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他用命來賭(1 / 1)

將軍打臉日常 起躍 3115 字 2個月前

狂風呼嘯,夾雜著雪花,刮在人臉上,如同刀子割著皮肉又冷又疼。

安杏和槐明呼著一團白氣,走在了最後,轉身扣上門扇,飛雪的寒氣瞬間被擋在了門外。

沈煙青這兩日都在沈煙冉的院子裡,爐火燒得旺,屋內一股暖烘烘的熱氣,沈煙冉進來便褪了身上的大氅,掛在了壁障上,轉身去了裡屋淨手。

出來時,江暉成已經坐在了火盆邊上的一張木椅上,身上的大氅沒褪,肩頭沾了不少雪花。

安杏張羅完茶水,便同槐明一塊兒退到了外間。

沈煙青則拿著自己這兩日在屋裡做好的一對護膝,打算待會兒回去拿給寧成浩。

見沈煙冉出來,沈煙青突地才想了起來,立馬交差道,“四妹妹上回托我拿給將軍的那對護膝,我可已經交到了將軍手上。”

當初沈煙青打算前來幽州,問沈煙冉有沒東西要帶著江暉成,沈煙冉找不出什麼來,便將自己剛縫製好的一對護膝帶給了他。

那時,沈煙冉還沒想起前世,如今即便想起來了,總也不能再要回來。

沈煙冉沒吭聲。

沈煙青起身將她拉到了火盆前的軟榻上坐著,“四妹妹好生招待將軍,我去尋你姐夫。”她已經兩日沒見到寧成浩了,適才讓江暉成進來,也不過是想給他們一個獨處的機會。

兩人的婚期都已經定了下來,若無這場瘟疫,半個月後,他們就該成親。

這節骨眼上,卻鬨起了矛盾。

沈煙青問過沈煙冉好幾回,到底是什麼原因,沈煙冉隻說“不喜歡了”,怎麼也不告訴她實話。

不說就不說,隻要兩人和好,她就放心了。

沈煙青說完,轉身拉著自己的丫鬟走了出去。

屋裡隻剩下了江暉成和沈煙冉,氣氛一瞬安靜了下來,沈煙冉抬頭看了一眼,見江暉成手邊上已經有了茶盞,也沒什麼好招待。

且,外邊的雪並不大

沈煙冉沒再去管他,安安靜靜地坐在榻上,烤著炭火,並沒覺得不自在。

江暉成的目光盯著她被火光映紅的半張臉,接了適才沈煙青的話,“護膝我收到了,多謝。”

“將軍能用就成。”身上被炭火一烤,沈煙冉難免有些昏昏欲睡。

江暉成看著她臉上冷淡又疲倦的神色,知道她在等著自己離開。

前世最後的那段日子裡,她也是這般,不喜言語,安靜地坐在榻上陪著他,雖不說話,臉上卻隱隱透著疲倦和不耐。

久而久之,他害怕再見她這麼一張臉,去的次數也少了。

後來進她的屋,唯一能尋的借口,便是他們的孩子,能讓她開口同自己說上一兩句話的,也隻有孩子。

江暉成喉嚨輕輕一滾,到底還是鼓起勇氣,起身離開了自己的椅子,一屁股坐在了對麵她身旁的軟榻上。

沈煙冉下斂的眸子,瞬間抬了起來,涼涼地,冷冰冰地看著他。

“就坐一會兒。”江暉成索性也不要臉了,瞥開目光沒去看她,“這不是婚約還沒退嗎。”

沈煙冉看了他一會兒,淡淡地轉過頭,正要起身,江暉成及時地按住了她的胳膊,突地道,“我不想退婚。”

沈煙冉被他一隻手緊緊地攥住了胳膊,眉頭擰起,倒也沒再動。

江暉成見她沒再掙紮,才緩緩地鬆開了她。

一世為人,經曆了生死,便也明白,有些話當時不說,或許就永遠沒有了機會。

前世看著她死在了自己的麵前,他才明白何為悔。

重新來過,斷也不該再去走了老路,無論那結果如何,他都應該告訴她。

江暉成側過身,目光溫和地落在她的一排眼睫上,輕聲道,“從我知道那些夢,是我們的前世之後,我便隻有一個念頭,去找你,趁你還沒有想起之前,娶你為妻,這輩子好好地同你過日子。”江暉成的聲音頓了頓,接著道,“我不否認這其確實有悔,和對你的補償,可更多的是慶幸,慶幸你還活著,慶幸咱們還能重新來過,也慶幸我還未曾讓你失望,我已經將咱們這輩子都規劃好了,這一世換我來,我來疼你,我去向沈家提親,主動承認是我先喜歡的你,有了前世的經曆,我大抵還是有了心虛,生怕哪裡出了差錯,怕你突然想了起來,為了讓這樁婚約堅不可破,我去找皇上要了一份婚書。”

