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夏日裡,可見到發源於祁連山的馬城河水浩浩蕩蕩、由南向北,河岸兩邊胡楊參天、牛羊成群,奔流而如白亭海。
值此凜冬時節,河水冰凍、大雪封山,唯有河道上覆蓋著的白雪一望無際……
河床上的積雪被清理出一塊,搭設了一頂帳篷,兩隊兵馬分隔兩側、怒目而視,劍拔弩張。
帳內,剛剛從番和城至姑臧城往來一個來回的牛進達難掩疲倦之色,即便是這樣一條鐵打的漢子也禁不住嚴冬大雪長途奔馳……
看了看對麵向他吹胡子瞪眼的安元壽,咧開嘴露出一個笑容:“涼國公心裡若是有氣,不妨此刻單槍匹馬趕赴姑臧尋大帥決一死戰,大帥素來氣魄過人,肯定會給你一個單挑的機會。對末將這般氣憤填膺大可不必,畢竟末將也不過是聽令行事而已。”
提及“涼國公”這個爵位,安元壽更是麵龐充血、目眥欲裂,這是安氏一族足以傳承永遠、與國同休的富貴,結果卻在他手上丟失,懊喪、憤怒溢於言表,想藏都藏不住。
“卑鄙無恥、一丘之貉!”
牛進達不理會安元壽,而是看向一旁的蘇良嗣:“吾家大帥答允和談是為了大局著想,可左武衛上下各個都是鐵錚錚的漢子,寧願站著死、絕不跪著生,如果一再遭受辱罵,這大局不顧也罷。”
蘇良嗣笑道:“言語之詞乃世間最無力的東西,人家如今身陷絕境、為了闔族上下之性命忍辱負重,牛將軍也要有幾分勝利者的胸襟,不必斤斤計較。”
牛進達氣笑了:“所以你是哪夥兒的?”
蘇良嗣笑容轉淡:“我是我家大帥那一夥的,誰敢擾亂河西、破壞吐蕃戰略,誰就是我安西軍的敵人!”
言辭鏗鏘、擲地有聲,根本不被這位貞觀勳臣半點顏麵。
背靠當今大唐軍隊係統之中兵員最多、戰區最廣、戰力最強的安西軍,他有這個底氣。
牛進達看似粗獷、實則絕非魯莽之輩,瞅了蘇良嗣一眼,拿起酒杯喝酒,再不理會安元壽吃人也似的目光。
蘇良嗣這才看向安元壽,淡然道:“安氏走到今日這步田地與旁人無關,完全是番和郡公咎由自取,決策出錯、站隊出錯、手段也沒有彆人陰狠,又怨的誰來?願賭服輸,休要做那等怨天尤人之扮相,憑白被人瞧不起。”
牛進達喝了口酒,豎起大拇指:“就是這樣,人活一世豈能事事順心遂意?路是你自己的腳走出來的,走錯了就得認,沒人慣著你哄著你更不會給你悔改的機會。”
“都少說兩句吧,”蘇良嗣拿出一份文書放在木桌上:“二位看看這份協議之內容,如若確認無誤便請簽字畫押,我馬上讓人快馬遞送長安懇請陛下裁決,如果有什麼爭議,那我轉身就走,二位是打是殺悉聽尊便。但有言在先,如果引起河西之動蕩、乃至於影響到大帥之戰略部署,安西軍以至於兵部上下絕不會善罷甘休,勿謂言之不預!”
牛進達二話不說,拿過協議看都不看,在最後簽字畫押。
蘇良嗣將協議推到安元壽麵前,見其糾結猶豫,便皺眉問道:“番和郡公可是有爭議?”
安元壽麵沉似水、心如火燒,安氏一族百年基業毀於一旦,他豈能沒有爭議?
然而再是不服,時局所迫也無可奈何。
咬著牙、瞪著眼在協議上簽字畫押,而後毛筆一扔,偌大一條漢子捂著臉痛哭流涕……
字落紙上,木已成舟,姑臧安氏自此由頂級門閥徹底敗落……
蘇良嗣、牛津大俱是心性堅硬之輩,對此視如不見、置若罔聞,他們兩人一個要功勳以便於回歸長安、一個要穩定以便於順利實施“吐蕃攻略”,至於安氏興衰存亡,關他們何事?
再者說這本就是安元壽此前站隊錯誤之懲罰,做錯事要認、挨打要立正。
蘇良嗣將協議收好:“我這就派人快馬遞送長安,在陛下裁決返回之前,番和城維持現狀,雙方皆不得挑釁、生事、乃至於發功攻勢,若有至局勢糜爛者,後果自負。”
牛進達表示可照此執行,安元壽不說話,依舊掩麵痛哭。
關中形勝,自有王朝定都以來,驪山皆是“後花園”一般的存在,山嶺雄奇、風光秀麗,冬日可洗溫湯以驅寒、夏日可宿彆苑以避暑,皇家莊園、權貴彆苑、道館古刹掩映於溝壑林泉之間,數之不儘。
驪山南坡的一處寺院之內,李君羨站在屋簷之下,看著一輛裝飾著皇家家徽的馬車駛出古木參天的院落消失在漫天風雪之中,心頭難免感歎大唐皇室公主之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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