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俞,你回來了?”
顧士宏隻能放棄追問,走到門口迎自己閨女。
林躍也回頭打了聲招呼。
顧清俞把包掛好,換上拖鞋,發現馮曉琴沒在,廚房忙活的人是她的弟弟顧磊,不由心生詫異。
“曉琴呢?怎麼顧磊在廚房做飯?”
顧士宏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不能告訴她你弟弟和你弟妹鬨矛盾要離婚,人家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了吧。
老太太可不管那麼多,心直口快說道:“鬨彆扭了,帶著她妹妹出去賭氣了。”
“啊?為什麼啊?”
“好像是……好像是顧磊曠課,沒有去補習班,跑網吧打遊戲去了。”
顧清俞一聽這話,明白了,弟弟和弟妹是什麼生活狀態,她這個做大姑姐的還是蠻清楚的。
她衝顧士宏使個眼色,朝著廚房走去。
“聽說……你跟曉琴鬨彆扭了?”
林躍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把剁碎的薑末遞過去,吩咐道:“倒點醋和白糖。”
顧清俞一臉訝色。
“彆告訴我,你連這個都不會做。”林躍把小碗往她手裡一塞,就自顧自地去蒸大閘蟹了。
事到如今她也察覺出顧磊有點不對勁了,因為這個弟弟從來不會用這種語氣跟她講話,而且瞧這一桌子食材,右手擺大閘蟹,準備上鍋蒸,左邊鍋裡是浸在熱油裡的鯉魚,不遠處還有一個小火煨著的白瓦罐,散發出非常濃鬱的雞湯味。
“顧磊,今天是你的生日,有什麼事不能放到明天說?而且我覺得你曠課去玩遊戲確實不對。”
顧清俞隻能一邊往碗裡倒醋,一邊用七分勸說三分教育的口吻說話。
“課是她幫我報的,又不是我自己報的,牛不喝水強按頭有意思嗎?她想賺大錢,自己去就是了,望夫成龍也得看老公有沒有那個命。”
“那你總不能一直這樣,顧磊,你老板又找我了,你知道什麼原因吧?”
因為什麼,工作完成的不好唄。
顧磊的工作是顧清俞幫忙找的,老板當然不好意思直接訓斥,便隻能打電話跟她吐槽了。
林躍說道:“白天上班,下了班還要去上補習班,精力被分散了,工作能做好才怪。”
“顧磊,你這樣不行的。”
“為什麼不行?”
林躍知道她想說什麼,放下手裡的活兒:“阿姐,我問你,小老虎的學業你管不管?”
顧清俞點點頭:“管啊。”
作為親姑姑,小老虎學鋼琴,上英語補習班,數學補習班,這些錢都是她出的,就連買書包,買文具,她也沒少負擔。
“那等爸爸沒了,這套房子和爸的撫恤金你會要嗎?”
顧清俞搖搖頭,雖然她有資格繼承,可她根本不需要這筆錢,還有,平時回到家裡為什麼基本不乾活兒,照顧老人的事都丟給馮曉琴做?以她的收入,請個住家保姆難嗎?一點負擔都沒有好麼。
兒子兒媳孝敬公婆,老人走後財產留給兒子,女兒是沒有份的,那肯定不能拿要求兒子兒媳的標準要求女兒,這不合法律,卻是很多地方的民俗鄉約。,
還有,像馮曉琴這種人,今天讓一步,明天就會騎到你的頭頂拉屎。家務女兒不乾,照顧老人的事女兒也不乾,交給兒媳婦,就是為了樹立阿姐不是好欺負的傻子的人設,不然的話,她作為女兒在照顧老人的事上沒少操心,老人沒了以後錢和房子也不要,天知道馮曉琴會不會在心裡罵她是個傻叉白癡,以後會更加明目張膽地占她的便宜。
倒不是她瞧不起小地方來的人,實在是這個弟妹太能算計,她是知道馮曉琴所謂的弟弟,真實關係是母子的,八年前,正當她準備把這件事告訴顧磊,要他彆娶那個女人時,馮曉琴懷孕了,顧磊鐵了心要跟這個女人結婚,那能怎麼辦?隻能把真相咽回肚子裡,所以這麼多年來,她一直防備著弟妹。
“你知道萬紫園小區的房子均價是多少吧?”林躍又問。
“七萬多,八萬左右。”
“咱家的三居室一百三十多平,市值一千萬,日後爸沒了,退休金加撫恤金有個大幾十萬,阿姐你在投行工作,給你幫忙打理,一年10%的收益總有吧,再加上我一個月5000塊的工資,每個月的收入應該在一萬四五,有這些資產,我為什麼要跟彆人一樣死命鑽營,日以繼夜辛苦工作?”
這話把顧清俞問住了,仔細想想,他說的一點沒錯,稀裡糊塗就有一千多萬的財產,自己還會幫他負擔大部分小老虎的教育經費,乾嘛要拚死拚活為難自己?
一千多萬的財產,好多大學生一輩子都攢不下這些錢!
