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8章 你該謝我賞你一口飯吃(二合一)(1 / 1)

第1668章你該謝我賞你一口飯吃(二合一)

1994年春節,又是一年六君子聚會日。

吳倩從廚房裡走出來,這瞅一眼,那瞧一眼,一臉的羨慕嫉妒恨。

“要我說,還是春燕兒厲害,七幾年吧,咱們還跟公公婆婆擠在一個屋簷下的時候,人家就住進了單位分的兩居室,現在不在婦聯上班了,房子還更大了,三居室,我的天,三居室啊,他們一家人都住不過來。”

孫趕超家是二層小樓,孫小寧搬走後就更寬敞了,而且79年那會兒丁建業在幫他們起二層的時候順便修繕了一下一層的老屋,所以孫家的居住條件在光字片是很好的,不過肖國慶、吳倩和他們的兒子大剛住的是鄭娟在太平胡同的房子,還是以前老太太留下的,放在六君子裡,自然是條件最差的。

喬春燕沒說話,臉喝成猴屁股的曹德寶說話了:“吳倩,我聽說你現在是龍悅大酒店的領班了,工資也漲了吧,覺得太平胡同條件不好,出來租個房子不就完了嗎?”

“唉,我們家大剛沒有考上大學,不得給兒子攢點錢啊?以後娶媳婦兒,找工作一大堆事呢,我可不想他跟我們一樣憋屈在光字片那樣的窮窩子,春燕兒,德寶,你們是不知道,現在這十裡八村的姑娘隻要一聽相親對象是光字片的,連見都不見,你說我當初怎麼就鬼迷心竅嫁到這裡來了呢。”

這話把肖國慶說惱了,一拍桌子:“吳倩,你是不是沒事找事,光字片兒怎麼了,周秉義是光字片的吧?現在咱們吉春市副市長,周蓉咱們光字片的吧?吉春大學教授,還是能帶研究生的那種,還有小寧,小寧現在都是華能汽車廠的主管會計了,還有春燕兒……”

“我?我有什麼能耐啊。”喬春燕打斷肖國慶的恭維:“我就是普羅旺斯浴池的經理,還是個副的。”

“你管他正的副的呢,能住好房子,每月有錢發就得了唄。”孫趕超說道。

喬春燕沒再答話,雖說她跟曹德寶都很清楚,要不是浴池經理知道剛剛調任吉春市副市長的周秉義是她的乾哥哥,他們根本不會有這樣的房子住。

“對了,我年前去了一趟曲老太太家。”曹德寶打了個酒嗝繼續說道:“你們也知道,自從春燕兒當上普羅旺斯浴池的副總經理,每年春節前都會讓我去給曲老太太送兩張澡票,這在家洗畢竟沒有在浴池洗舒服,還有人給搓背修腳,完事喝杯茶,來點水果什麼的,多舒服啊,不過這不是重點,我啊,在老太太家看到一樣稀罕物件。”

他賣了個關子不說了,直到唐向陽問了一句什麼稀罕物件。

“曲老太太告訴我,那玩意兒叫VCD,接電視的,唉,就一圓圓的小光盤,往裡麵一插,就能在電視裡看電影了,她還說,隻要有路子搞到光盤,想看什麼電影就看什麼電影,什麼《唐伯虎點秋香》了、《黃飛鴻》了,《警察故事》了……這叫什麼?這叫電影自由,哪裡還用守著電視機看節目預告,為了一個好看的電影能等好幾個小時。”

唐向陽說道:“這不就是錄像機嗎?”

曹德寶擺擺手:“VCD那畫麵,那聲音,一部影片就巴掌大小兩張碟,錄像機比不了。我問曲老太太這個哪兒有賣的,多少錢,她告訴我哪兒也買不到,還沒上市呢,是深圳的一個朋友帶過來給她嘗嘗鮮的,不過也快了,說少則兩月多則半年就能在市麵上買到它了,回來的路上我就想,這玩意兒未來肯定能火,咱能不能沾它的光做點賺錢的買賣。”

肖國慶說道:“什麼賺錢的買賣?”

“你想啊,這電子市場的新玩意兒普遍很貴,機子咱肯定倒騰不起,但是那光盤就是薄薄的一片,造價鐵定高不了,隻要能儘快下手,搞到一批片源,往北京那種有錢人紮堆兒的地一倒,肯定能撈一筆,兩年前買斷工齡離開醬油廠後,我就一直在家躺到現在,這老娘們兒一天天的說,說我不務正業,既然這樣,那我不得做出點成績來給她看看?國慶,趕超,你們想不想跟我一塊兒乾?”

