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君子報仇,殺人見血
那幾人緊緊跟在陳實的木車後方,盯緊陳實,其中一個上身著紅色圍裳,下身著合歡裙的女子催動千裡音訊符,不知在與誰聯絡。
他們盯梢很是巧妙,走到岔路時,有一人離開主路,進入岔路,而在陳實的木車前方,一個歇腳的樵夫也在此時起身,挑起兩擔柴繼續趕路,目光卻落在陳實身上。
走到下一個岔路時,旁邊是個鎮子,集市上正在吃麵的書生看到陳實的木車經過,顧不得吃完碗裡的拉麵,隻顧著吸溜一下嘴角的麵條,一邊起身一邊取錢,把錢放在桌子上便快步走上省城驛道。
一路上,跟蹤陳實的人換了兩三茬,各自麵目不同,隻有那合歡裙女子未曾換過。
陳實坐在車中,看似一無所覺,但實則將這一幕悉數收入眼底,心中凜然。
“這位浴都公子,竟然能在新鄉調動這麼多人來監視我,勢力之大,實難想象!”
待到傍晚,木車駛入新鄉省城。
陳實來過一次省城,乾陽山君複蘇時,占據他的肉身帶他飛臨新鄉省城,那時他在小廟中看著外麵。此次親自來到省城,與上次所見自然大為不同。
新鄉省城沿海而建,東邊靠海的地方有著巍峨的城牆,高高聳立,壓迫感極強。
城牆陡峭,上方矗立著巨大的銅鏡,時不時發出咯咯吱吱的齒輪轉動聲,銅鏡移動,照耀大海,逼退魔怪。
而在東側城牆下便是貧民區,新鄉省的窮人便是生活在那裡,各種窩棚,街道泥濘,逼仄,擁擠,這裡的人魚龍混雜,三教九流應有儘有。除了人,最多的便是新鄉耗子,個頭特彆大,時不時從下水道裡鑽出來,偷竊各種吃的,有時候還會偷小孩吃。
而在城西便是富人區,達官貴人和商賈、地主往往居住在那裡。
城南城北則是平民區,商貿發達,各種貨物琳琅滿目。
在城中生活,無須為邪祟憂心,因為城中有萬魂幡和地書鎮守,但凡有邪祟混入城中,立刻便會被發現,直接誅殺。
城中若是有人死了,也須得立刻燒掉,免得屍體邪化。
不過這裡畢竟是新鄉,新鄉耗子很多,時不時有耗子死了,被月光照到便會化作邪祟傷人。有時候萬魂幡和地書也發現不了,會惹出不小的動靜。
這些東西很難清除,會躲入下水道。這時候便會有符師受府衙雇傭,進入下水道誅邪。
陳實的木車駛入城西,他的宅邸在城西,巡撫徐堅命人送房契地契時,也送來一份房屋的地理圖。陳實循圖來到自己的宅院前,隻見這處宅子範圍頗大,高門大戶,門前左右兩個書箱格式的抱鼓石,三重台階。
陳實走上前去,敲開門,門戶打開,裡麵一個秀麗的姑娘打開巴掌寬的門縫,眼眸靈動的眨了眨,看了陳實一眼,欣喜萬分,慌忙把大門拉開。
“老爺回來了!娟子,小鳳,你們快過來!老爺回來了!”
她把門戶完全打開,迎陳實進來,歡天喜地,仿佛早就認得陳實一般,笑道,“老爺,我們姊妹幾個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盼著老爺回家,如今總算把老爺盼回來了!”