林躍嗬嗬一笑:“所以隻要我不被騙,不胡吃海造,踏踏實實過日子,這些錢夠我花一輩子。”
“……”
顧清俞感覺超級彆扭,因為她發現自己在講道理這件事上居然被一向渾渾噩噩的弟弟打敗了,都說傻人有傻福,這就是了吧。
“後邊點,小心燙到你。”
林躍把炸到六成熟的魚倒進盤子裡,加入料酒、鹽、耗油等佐料,又把薑片、蔥段、蒜瓣等輔料鋪在上麵,放進擺好大閘蟹的籠屜裡上鍋蒸。
做完這些,他又去忙活下一道菜。
顧清俞在後麵站了一會兒,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該怎麼勸,隻能搖搖頭走回客廳,跟顧士宏和老太太大眼瞪小眼。
她是不喜歡馮曉琴的,所以如果弟弟執意離婚,是不會積極勸和的。
“你沒覺得你弟弟……說話一套一套的?”
過有片刻,顧士宏問了個很關鍵的問題。
“是啊,爸,他這是怎麼了?”顧清俞也察覺到了問題所在,她對弟弟的印象就是一個不思進取,沒主見,更沒遠見的人,但是從剛才說的那幾句話就可以看出,思路和邏輯不是一般的清晰。
顧士宏說道:“我也不知道他怎麼了,從外麵一回來就這樣了。”
這時老太太一句“真香啊”,打斷兩個人的談話。
顧清俞嗅了嗅,發現空氣中多了一股油炸花生米的味道。
林躍衝三人嗬嗬一笑:“再有半個小時就能開飯了,要說這喝白酒的硬貨,還得是油炸花生米。”
“……”
突然轉變的思維方式是一個問題,突然長進的廚藝同樣是一個問題,父女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該說什麼,如果兩個人不是受過高等教育,應該會認為他是中邪了,又或者被不乾淨的東西附身,搞不好得請個大神送送。
林躍當然不在意他們是怎麼想的,因為係統這次給的主線任務就是做一個不一樣的顧磊,他本來就不是顧磊,所以這次任務基本等於白送,倒是支線任務比較有意思,就給了四個字——“以理服人”。
呃,現在想想,他覺得自己以前都是這麼做的,差不多也是白給。
……
半個小時後,菜上桌。
清蒸大閘蟹,清蒸鯉魚,蘿卜燉土雞,油燜筍,糖醋排骨,蔥油海蜇,油炸花生米,還有一個爆炒河蝦,八道家常菜,除了蘿卜燉土雞是顧士宏做的,剩下的七道菜都是出自他的手筆。
以前做飯是馮曉琴的活兒,這次換成了顧磊。
顧清俞看著滿滿一桌子菜,遲遲不敢動筷,這不是因為擺在麵前的是黑暗料理,恰恰相反,無論是從賣相,還是從飄散的香味上,都勾得人食指大動。
掛著一層脆皮的金色河蝦,帶著油亮的焦糖色的排骨塊,和薑汁小碗排成蓮花陣的大閘蟹,一看就清新開胃的蔥油海蜇……
顧士宏說顧磊把上補習班的錢拿去報了烹飪班,可眼前這一桌子菜能是滿打滿算才學了幾個月的初學者能做出來的?
老太太早就餓了,又被炒菜時的香味一撩,現在可管不了那麼多,拿著筷子夾起一塊筍放進嘴裡,嚼了兩口不斷點頭:“好吃,好吃,士宏,清俞,你們嘗嘗,太好吃了,地道的上海味兒。”
她一直說馮曉琴做的飯沒上海味兒,便站在廚房邊教孫子媳婦兒做上海菜,當前這一頓按照她說的做,下一餐又成了皖南菜的做法,這幾年,那真是吃的夠夠的。
沒想到孫子這麼多年不摸勺,不動刀,第一次下廚居然就做出了本地菜的味兒。
顧清俞拿著筷子夾起一塊魚肉,在旁邊的湯汁蘸了蘸,放在嘴裡細細咀嚼,眼睛一下子亮了,五星級酒店她吃過不少,感覺裡麵的大廚也就這種水平,當然,這裡的水平不是指味道,畢竟酒店廚房的調味品多,料放的多,味兒比較重,而眼下這條魚強在口感上,軟嫩爽滑,多少帶點入口即化的感覺,這火候掌握的,簡直絕了。
然而吃了一口她就不敢吃了,因為太不可思議:“顧磊,你彆騙我,就這廚藝,幾個月能練成?”
“我是烹飪天才,不行嗎?”
林躍心說我還沒拿出“金剛”呢,不然你就知道什麼叫平民的花費,土豪的享受了。
無論是顧士宏還是顧清俞,都知道他在胡扯,然而眼前的一幕又用什麼來解釋?這種認知和現實的撕裂感,搞得倆人十分難受,隻有老太太低著頭在那兒狂吃,這麼大年紀的人了,她才不關心孫子擁有高超的廚藝合不合情理,既然菜好吃,那就多吃點。
……
馮曉琴帶著小老虎在小區斜對過的米線店吃了一碗番茄米線,算算時間,顧清俞也該到家了,便結賬離開,和妹妹一起往回走。
“姐,上去後怎麼說?”