江暉成喉嚨微帶沙啞,“那日知道你回來了後,我確實難以接受,但如今倒也覺得挺好,上輩子那些我未履行的承諾,未曾儘過的夫君之責,我總不能都抹個乾淨,當做什麼都沒發生,自私地讓你再來愛我一回。”

火爐子裡的炭火“劈啪”一聲。

江暉成看著她依舊平靜的神色,眸色被跟前紅彤彤的炭火映出了幾分殷紅,啞聲道,“我知道經曆了一世,如今再來同你說前世我並非是因為恩情,而是喜歡你才同你成的親,有多荒唐不可信,但我娶你時,確實是如此,後來的我不知珍惜,仗著你對我的喜歡,漸漸地忘了初心,我也承認,是我辜負了你。”

無論她信還是不信,那些橫在兩人之間的誤會,江暉成都要同她解釋清楚,“年輕時,我確實生過要娶表妹的心思,但在她成為皇後之後,我再無任何念想。”

上輩子在圍城時,江暉成聽到了傳言。

傳言能傳進自己的耳裡,定也進了她的耳朵,江暉成看著她,認真地道,“前世我來圍城,並非是因為皇後,是我一心想要驅除遼軍,一是因為抱負,二是因為我想光耀江府的門楣,但我沒想過你,忽略了你的感受,也對嶽父食了言,我很抱歉......”

沈煙冉終於抬起了頭,眸子裡雖有些意外和波瀾,卻又慢慢地沉澱了下來。

良久,沈煙冉才輕笑道,“將軍,都過去了。”

她不怪他。

她已經有了新的開始,一切都還可以重來。

她不會步入前世的後塵,父親也不會因為遺憾而死。

至於前世她的沼姐兒,煥哥兒,他們在另一個世界裡也活地很好。

所有的傷害還未開始,她也不該去怨誰。

江暉成看著她眼裡的波動一點一點地淡去,隻剩下了一雙太過於清透的眸子,最後的一絲希望終究是墜入了深淵,越往下落,心口越疼痛,江暉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喉嚨,半晌才發出了聲音,幾乎是哀求地哄著她道,“煙冉,我不想同你退婚,再給我一次機會,這輩子換我來愛你,我們離開幽州,今兒就走,咱不去長安,回芙蓉城,往後你治病救人,我陪著你可好?”

漆黑如墨的眸子,泛著血色和濕意,流露出來的真情,倒也不似有假。

沈煙冉不懂,但也不想去懂,隻實話相告,“將軍,我們不適合,我對將軍的感情也早已放下,我想往前看,這輩子想走一條沒有將軍的路,替自己而活,也請將軍不要過於糾結於過往,為自己活一輩子罷。”

沈煙冉說的都是心裡話。

她不怨江暉成,是因為她已經徹底放下了,沒了怨,便也沒有了感情。

沈煙冉看著江暉成失落的目光,突地想了起來,從袖筒裡掏出了當初在芙蓉城江暉成送給她的那塊玉佩,“這個,還請將軍收好。”

玉佩上刻著江家的族徽。

上輩子江暉成佩戴了一世,他能將此玉給她,沈煙冉相信,他確實是想同自己重新來過。

可她不想了。

這一世她不會同江暉成有任何關係,自然也不會同江家扯上關係。

“多謝將軍的厚愛,我知足了。”沈煙冉看了一眼玉上熟悉的族徽,了然地笑了笑,將玉佩塞到了江暉成的手裡,“瘟疫的解藥我已經治了出來,明兒早上就能見到成效,比起前世,快了半個月,這輩子我當也不會再困死在這了,來之前,我還沒好好地看一眼長安呢......”

江暉成漆黑的瞳仁內,映出了她的一抹微笑。

純粹而乾淨。

是他一直想要從她臉上看到的那抹,失而複得的笑容。

掌心裡的玉,還餘有她溫熱的體溫,江暉成的心口猛烈的卷縮,五指微微扣了起來,沉默了良久,才艱難地彎唇道,“不會。”

沈煙冉聽出了他言語裡的篤定,點頭,真心地感謝,“無論是什麼結果,我都要感謝將軍前來相護,將軍即便是欠我的,也都已經還清楚了,時候不早了,將軍早些歇息。”

屋子裡一陣安靜。

良久,江暉成才起身,輕聲地道,“好,你也早些歇息,彆太累。”

“嗯。”

沈煙冉起身相送,兩人一前一後,沉默著走到了門前,沈煙彎身將他適才提進來的那盞油燈遞了過去,“路上小心。”

