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活祭
陳實換上新做的衣裳,裡麵是白色搭護,外麵是紫襟淺綠圓領襴衫,腳上一雙白底黑麵翹頭皂靴,頭上戴著小巧的金冠。
除此之外,他還有其他幾套衣裳,有紅黑兩套繡飛魚的飛魚服,配著不同顏色的翼善冠,還有淡紅、淡綠道袍各一套,以及直腰褲數套,發帶五條,都放在木車裡。
狗子身著紅色金絲繡桃花綠葉的褲子,上身坎肩也是紅色,背繡甲馬符,較為寬鬆,站起來時,倒是人模狗樣。
陳實還給狗子買了一幅靉靆,玳瑁做的鏡框,兩個深藍色琉璃鏡片,用絲帶穿過鏡框,拴在狗腦袋的耳朵後麵。
這樣直視陽光就不太刺眼。
“對了,還有人送了我一輛彩雲輦,乘坐木車,總沒有乘坐車輦威風。不如乘坐彩雲輦去浴都。”
陳實打算換車,忽然木車張開血盆大口,將彩雲輦整個吞入腹中,隻好作罷,繼續乘坐木車出行。
木車邁開輪子,走出陳宅高高的門檻,越過台階,來到外麵。
晴兒道:“老爺,我陪你一起去,也好伺候你的飲食起居。”
陳實搖頭道:“你去了沒用,好生在家呆著。”
晴兒道:“老爺不要在浴都久留,明年四月就是入京考進士,西京路途遙遠,切莫耽誤了。”
陳實點頭,道:“去西京前,我還要回來一趟。”
他上車,木車骨碌骨碌行駛而去。
陳實向黑鍋道:“住大宅真麻煩,還有女人管著你,不如在黃坡村自在。”
浴都在新鄉西南,拱州正南,路途較遠。
他們沿著省驛道走,第一天傍晚走出新鄉省,來到海岸邊軍驛站,隻見巨大的城牆沿著海岸線高高聳立,城牆每隔裡許距離,便有一個邊軍衛所,是個塔樓,建在城牆上。
樓上有巨型銅鏡,六七個邊軍鎮守,將海中的魔怪逼退。
陳實在邊軍驛站住了一晚,晚上耳畔傳來海中魔怪的吼聲,如雷在牆的另一麵滾動,聲勢駭人,讓人提心吊膽,總是擔心會不會魔怪爬到陸地上。
但好在一夜平安。
第二天陳實驅車沿著省際間的驛道繼續前進,卻見路途中有衛所被魔怪攻克,衛所被摧毀,銅鏡也破碎了,將士不知戰死還是退走。
天黑提前一刻,造成魔怪的力量與從前更為強大,突破了衛所的防禦。
再向前走,還有一段城牆坍塌,廢墟上有魔怪攀爬留下的黏糊糊的痕跡,不遠處還有魔怪的屍骨,極為龐大,一截骨骼罩住了道路。
木車從骨骼下穿過,隻見有幾個修士正在鋸骨頭,陳實停車打聽,其中一個修士道:“鋸骨頭煉寶。”
“這魔怪是怎麼死的?”陳實問道。
“不知。聽人說魔怪攻克城牆時,有紅光沿海飛來,魔怪便死了。”
陳實謝過,催動木車離去。
“是被媽祖娘娘用血靈芝打死的。”他向黑鍋道。
突然,那魔怪的骨骸坍塌,幾個正在鋸骨頭的修士跌落下來,摔在地上,揉著屁股叫疼。
魔怪體型巨大,骨骼中的精氣卻在飛速流失,喪失精氣之後便化作粉塵落地,很快整個屍骨便化作齏粉,堆在一起。
那些修士顧不得疼,上前查看,驚聲道:“精氣被什麼東西抽乾了!”
“這附近有邪祟!”
陳實心中微動:“定是石磯娘娘所為!”
小廟中,石磯娘娘滿意的舒了口氣。
這些日子,陳實專心修行,她幫陳實調理氣血,淬煉金丹,自己也得到很大的好處。
不過她畢竟是魔神,吸收骨骼中的石性是拿手好戲,見到這魔怪骨骼,不由欣喜,索性便把魔怪屍骨吸收了。
“妾身以前在骷髏山做魔頭時,吸一口氣,方圓數裡的人畜,骨骼中的石性便悉數被妾身吸了去。”
石磯娘娘意猶未儘,道,“人畜還不得死,依舊活著,隻能蠕動。後來妾身被人打死,做了神,這才不吸收骨骼石性。”
陳實小心翼翼道:“娘娘,你不覺得因為你做錯了,才被那對師徒打死的麼?”