陳實愕然,感受到撲麵而來的熱情,但是他明明頭一次見到這個女孩。
又有幾個少女聞言從院子裡奔出來,宛如姹紫嫣紅的雛鳥,來到陳實身邊,鶯歌燕舞,唧唧咋咋,說著老爺辛苦,老爺多日沒回家之類的話,這股熱情讓陳實著實難以消受,但同時內心又舒爽無比。
又有女孩端著銅盆,銅盆裡是溫度剛剛好的熱水,還有侍女用乾淨的白毛巾溫了溫,為陳實擦拭手臉和脖頸。
還有小廝帶著狗子和木車去了後門,打開後門讓狗子和車進家。
黑鍋很不開心,汪汪叫了兩聲,埋怨待遇不一樣。
但立刻就有小廝過來,給它梳洗身上的毛發,又有小廝端來異獸肉,切成條,一條一條的喂給它,伺候得宛如狗老爺一般。
黑鍋轉怒為喜,很是滿意。
即便是木車,也有人伺候著,給車子清理灰塵,上油,打蠟。
陳實不知自己是何時坐在太師椅上的,也不知自己何時就端起了茶杯,喝著香茗,更不知這些女孩兒何時給自己寬衣,換上了一身舒適的常服。
還有女孩兒半跪半蹲在他腳邊,給陳老爺揉著小腿,然後小拳頭一路往上捶,身後還有個女孩兒幫他揉揉肩膀,力度剛好,不輕不重。
“老爺的快樂,外人想象不到。”陳實放下茶杯,心中感慨。
這時,門戶打開,門板被小廝們卸下,對麵的戲樓一覽無餘,隻聽絲竹聲樂響起,便見穿著戲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歌姬邁著碎步上台,翩翩起舞。
歌喉一開,便似那百靈鳥,婉轉悅耳。
歌姬唱一曲長恨歌,縱身而起,彩帶飄綾,在戲樓中穿梭,歌姬踩著飄綾,翩然而起,來到戲樓前方的蓮池上方,踩著蓮葉而舞。
又有兩個女孩來到蓮池左右兩側,長袖揮出,白袖形成一輪明月,恰恰將那歌姬籠罩在中間。
歌姬在月中,倚靠明月側臥,神態哀傷,歌曲淒怨,似乎埋怨君王的絕情,又帶著幾分對君王的眷戀。
“老爺的日子,實在太快樂了。”陳實撫掌,搖頭讚歎。
這簡直是神仙才能過的日子,沒想到陳老爺也享受到了。
“得燒些這個,給我爺爺!”
陳老爺心善,一邊賞曲兒,一邊想道,“爺爺一輩子辛苦,還沒有享受過。”
到了用膳時間,侍女們伺候著陳老爺更衣,又換了一套用膳的服飾,免得飯菜的味道侵浸到常服裡,而後又有女孩端來溫水,為陳老爺洗手擦麵。
陳實剛剛坐下,早已有廚子做好飯菜,女孩們端著碗兒碟兒盤兒,魚貫而入,擺滿一桌珍饈佳肴,山裡的,地裡的,海裡的,應有儘有。
無須陳實自己取筷子,便有女孩夾菜喂飯,他隻需動一下眼睛,女孩便知道他想吃哪一道飯菜,便會立刻夾起來送到陳老爺的口中,旁邊便有丫頭貼心的為陳老爺擦嘴角。
此間樂,不思黃坡村。
陳實舒坦的歎了口氣,這種日子,還打打殺殺乾什麼?享受便是。
府衙,巡撫徐堅聽著眼線來報,一五一十的描述陳實在宅邸中的表現,不禁滿意的點了點頭,向一側的夏明冬夏禦史笑道:“夏大人,西京的這一步棋,高妙。任你是英雄漢,也要倒在溫柔鄉裡。”
夏禦史笑道:“陳實窮日子過怕了,隻要進入這溫柔鄉,便會戾氣頓消,沉寂在聲色犬馬之中,難以自拔。”
崔總兵崔振也笑道:“正所謂,窮生奸計,富長良心!陳實窮時,凶神惡煞,走哪兒死哪兒,兩任新鄉巡撫大員,一任新鄉縣令,一任雷縣縣令,一任拱州巡撫大員,都因他而死。如今他有了錢,有了身家,做事自然就畏首畏尾,唯恐失去了如今的美妙生活。”
鮑提刑笑道:“心中有了掛念,人就慫了。我們是如此,陳實亦是如此。”
府衙中,新鄉省各路大員濟濟一堂,陳實的宅邸中到處都是他們的人,陳實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此次陳實第一次入住那棟城西的宅子,他們自然極為重視,因此不斷讓人前來稟告。“住這樣的宅子,每天花的錢都如流水一般,憑他做符師那仨瓜倆棗,一個月賺的錢未必能撐得住一天的開銷!”
都指揮使翟青翟大人笑道,“他沒了錢,便會去找錢。他若要找錢,便隻能找我們。如此一來,孩秀才就是咱們的人了。”
“如此一來,新鄉就太平嘍!”
眾人哈哈大笑。
這時,又有人前來稟告:“各位大人,陳老爺沐浴,丫鬟們要與陳老爺一起洗,被陳老爺攆了出去。”
“可惜,可惜,還是個雛兒,沒有開過葷。”
徐巡撫、夏禦史等人紛紛笑道,“諸位大人,要不要賭一下?就賭他能支撐幾天才開葷!”
副總兵嚴望嚴大人笑道:“我賭今天晚上,他就會開葷!這麼多貌美如花的女孩兒,我不信他能忍得住!賭一千兩銀子!”
“我賭兩天!”
承宣布政使李尹李大人笑道,“孩秀才畢竟是孩秀才,這點定力還是有的。我也賭一千兩銀子!”
諸位大人來了興致,各自押注。
過了不久,又有人來報:“各位大人,陳老爺在修剪竹子。”
徐巡撫怔住:“修剪竹子?他這個時候不抱著女人睡覺,剪什麼竹子?再去探!”