江暉成心猛然一刺,前世無數個夜晚,她都是如此將自個兒趕了出來。

江暉成看著她唇邊的笑容,知道她已對自己再無任何留念。

這一去,他們之間便也徹底地結束了。

江暉成微微俯身,從她手裡接過了燈盞,目光最後再放肆了一回,寵溺地停在了她的臉上,“記住你說的話,好好為自己活一回,保重。”

“好。”

江暉成轉身,槐明打開了門,冷風從屋外灌進來,掃起了幾人的衣擺,沈煙冉冷得一個機靈。

直到門扇再次合上,沈煙冉才轉身緊了緊衣袖,同身旁的安杏吩咐了一句,“明兒一早,你去隔離區打聽打聽,有沒有什麼謠言傳出來。”

同樣都是重新活過一回的人,沈煙冉自從來了幽州,便同江暉成一樣,也在留意著傳言。

這兩日她一心配著藥方,整個醫館都沒人出去,消息封閉,倒也不知道外麵的情況。

安杏點頭,“小姐放心,明兒奴婢去外麵瞧瞧,三姑娘不還說林家姑娘也染了病,算起來,今夜怕是最後一晚了,小姐的湯藥倒是及時。”

若不是安杏此時提起,沈煙冉壓根兒就忘了林婉淩。

昨日沈煙青說起時,她還挺意外,前世倒也不記得林婉淩有沒有死於瘟疫。

不過林婉淩是死是活,也不關她的事,沈煙冉實在是乏了,打了個哈欠,“早些睡。”

第一批湯藥的成效,得等一個晚上。

倘若順利,明日一早服用湯藥的人,便會出現嘔吐的症狀,吐上一日,再服用第二道治腹瀉的藥草,瘟疫也就根除了。

江暉成從沈煙冉的院子裡出來,雪花躥得比適才還凶。

冰涼的雪片兒鑽進頸項,周身的衣裳也如同白穿了,透心地涼,槐明裹緊了領口,跟上江暉成的腳步,“將軍,風太大,奴才備了馬車。”

從這回去,到衙門還得小半個時辰。

見江暉成登上了馬車,槐明正要跟著鑽進去,江暉成卻道,“你先回去,我去一趟隔離區。”

槐明一愣,這大晚上了,怎地還要出去

“奴才也跟......”

“不必,明兒一早你再過來。”槐明還未說完,江暉成便俯身關上了馬車車門。

槐明:

槐明被擠在了雪地裡,看著跟前的馬車離去,隻能作罷。

隔離區內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今兒裡裡外外圍滿了幾層兵將,守夜的少將見到江暉成,以為他是來查看湯藥,一路領著他進去,“董太醫適才剛送來了一批湯藥,人還在裡麵......”

話還沒說完,董太醫便迎麵走了出去。

董太醫一身上下捂得隻剩下了一雙眼睛,剛吩咐完底下的人,怎麼分發湯藥,出來便見到江暉成,不由一愣,“將軍怎麼來了這兒。”

江暉成沒答,問了一句,“如何了?”

“得看明兒。”比起瘟疫,董太醫如今更擔心的是突然起來的謠言,這幾日同沈煙冉一樣,一直呆在醫館,適才進去了一趟,才知道外頭的情況。

個個都在喊著四姑娘救命,連沈家的要藥單子都知道了

董太醫完全沒料到會是這個局麵,倒也突然明白了為何江暉成會調取那麼多的兵力圍在醫館之外。

此時見到江暉成,不免擔憂地問了一句,“謠言如此猖獗,將軍可有把握壓製?”

江暉成進來時也逮著麵罩,口鼻捂得嚴實,“董大人安心治藥,其餘的交給本將。”

董太醫聽他如此說,也不好再說,見江暉成還在往裡走,倒是勸了一句,“此處發病的病患上千,將軍不宜多停留,”

“嗯。”

適才的少將去門口候了一陣,卻隻見到董太醫一人出來,又才進去尋人。

此地原本是一處客棧,後來感染瘟疫的人多了,被江暉成征收,改造成了一間一間的屋子,外形如同牢房。

江暉成跨過裡院的門檻,安靜地立在樓下的穿堂內,沒再往前。

樓上醫館送來的湯藥,被裹成木樁的侍衛分碗裝好,一個一個地遞了進去,“都給我安分點,想活命的就喝,一人一碗,彆搶,喝多了還是會死。”

整個客棧頓時一陣騷動,“這是沈家四姑娘熬製的解藥?”

“愛喝不喝!今兒我已經同你們說了,誰再敢給我提一聲四姑娘,造謠傳謠,老子手裡的鞭子先送他歸西。”

侍衛的嗬斥聲一落,裡頭的聲音頓時安靜了下來,誰知其一人,接碗剛喝下去,便一頭栽在了地上,沒了呼吸。

好不容易維持下來的安靜,瞬間土崩瓦解。

“放我出去,我不想死......”