這倆人沒敢表態,因為吳倩和於虹一直在旁邊使眼色。

她們倆吧,在龍悅大酒店上班,雖然崗位性質不是太體麵,但是錢發的多啊,一點不比那些在機關單位上班的人少,趕超現在是木材加工廠的車間主任,國慶是保衛科科長,工作不累,錢不少給,完全沒有理由陪他折騰。

“切,膽小鬼。”

曹德寶撇撇嘴,覺得他們太沒遠見了。

“你們看著,隻要我抓住這個賺錢的機會,一定能把周秉昆比下去,不就給醬油廠拉到了承包商嗎?看把他能的,還有那曲老太太,偏心,就是偏心。哎對了,前兩天我在春暉路碰到醬油廠製曲車間的小張了,他跟我說那什麼港商李先榮把廠子承包以後到現在兩年了,就沒掙多少錢,隻是在勉強維持,就在這種情況下還要跟市裡商量廠子改製的事,說山東兩年前就這麼乾了。承包經營都賺不到錢,把醬油廠買下來就能賺到錢了?那個港商李先榮怎麼想的啊?被周秉昆忽悠傻了吧,不過也是哈,忽悠成功一次拿一份錢,要我我也這麼乾。”

得,三拐兩拐又拐周秉昆身上去了,每年都要來這麼一出兒。

孫趕超不想把聚餐變成聲討大會,趕緊轉移話題:“對了,有個事兒忘跟你們說了,小寧他們廠跟市裡達成了合作協議,公交公司將會采購一批華能牌中型客車投放到各公交線路,其中就有途徑咱們光字片的6路,73路和128路。”

吳倩說道:“那就是說以後咱們上班坐的公交車都是小寧的廠子生產的了?”

孫趕超訂正道:“什麼小寧的廠子,是小寧工作的廠子。”

吳倩擺擺手:“嗨,差不多,差不多。”

孫趕超繼續顯擺他那有出息的妹妹:“她還說這不算什麼,以後咱們都會開上他們廠生產的小轎車。”

這下連喬春燕也坐不住,指著自己的臉說道:“我們?開小轎車?你彆逗了。”

就現在的市場形勢,一輛小轎車十幾二十多萬,這錢都能拿來買商品房了,彆說沒錢,她有錢都不會買那個。

孫趕超說道:“這話是小寧他們廠的領導說的。”

曹德寶說道:“忽悠,都是忽悠,那小轎車是人人開得起的?不過你們等著啊,等我賺了大錢,一人給你們搞一輛開。”

喬春燕在下麵踹了他一腳,似乎是嫌他三杯貓尿下肚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華能的廠長……是叫董昭吧?我聽人說他背後是深成集團,或許……這並不是一句空話。”唐向陽看著吃空的盤子說道:“周秉義調回吉春任副市長後做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平息吉春化工廠的職工因為拿不到工資去市是要說法的事件,當時他跟工人保證,一定會妥善地處理化工廠經營不善的問題。作為一個在吉春化工廠呆過的人,我很清楚要做好這件事有多麼難,據說周秉義求爺爺告奶奶,見了很多老板,可是大家知道了化工廠的情況後都走了,沒有一個肯坐下來好好談談,不過年前深圳來了一個人,名字叫彭心生,是駱氏集團的副總,他倒是對吉春化工廠很感興趣,還跟周秉義見了一麵,談了好幾個小時,走之前留下的話是會把收購意向報請董事會批準,要知道駱氏集團在南方也是一家很有實力的民營企業,隻要董事會投票通過,吉春化工廠不說百分百有救,起碼希望是很大的,得知這個消息後,我給在深圳的律師朋友打了一個電話,想讓他幫忙調查一下駱氏集團的情況,以確定他們是否有足夠的資質接手化工廠,結果你們猜怎麼著?這個駱氏集團董事會的第一大股東就是深成集團。”

喬春燕說道:“這麼說來,這個深成集團在吉春的投資不少啊。”

唐向陽不知道想起什麼,有些哭笑不得。

“我那個朋友吧,說起深成集團一肚子的怨氣,不過也確實,這家企業的規定挺奇葩的,與其說不近人情,不如說……打擊報複?”

孫趕超、肖國慶等人給他說懵了。

“啥意思啊?”