又過片刻,有人來報,道:“陳老爺打聽前任巡撫的遺孀住在何處。”
府衙中,各位大人都是怔住。前任巡撫便是李孝正,李孝正探索石船,生死不明,但料想應該是死了,遺孀夏薇茵、嚴靜姝帶著家眷,住在城西南的宅子裡,未曾回泉州老家。
“各位大人,陳老爺化竹為鳥。”
又有人來報,道,“適才陳老爺剪的竹子,化作許多飛鳥飛走了。”
府衙中,各位大人麵麵相覷。
鮑提刑突然道:“我查過卷宗,陳實曾經與李大人的家眷在新鄉縣有過衝突,好像是因為李府的一個奶媽殺了新鄉縣的一個考秀才的學子,奪人家的文昌神胎,陳實夥同另一個教書先生,殺上李家!”
各位大人額頭冒出冷汗,紛紛起身,李尹李大人急忙向外走去,怒道:“連我嫂子也敢動,他活膩了!”
嚴望和夏明冬也是一驚,向外衝去,嚴靜姝是嚴家嫁出去的女兒,夏薇茵則是夏家出身,他們自然也倍加關心。
“三位大人!”
徐巡撫連忙道,“他是孩秀才,西京消息,萬萬不能動他!”
李尹心中凜然,道:“我險些釀出大禍!多謝徐大人提醒!”
徐巡撫道:“但也不能讓他亂來!你們去保護好兩位夫人,萬萬不能有所閃失!”
李尹、嚴望和夏明冬稱是,飛身離去。
如今已經入夜,月光皎潔,前巡撫李孝正所居的李府一片安靜。從前李孝正在世時,身為巡撫,即便夜晚李府也是熱鬨非凡,歌舞不斷,賓主觥籌交錯,笑聲衝天,絲竹弦樂彈奏到天明。
隻是人死萬事休,如今的李府冷清了許多,隻有些家眷和使喚丫鬟小廝居住在這裡,為了節省開銷,那些個家臣都遣散了。
二夫人嚴靜姝正在修煉,她已經荒廢修行很久了。
這世道對女子並不公平,修行本來就難,女子修行更難,不但要懷胎十月,在懷胎時,更是不能煉就元嬰。倘若修煉到元嬰境,須得廢掉元嬰,才能懷孕。
她當年在嚴家也是小有名氣的才女,但是嫁到夫家後,有了身孕便隻好廢掉元嬰。
她前後生了三個孩子,小兒子李天秀隻有十二歲。
李天秀出生後,她也無心修行,畢竟有李孝正當家,她修行也沒有多大意義。而如今李孝正生死不知,這個家的重擔,便落在她與大夫人夏薇茵的身上,她不得不修煉,盼著能有所成就,力挽狂瀾。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鳥鳴,很是清脆悅耳。
嚴靜姝睜開眼睛,隻見窗欞上飛來一隻翠鳥,羽毛綠的鮮豔。
嚴靜姝驚訝,這大晚上的,哪裡來的翠鳥?
這時,又有許多翠鳥飛來,落在窗欞上,還有些飛到她的房中,鳥嘴尖銳,紛紛側頭看著她。
嚴靜姝隻覺哪裡有些不對,外麵傳來一聲暴喝:“兩位嫂夫人,那些鳥兒不對,快躲!”
這聲音剛傳入她的耳中,突然翠鳥飛起,化作一根根翠綠的竹子,竹子的一端削尖,極為鋒利!
嚴靜姝看到這些竹子,不覺想起自己的兒子李天秀被竹子刺穿的那一幕!
“是他!”
“咻!咻!咻!咻!”
一根根翠竹蘊藏恐怖的力量,化作刺劍式,在這不大的房間中來回交錯,銳利無比的劍氣霎時間將這座房間的牆壁洞穿數十個孔洞!
倘若順著這些孔洞看去,便可以看到嚴靜姝的身體也被洞穿!
同一時間,大夫人夏薇茵被數十根竹子刺殺在床榻之上,利竹貫穿身體,斃命當場!
陳府,陳實站在窗邊,望著天外的明月,輕輕抬手,手中的紙鶴撲扇著翅膀飛起,騰空化作一隻仙鶴飛去。
橋灣鎮,文才書院,私塾先生傅磊生已經睡下了,這時窗戶傳來篤篤的敲擊聲。
他起床披上衣裳,打開窗,隻見一隻紙鶴正在啄窗。
傅磊生微微一怔,打開紙鶴,月色下,紙上麵有一行清秀但有力的字跡。
“主考官田懷義,同窗沈雨生,大仇均已得報,貴婦人授首,先生勿念。學生陳實,頓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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