“小哥,你告訴我們,這湯藥到底是不是四姑娘熬製的......”

“這湯水咱們前前後後喝了十幾碗了,還是不斷地死人,四姑娘分明有藥單子,為何不救咱們......”

那侍衛聽完,“啪”地一鞭子抽了過去,“肅靜!都給我閉嘴,今兒這湯藥你們愛喝不喝,不喝我拿給隔壁,沈姑娘花了兩日才治出來的方子,你們不稀罕,旁人稀罕。”

“當真是四姑娘熬製的?”

“趕緊的,哪兒還有藥碗,我還沒喝呢......”

“小哥,小哥,你行行好,拿回來,咱喝,喝......”

哄鬨的聲音,如同被捅的蜂窩,江暉成耳朵突地一陣嗡鳴,在心口的呼吸快要窒息之前,轉身走了出去。

一場瘟疫,將所有人都逼成了瘋子。

命都沒了,又何懼壓製。

前世他瘋魔了一般,下令屠殺,一把刀幾乎屠了半座城,都沒能阻止不斷湧上來的百姓,今世他又拿何來鎮壓

門外的少將尋到了裡院門口,見到江暉成提步走了出來,還未開口,江暉成便先吩咐道,“整理一間房,今兒我在這安置。”

侍衛一驚,“將軍......”

“軍令。”

知道江暉成一夜未歸,第二日一早槐明便趕了過來。

一道前來的還有寧副將。

兩人均是用麵罩捂緊了口鼻,在聽到今兒早上傳出來的那些流言時,寧副將終於明白了為何將軍從一開始便讓他壓製謠言。

經過了兩日,如今那傳言實在是荒唐又可怕,“將軍,你帶著四姑娘走吧。”

江暉成沒應,看著寧副將,“你先出去。”

“將軍.......”

必須得走了。

再不走,四姑娘,他們,遲早都要死在這兒

“出去。”江暉成冷聲打斷,寧副將隻得先閉嘴,走了出去。

屋內隻剩下了立在江暉成跟前的槐明,槐明愣了愣,主動相問,“主子,有何吩咐。”

槐明的話音剛落,便見江暉成從腰間取下了自己的令牌,“兩日之後,若我還沒回來,你拿著這塊令牌,我不管你用什麼樣的手段,務必要將沈姑娘帶出幽州。”

槐明心頭一跳,“將軍,這是......”

江暉成又將一個卷軸遞給了他,“一個月後,我還是沒能回來,你將這個交給沈四姑娘,這是她想要的。”

槐明心頭那股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將軍,是什麼意思......”

江暉成沒答,又問了他一句,“記住了沒。”

槐明不敢回答,緊緊地看著江暉成的眼睛,半晌後,終於意識到了什麼,顫抖地道,“奴才就算是死,也要跟著將軍。”

江暉成戴著黑色的麵罩,隻露出了一雙眼睛,眸色平靜地道,“你跟了我這麼多年,自來機靈,也知道我在乎的是什麼,幽州可以棄,但我必須得保住一人。”

“將軍不是說四,四姑娘的藥能治瘟疫嗎.......”槐明不明白,激動地道,“要真治不好,將軍又何必留在這裡,要走咱們一起走,將軍自己帶著四姑娘回長安,還有半月就是將軍和四姑娘的婚期,江夫人......”

槐明的話還未說完,江暉成便突地抬起胳膊,當著槐明的麵,緩緩地解開了手腕上的綁帶。

精壯結實的手腕處,赫然幾個紅疹。

槐明雙腿一軟,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聲音都發不出來。

江暉成看著臉色蒼白的槐明,又問了一次,“這回記住了嗎。”

槐明半晌才順過胸口的那股氣,腦子卻是一片空白,“將,將軍是何時染上的......”

除了昨兒,他幾乎寸步不離。

槐明腦子裡一堆的疑惑,怎麼也想不明白

“我欠她的不隻是一條命,還有一輩子的希望,記住我說的話,兩日後我若藥石無醫,你務必找到寧副將,將她帶出去。”

他相信她能治好。

用命來賭,賭她的藥方可以救人,賭贏了她不僅可以活著出去,上輩子的心結也能解了,輸了,不過是他的一條命。

這輩子他為何而來,他非常清楚。

他要的不止是她好好的活著,更想讓她了卻心結,無憂無慮地過完一生。

如今隻剩下這一條路。

隻有他染上了瘟疫,才能堵住悠悠之口,粉碎前世那荒唐殘酷的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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