石磯娘娘道:“我是石頭成精,得以修行,沒有你們人的是非觀。我隻知道煉人骨,修仙速度特彆快。後來我被那對師徒當成魔頭打死了,也怪我技不如人。”
陳實思索片刻,道:“你在我門下,不可隨意傷人。”
石磯娘娘笑道:“我被人打死之後,便知曉厲害,不敢隨意傷人了。而且我被封為月遊星君,好歹也是個正神。”
陳實心道:“殘疾的正神。”
他們在費縣落腳,休息一晚,繼續趕路。
拱州境內因為有媽祖娘娘鎮守,即便有海中魔怪突破邊軍的封鎖,也都死在血靈芝之下,剩下一具具巨大的骨骼。石磯娘娘很是興奮,沿途吸收這些骨骼,壯大自身。
不過,她前後吸收了幾十具魔怪的骨骼,也不過是讓自己的頭發變多一些,彆說長出身子,就連長出脖子都難!
“妾身需要吸收魔。”
石磯娘娘意猶未儘,向陳實道,“最好是魔種。魔太強的話,我怕我會受損。應如夢那個小丫頭就很不錯,不過她的實力也很不弱,我神力未複,不能消化她。但魔種就很容易消化。或者你尋到神骨、魔骨之類的寶物,我吸收之後,成長就很快。也可以去尋魔氣深重之地,有助於我快速恢複實力。”
陳實笑道:“你說的這些地方,我哪裡找去?魔種不知多少年才出現一個兩個,應如夢更是滿地亂跑,哪裡能輕易遇到她?還有那神骨魔骨,魔氣深重之地,豈能是這麼容易就找到的?”
石磯娘娘也知道他說的沒錯,歎了口氣。
木車駛出拱州地界,進入浴都地界。
石磯娘娘突然驚叫起來:“上使,上使!我感應到了小魔女的氣息!”
她驚疑不定,失聲道:“我還察覺到了魔種的氣息!”
陳實怔住,不會這麼巧吧?
他還未來得及說話,石磯娘娘驚聲道:“這裡的魔氣深重,越往前魔氣便越重……古怪,真是古怪!這裡就是我適才所說的魔氣深重之地!上使,我們來對地方了!”
她興奮道:“這隻魔種,吸引了很多邪祟趕往那裡!發達了,這次發達了!說不得我非但可以修為儘數恢複,還可以恢複真身!”
陳實抬頭望向遠方。
那裡是浴都的方向。
難道浴都,就是魔氣深重之地?
石磯娘娘連聲催促他走快一些,免得被應如夢溜走,道:“這小丫頭此來,肯定是為了那隻魔種而來!她提前出世,還沒成年,所以想吸收魔種,助自己成長。這丫頭滑不留手,此次我修為恢複了一些,斷然不能讓她跑掉了!”
陳實催動木車,沿著海岸線前行,又在多菜縣歇腳(多菜縣原型:巴爾的摩市,Baltimore)。
陳實去縣城買了許多刀劍,當晚作法,刀劍化作飛鳥,悄然無息的飛向浴都。
他沒有立刻趕往浴都,而是在多菜縣休息,待到鳥雀進入浴都,觀察浴都的人文地理,各條街道的分布,大大小小的建築布局。
他操控這些鳥雀尋找到鄭王府,飛入王府內,落在樹上,觀察鄭王府內的人們。
陳實在多菜縣住下,一連住了兩日,始終沒有動身前往浴都,石磯娘娘不由焦躁起來,催促他趕快動身。陳實還是絲毫沒有動身的意思,繼續觀察。
突然,他看到裴書生正抬起頭,打量樹上的鳥雀,心中微動:“公子居然沒有處死裴書生,倒有容人氣量。”
他剛想到這裡,裴書生揮手一道劍氣飛來,將他控製的刀劍所化的鳥雀打落下來。
陳實頓時失去一個視野,但還有其他鳥雀。
隻聽裴書生叫道:“快!快!把這些鳥打下來!”
陳實心中微動,控製鳥雀振翅而起,突然一隻隻鳥雀失控一般,紛紛脫離他的控製,跌落下來。
陳實猛地起身,驚訝萬分。
浴都城中,有一位極為厲害的高手,在眨眼功夫便破去了他的飛劍法術!
是鄭王府的強者,還是公子親自出手?
陳實麵色微沉,又在多菜縣停留一日,終於突破到金丹九轉,這才喚上黑鍋,驅車前往浴都。
中午,浴都終於映入眼簾。
浴都城外正在修建城牆,這裡的城牆被海中魔怪衝破,坍塌十多裡。陳實經過時,許多人被官府征調,修繕城牆。不少人在挖地基,地基寬達十多丈,深也有三四丈,極為宏大。
石磯娘娘驚聲道:“這段城牆的地底,魔氣頗重,地下應該有東西!”
陳實下車觀望,隻見許多大漢在地底往下挖,突然地底湧出血漿,嚇得人們丟下鐵鍁鐵鎬便往上跑,驚叫連連。
幾個衣著光鮮頗受工匠敬重的人走過來,為首的一人大腹便便,待人和善,油光滿麵的臉上總是掛著笑容。
有人叫道:“錢香主過來了!”