“我那朋友畢業於清華大學,幾次給深成集團投簡曆都給人事拒絕了,他想不明白,自己專業對口,經驗豐富,要求也不高,怎麼就競爭不過那些條件比他差的人,後來請人事主管吃飯,把對方灌醉了才了解到一個讓他很惱火的潛規則——深成集團旗下企業不準錄用清華大學畢業生,據說是集團總裁下的死命令。清華大學,國內頂尖學府啊,能從那裡畢業的學生,哪一個不是天之驕子,居然被如此對待,你們說可笑不可笑。”

幾人麵麵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是的,在外人看來這挺有意思的,但是對於那些清華大學畢業生嘛,氣憤的很,可是你又沒轍,畢竟人家是私營企業,設置怎樣的招工條件是彆人的自由。

……

1994年的春節就這麼過去了。

孫趕超、肖國慶、唐向陽、吳倩等人又投入到日複一日的工作與生活中,要麼想著多賺點錢給兒子攢學費,要麼把大門看得死死的,連塊木頭都不讓工人從廠裡帶出去,要麼把酒店房間裡客人沒用的洗浴用品拿到集市上賣賺零花錢。

曹德寶一直在等,等時機成熟。

果然,半年後福成VCD的廣告出現在央視各頻道,開始對觀眾們進行信息轟炸。

秋去冬來,曹德寶去了一趟北京,在新街口音像城問了一圈人,發現VCD已經廣為人知,但是因為機子太貴,幾千塊的價格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所以隻能去富家親戚或者朋友那裡蹭看。

得到一手資訊後,他回了趟東北,從銀行裡取出買斷醬油廠工齡時發的養老金準備南下淘金,為此還跟喬春燕打了一架。不過最終還是他贏了,12月初帶著錢抵達深圳。當初得知周秉昆創辦吉膳堂後,他為了證明自己一點不差跑去銷售科搞業務,平時也接觸過不少南方來的老板,推杯換盞,吃喝玩樂間也摸到幾分跟南方人打交道的竅門,一來二去還真給他找到了由生產鐳射影碟轉做VCD光盤的黑商,購進一批盜版電影和卡拉OK光盤。

以當下的生產工藝,製作一張VCD碟片成本是多少?15塊!兩張也就30塊錢,搬運到廣州能賣多少錢?90塊-100塊,搬運到北京呢?更貴!能夠達到150塊-180塊。

就這樣,曹德寶背著一麻袋VCD光盤北上,一趟下來就賺了近萬元人民幣。

他認為自己的春天來了,連春節都沒回家過,就在深圳、廣州、北京奔波,四五個月時間賺了差不多10萬塊。

10萬塊在當時什麼概念?

1995年吉春市的商品房才1700多一平,這些錢都能買一套小兩居了。

又過了兩個月,行情開始變差,以往兩張碟片倒騰到北京能賺100塊,乾這行的人多了,利潤下降到二三十,大包小包一趟下來都沒從前一半多,於是覺得形勢變了的曹德寶回到吉春,拿出一部分錢貸款買了房,至於剩下的三萬塊錢……他帶著去了廣州。

VCD光碟的利潤很低了,但是連續乾了半年多,他拿到了許多一手資料,比如那些靠著回收二手CD機,拆掉外殼加裝解碼板,再套個新殼子裝作新機販賣的生意,這玩意兒就是市場上說的雜牌機,兼容性不好,糾錯能力也差,不過對比那些進口機和大品牌的國產機利潤高啊,成本不到三百,賣出去一千七八。

跟盜版VCD碟片的進貨渠道不一樣,雜牌機比較難搞,不過他運氣好,通過中間人結識了一位吉春老鄉,就是做這個的,而且他還掌握了一個線索,吉春老鄉除了是組裝黑作坊的老板,還是福成電器公司的生產科副科長,福成電器公司正是向市場推廣VCD的創始廠家。

而福成電器公司的來曆嘛,據說是從天成電子分出來的一家子公司,天成電子又是深成集團的一個子集團。

深成集團子集團的子公司的生產科副科長搞得組裝黑作坊……這個關係鏈,還真是夠複雜的。

“對了侯科長,還不知道你是吉春哪兒人?”

曹德寶望著走在前麵,比他小了七八歲的男子問道,可能是在深圳的東北人少,吉春人更少的緣故,倆人就見了幾次麵,這位侯科長就拿他當成了好朋友,還邀請他來家裡做客,為了能夠長期合作低價拿貨,他當然不會不識抬舉,於是倆人搞定運輸的事便來到侯科長住的小區。

“我是泰平縣人。”

“哦,泰平縣啊。”

曹德寶知道泰平縣是吉春市轄區最北麵的縣,煤礦資源比較豐富。

“侯科長,你來深圳多長時間了?”

