,”江予奪很不屑,“十幾個人還有一半都是壕,誰會來喝街邊小店的奶茶。”
“不止二十個,”程恪說,“我這裡加了不少餐廳的熟客,都普通年輕人,逛街一定要喝奶茶的那種。”
“我看看。”江予奪湊過來往他手機上看。
“你去不去!”程恪壓著聲音吼了他一嗓子。
“去你大爺。”江予奪被嚇了一跳,站了起來,“去就去。”
“乾嘛?”陳慶看著江予奪,“拍照啊?”
“嗯,”程恪應了一聲,拿手機對著江予奪,“你彆過去啊,我要拍個江老板單人的。”
“你跪下求我我都不去。”陳慶嘖了一聲。
“一會兒,”程恪低聲說,“你跟小孫去拍一張。”
陳慶立馬站了起來:“三哥,三哥,就麵對我們這邊站著正好,光線合適。”
江予奪站在站門口,猶豫了一下,轉身正麵衝著程恪:“快!”
“擺個姿勢啊,彆光杵那兒!”程恪說。
“姿勢?哦。”江予奪這回一點兒也沒猶豫地橫跨一步,再唰的把胳膊往兩邊伸平了。
孫琴琴一下沒忍住笑出了聲。
“……操!”程恪忍不住笑著罵了一句,“你他媽有沒有彆的姿勢了啊!”
“三哥就適合抓拍你知道吧,你讓他擺姿勢,他就跟螺絲上太緊了一樣。”陳慶歎了口氣。
“那再抓拍幾張。”程恪先對著擺成了大字的江予奪按下了快門,“三哥,你現在就進店裡……”
“哦。”江予奪轉身往店裡走。
程恪一邊按下快門一邊繼續說:“再出來再進去再出來再進去……”
“我他媽抽你啊。”江予奪回過頭看著他。
“抓拍嘛,”程恪按下快門,江予奪回頭這張非常帥,臉上帶著金色的輪廓,“進去再出來!快點兒!再進去再出來!”
江予奪罵罵咧咧一臉不耐煩,但還是按他的要求進了店裡再走出來,再轉身進店裡,再走出來。
折騰了幾個來回之後,程恪點了點頭:“的確是抓拍更好。”
“我說了吧,”陳慶很得意,“你看我以前朋友圈裡發他照片,那從來都是不打招呼,直接吧唧就是一張。”
“吧唧?”程恪對他神奇的擬聲詞用法表示佩服。
“繼續啊,三哥你還沒說叫多少人呢?”陳慶回到了之前的主題上。
“就隨便……”江予奪猶豫著。
“五十個吧。”陳慶說。
“五十個?你他媽開業還是□□啊?慶哥?”江予奪看著他。
“我還怕就叫五十個會得罪人呢,一幫人全都想來,我一直壓著,要不這兒天天都得有五十個,”陳慶說,“要不分批吧,開業三天,讓他們輪著來。”
“至於嗎。”江予奪坐下歎了口氣。
“至於,”陳慶突然很嚴肅,“三哥,這麼多年,說實話,你這老大當得挺正能量的了,不讓他們惹事兒,但真惹了事兒你肯定幫扛事兒,這幫人有一個算一個,你全給撐過腰,你現在在這麼好的地方開了個正經的店,你說他們至於不至於?這是三哥的店啊,這不是彆人的店,你看積家開個店有人去嗎?”
“……沒人去。”程恪說。
“三哥,這是歲月啊。”陳慶說。
江予奪看著他沒說話,腿蹬了一下地,把椅子往後滑到了陽光裡,然後搓了搓胳膊。
“操!”陳慶有些不服,轉頭看著程恪,“積家你說是不是!”
“先換個稱呼行嗎?”程恪說。
“恪哥你說是不是!”陳慶說。
“是。”程恪笑了笑。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o≧口≦o。
大概就是明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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