陳實詢問一個工匠,道:“這位錢香主是什麼來頭?待人一團和氣。”
“魯班門的錢香主,最是仗義疏財。”
那工匠應該也是魯班門的,挺了挺胸膛,道,“我們魯班門的能工巧匠負責建這段城牆,如今遇到困難,便須得錢香主這等高人出馬!”
陳實對這等手藝人一向敬重,他是符師,也是手藝人。
隻見那位錢香主雖然肥胖,但卻身輕如燕,靈巧無比,縱躍如飛,很快便來到那地基深處,站在血池邊,祭起元嬰。
元嬰丈量血池大小,忽而又潛入血池之中,深入地底,測血池深度。
錢香主站在血池邊,元嬰飛起,口中說著古怪的話,又快又急,像是在與什麼人對話。
過了片刻,錢香主命人焚香祭拜,然而香燭點燃之後,突然一股陰風吹來,香倒燭滅。
錢香主沉下麵孔,在香燭前作法,血池上空頓時烏雲密布,雷聲滾滾,哢嚓哢嚓的向血池劈下,血池也自翻騰,與雷霆對抗。
過了片刻,血池退去,露出地麵。
錢香主像是耗費太多氣血,需要有人攙扶著,才能從地底爬上來,氣喘籲籲道:“地底的邪祟已經除掉了。可以動工了。等一下,老廖,你先帶十個手腳勤快的兄弟下去,把地麵鏟平了。那些浸血的地,不能用。”
陳實身邊的那個工匠老廖稱是,連忙叫上十多個年輕人,一起下地基,從台階往下走。
陳實正欲離開,石磯娘娘笑道:“地底有邪祟吸收月光,成了氣候,得打生樁才行。這個胖子和那東西商議好了,那東西不受香,他又奈何不得那東西,所以隻能打生樁。”
陳實詢問道:“何謂打生樁?”
“就是活祭。”
石磯娘娘道,“把活人獻祭給地下的那個東西,那東西吃飽了,便不會作怪。如今那東西成了氣候,若是不打生樁,這道城牆建不起來。這十幾個人,便是錢胖子獻給地底那東西的祭品!”
陳實倒是聽爺爺說過類似的事情。
以前建城牆的時候,需要防備敵軍的法術,要殺很多條黑狗,用黑狗血混糯米湯建城牆。還要殺很多人,把人砌到城牆裡,牆受到法術衝擊才不會倒。
不過,那時候殺的,往往是死囚。
豈有把自己人活祭打生樁的道理?
陳實向外走去,突然猛地後退一步,他距離錢香主有一兩丈遠,後退一步,便跨到錢香主身前。
饒是錢香主修成元嬰,境界比陳實高,也來不及防備,眼前一花陳實已至身邊,撞在他的身上。
他那肥胖如球的身軀頓時被撞飛出去,跌入地基深處!
錢香主又驚又怒,鼓蕩修為,但陳實這一撞,竟將他的氣血撞散,氣血在體內左突右撞,難以聚集。
他催動元嬰,元嬰一股法力湧出,正欲接住自己的身體,卻見陳實站在地基邊,向下望來,手掌有意無意的虛虛向下按了一按。
錢香主頓覺一座山般的力量壓了下來,元嬰也無法撐住身體,轟隆一聲,砸在地基上。
他露出恐懼之色,驚叫道:“快拉我出去!快拉我出去!”
老廖等人正在順著台階下來,見到錢香主落地,慌忙加快速度,準備救援。
不料錢香主仿佛被嵌在地上,動彈不得,一身肥肉飛速消融,很快隻剩下一具白骨躺在那裡,還有無數頭發絲粗細的白色蟲子狀的觸手,在他屍骨中飛舞,似乎沒有吃飽,意猶未儘。
老廖等人見此情形,哪裡還敢下去?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生樁打好了。”
石磯娘娘輕笑一聲,吸收錢香主屍骨中的石性,錢香主屍骨頓時嘩啦一聲碎去,化作齏粉。
那些白色蟲子狀的觸手像是受驚,急忙縮入大地深處。
石磯娘娘吸收骨骼石性,讓它意識到來了一個比自己恐怖千百倍的大家夥,不敢造次。
陳實向地基深處看了一眼,麵色漠然,轉身擠出人群,向浴都走去。
浴都城中,魔女應如夢突然臉色微變,喚上正在討齋飯的無塵和尚:“彆要飯了,我們速速離開浴都!”
無塵和尚不解:“師叔不是說此地魔氣極重,是個修行佛法的好地方麼?如今魔氛未除,為何又要急著離開?”
“冤家來了!”
應如夢飛速道,“我察覺到冤家的氣息,他也入城了,我們若是不走,隻怕就走不掉了!”
無塵和尚連忙跟上她,道:“師叔,我們不留在此地降妖除魔,去哪裡才能修行?”
“我察覺到另一個魔性極重之地,比這裡的魔氣重了百倍。我們去那裡。”
應如夢抬頭望向西方。
“西、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