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三酒轉過身的時候,府西羅正站在幾步遠之外的夜色裡。
他微微低著頭,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自己的右手,不知道為什麼,神色迷惘怔忡,仿佛手上展開了一個令他想也沒想到的世界。
“怎麼了?”
“是‘橡皮泥空間’……”府西羅說到一半,聲音就漸漸低了下去,消失了。
“它怎麼了?有陷阱?”林三酒頓時把畫冊重新扔回了卡片庫裡,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去問道:“它產生了危險?你現在不舒服嗎?”
府西羅搖了搖頭,轉過身,朝遠方夜幕下朦朧幽綠的樹林掃了一眼。
短短的幾秒鐘裡,他好像忘記了身邊還存在著一個林三酒;他隻怔怔地獨自想了一會兒,好像終於明白了一件事,喃喃地自言自語道:“怪不得……延遲了一點。”
什麼延遲了一點?
林三酒剛想要問,府西羅這時卻恰好抬起雙眼,望著她無聲地笑了一笑。“小酒……你進入末日世界以後,交到過很多重要的朋友吧?”
他的嗓音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嘶啞了不少,好像有一個小小的府西羅,剛才已經在他體內哭過了一場。
……奇怪,為什麼自己會產生這樣的感覺?
是【敏銳直覺】捕捉到了連府西羅自己也還未察覺的悲傷麼?
此時夜色已深,就算與人麵對麵站著,也仍有許多細微末節被幽暗吞沒了,看不大清楚。
“是,”林三酒想要輕鬆一下氣氛,回手比了比飛船。“你不都在船上見過了嗎?沒幾個靠得住的家夥。”
府西羅點點頭,像是對她的努力道謝。“但是,不止他們吧?”
林三酒一頓。
“你講過的故事裡,出現過不少重要的同伴與朋友……如今卻都不在exod上。我很喜歡貓醫生,我也很遺憾,沒有見過bliss一麵。”府西羅垂下頭,吐了口氣。“我不知道你是怎樣走過來的,因為我自己大概是無法承受的……一定需要非常堅定的心誌,才能忍受一場又一場的分離吧。”
“怎麼忽然說起這個?”林三酒苦笑了一聲。
府西羅沒有出聲。
他隻說了,告訴自己的都是真話,卻沒有說過,會將心中一切都告訴她。
林三酒想了想,安慰似的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生而為人,就意味著我們永遠會有一點點悲傷。分離,死亡……總有一個終結在等著我們,誰也逃不掉。可是那一點點悲傷,正是我們曾經作為世界的造物,見識過溫柔和美好的證據……”
她回想著波西米亞告訴她的話,想象著波西米亞是如何在末日中緊緊抓住自己的“珍寶”,慢慢地說:“假如使我忘記一個人,僅僅是讓我不再為了與他分離這件事而感到悲傷的話……我會更難過的。”
她不由想到了盧澤。
如今的她,連與盧澤相處時的記憶也沒有了;因為沒了記憶,她固然無法對盧澤的死亡產生與“波西米亞死亡”一樣的心情,然而每當林三酒回想起來,總覺得在遙遠的極溫世界裡,似乎穿破了一個空洞,永遠回蕩著寥落的風。
但是,為什麼府西羅會忽然說起分彆呢?
“你剛才說,‘橡皮泥空間’怎麼了?”林三酒換了個方式問道。“和你突然說起這個,有關係嗎?”
“唔……說來話長了。”府西羅沉吟著,朝飛船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一邊走一邊說。“你記得我放出‘橡皮泥空間’,是為了摧毀了女媧的代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