“說什麼?什麼也不要說,我等他鬨,我就不信了,顧磊能在孩子麵前說出離婚的話,如果他真有膽子說的話,那我就讓街坊四鄰評評理,看看這件事誰占理,隻要他執意和我離婚,我就讓顧家身敗名裂。”
“姐,那你……不會不舒服嗎?”
“有什麼不舒服的,以後我隻管小老虎,乾活兒少了還輕鬆呢。像以前跑保險的時候,再臭的臉,說話再難聽的人我都接觸過,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想一毛不拔跟我離婚,沒門兒。”
“姐,我聽你的。”
走在前麵的小老虎聽到倆人在後麵嘰嘰咕咕,回頭問道:“媽媽,你們說什麼呢?”
“沒什麼,小孩子不要打聽大人的事。”
“哦。”
小老虎悶悶地答應一聲,往上提了提書包的肩帶,繼續爬樓梯。
三人來到樓上,馮曉琴拿出鑰匙開門,走進客廳往那邊一看,人有點方。
她以為沒有她和小老虎,顧家人這頓飯一定吃不痛快,然而叫人沒有想到的是,桌上擺著八個盤子,六個已經吃空。
是的,吃空。
老太太腸胃不好,顧士宏飯量不大,顧清俞平常好東西吃多了,每次回家聚餐都是每樣吃兩口拉到,就剩一個顧磊能吃,可他再能吃,八道菜搞定兩道就不錯了,絕不至於風卷殘雲一鍋端。
她撂挑子走了,故意帶著小老虎去吃米線,以此來惡心顧家人,看到餐桌上的一幕,最開始的想法是他們點的外賣,但是仔細一瞧又不像,餐桌上的菜都來自她提前買好的食材。
那這頓飯是誰做的?
顧士宏嗎?他手腳可沒有這麼利索;老太太就更不可能了;顧清俞?姑姐回家吃飯向來隻帶張嘴巴;顧磊?彆開玩笑了好麼,一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人能有這樣的手藝?
馮茜茜也吃了一驚,以顧士宏的喜惡和老太太的體質,不太可能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館子,還以為顧清俞的這個生日會過得十分窘迫,沒有想到顧家四口吃得很舒坦,顧士宏明顯多喝了兩杯,老臉紅撲撲的,還時不時打下酒嗝。
“小老虎回來了,看爺爺給你留了什麼?”
顧士宏拿著兩個一看就很肥的大閘蟹逗小孩子。
“大閘蟹?!”
小老虎兩眼放光,走過去一把抓住兩個大閘蟹,嘿嘿笑著往餐桌前麵一坐,準備開吃。
這麼一來,八道菜隻剩一道沒有吃完,馮曉琴記得那是顧士宏一早就煨在煤氣灶上的蘿卜燉土雞。
“爸,你們吃了啊,我還以為阿姐會跟以前一樣工作忙,要很晚才回來呢。”
對於鬨離婚的事,馮曉琴閉口不談。
老太太揉著微微發脹的肚皮,沒好氣地道:“等你回家做飯,我們要餓死的,幸虧我的大孫子,廚藝一頂一的好。”
顧磊?
顧磊做的晚飯?
怎麼可能!
馮曉琴認為老太太騙她,在這件事上,她寧願相信母豬會上樹,也不相信顧磊這個乾啥啥不行的窩囊廢能做到顧家的廚藝擔當。
顧清俞說道:“曉琴,我聽說你跟顧磊為了考財會證的事鬨得很不愉快,這個……我覺得還是根據顧磊的興趣來,你看他跟酒店大廚學了幾個月就有這樣的水平,等小老虎大一點,你們在附近開個家常菜館,也是一樁不錯的營生,不是嗎?”
雖然她不待見馮曉琴,但是為了小老虎著想,還是希望倆人的日子能繼續過下去的。
顧磊跟酒店大廚學習?什麼鬼?
馮曉琴還是一頭霧水,她跟顧磊每天一起睡覺,怎麼不知道他在學廚藝?好吧,就算顧磊一直瞞著她,那為什麼每天回來衣服上一點油煙味兒都沒有?
“你過來。”林躍推開椅子,轉身走向主臥。
馮曉琴看看抱著大閘蟹的前爪猛啃的小老虎,給妹妹遞去見機行事的眼神,跟著他走進房間。
哢嚓。
待她走進房間,林躍把門一關,走到靠近陽台的地方,心平氣和地道:“你還想我找阿姐借錢買房嗎?”
馮曉琴打了個愣,他以為顧磊會關起門來跟她談離婚的事,便可以按計劃大吵大鬨,讓所有人都知道顧家人欺負他們姐妹了,沒想到他不僅沒有那樣做,還把話題扯到借錢買房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