“快十年了吧。”侯向前言辭間頗多感慨:“當年我中專畢業後剛好趕上知青返鄉潮,街道上優先安排退伍軍人、轉業乾部以及回城知青工作,這一拖就是幾年,後來我等不急了,就給家裡留下一封信跑南方來了,先在廣州乾了兩年,然後來到深圳,進了天成電子廠,當時主要產品還是電路板、小型變壓器、繼電器、集束電路這類電子元件,後來發展到錄音機,電話機,電子表,無線電,音響什麼的,現在嘛,電腦主板,專業聲卡、VCD,車載收音機、音響功放、鼠標鍵盤、街機板、掃描儀、小家電……反正市場流行什麼,我們就做什麼,天成也由當初的一個大廠發展成科技園區,下轄好幾個子公司。”

趁著對方拿鑰匙開門的當口曹德寶又問:“侯科長,現在市場上暢銷的VCD品牌大多都是先鋒,三星,索尼這樣的外國品牌,有人說去年福成VCD在央視做的廣告反而帶火了這些品牌,福成VCD並沒有賺多少錢,這事兒……是不是真的啊?”

他認為侯向前之所以以福成電器廠生產科副科長的身份出來搞組裝,賣雜牌機,八成是因為廠子效益不好。

“你聽誰說的?”

侯向前對他的說法嗤之以鼻。

曹德寶正要往深了問,房門開了,侯向前的老婆迎出來,笑著跟他打招呼,說你好。

“真是打擾了。”

他順勢把拎在手裡的禮物遞過去。

侯向前把他讓到客廳的沙發上,完事吩咐老婆去搞下酒菜,拿過年的時候從東北帶回來的北大倉酒。

“不用那麼麻煩,隨便弄盤花生米,炒個青菜就行。”

曹德寶客套一句,轉頭打量客廳的擺設,本來視線都越過牆壁上的相框了,不知道發現了什麼又看回去,完事徑直靠近,一臉凝重看著相框右上角貼的一張相片。

“侯科長……”

“怎麼了?”

“這張相片上的人。”

“哦,福田電器廠竣工那天集團副總裁下來視察,辦公室小張拍了一些照片,我看到這張不錯,就留了下來。”

相片裡的侯向前正麵帶微笑跟對麵四十多歲的男人介紹生產線的運行狀況。

對於曹德寶來講,重要的不是事,是人。

“他叫什麼?”

“周秉昆。”

周秉昆?

這三個字入耳,曹德寶的臉色十分難看。

“多大?”

“四十歲出頭吧,跟你差不多。”

“哪兒人?”

“聽說是東北人……唉……要麼說人比人氣死人呢,這差距太大了。”

侯向前一臉唏噓,似乎是遺憾自己跟那個人地位差距太大,如果離得近一點,或許能夠攀攀交情什麼的。

曹德寶沒有聽到後半句話,嘴裡喃喃念著“周秉昆”和“東北人”這兩個詞。

這一年時間他賺了接近二十萬,想著過年周秉昆如果回東北的話,好好臊臊那個成天臭顯擺,好像彆人都欠他點東西的家夥。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家夥隱藏的可真深,如果他沒有來深圳,並且剛好遇到侯向前這個老鄉,還不知道會被蒙在鼓裡多久。

周秉昆是深成集團的副總裁,他呢?二十萬?他有一百個二十萬都比不了。

深成集團旗下天成電子旗下福田電器廠的生產科副科長搞得副業作坊是他賴以賺錢的基礎,這特麼差了多少級彆?

確切的說,他靠著深成集團的邊角料完成了這輩子最大的追求——房子,可是要說把周秉昆比下去,做夢都沒可能。

“曹老哥?曹老哥?你怎麼了?”

侯向前想要拍醒他,然而手還沒有碰到曹德寶的肩膀,人噗通一下倒在地上。

……

三天後。

東北,吉春。

唐向陽從外麵走進辦公室,整個人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連新來的女孩子跟他打招呼都沒聽到。

“向陽,向陽?唐向陽!”

直到他的工程師同事大聲呼喚他的名字才反應過來,哼了一聲。

“你沒事吧?”

“沒事,我沒事。”

他確實沒事,有事的是曹德寶,昨天喬春燕接到深圳那邊來的電話,說曹德寶輕微腦出血住院了,要她趕緊過去,因為不知道具體情況,大家都挺著急的,他尋思多少幫一點忙,便從所裡借了輛車把人送去火車站。

“對了,剛才有人打來電話,找你的。”

“找我的?誰啊?”

“從北京打來的,他說他叫呂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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