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杯咖啡(1 / 1)

雲邊咖啡館 Zoody 1997 字 2個月前

薑迎走出寫字樓的時候,天地間正淅淅瀝瀝下著雨。三月倒春寒,氣溫剛剛回暖又驟減,像是一下子回了冬天。

路燈映亮濃重夜色,春雨含著粉白花瓣細細密密落了一地。

她從口袋裡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3月12日23點48分。

還有十二分鐘啊,她的生日就要過去了。

上了一天的班,策劃案也沒改完。剛剛要不是鎖門的保安大叔催她,她或許要在這裡耗一夜。

這雨下得倒是應景。

薑迎長歎了一聲氣,撐開糯米紫色的長柄傘步入雨中。

社畜哪配過生日,無非就是提醒她又老了一歲,又這麼稀裡糊塗地過完了一年。

今天下午她出去過一趟,再回來時車位就被人占了,轉了一圈才找到位置停車。薑迎垂著頭塌著肩,沒精打采地步行過去。

人要是水逆起來還真是一件好事都沒有。

她剛要走到街口,抬眸間就被不遠處還亮著燈的一棟小屋吸引了視線。

在寂靜昏暗的淩晨時分,這棟亮著微光的小屋像是從魔法世界意外掉落的寶盒,突兀地藏於樹木和高樓之間。

薑迎停下腳步,目光追隨,經不住好奇向那靠近。

早就聽同事說了,附近新開了一家咖啡店,裝修得還挺漂亮。

都這個點了,還開著?

隱約瞧見裡麵的人影,薑迎走到屋簷下,收了傘抖落雨水,輕輕推開玻璃門。

門上掛了鈴鐺,碰撞發出清脆響聲,驚擾了這安靜的雨夜,也驚擾了操作台後的人。

是個年輕男人,白色襯衫外套了一件寬鬆毛衣,鼻梁上架著金邊眼鏡,成熟斯文的打扮。

身穿灰藍色的咖啡師圍裙,但一眼可知他並不是店員,而是店主。

看到薑迎,男人有些錯愕,回過神朝她點了下頭,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道了句:“你好。”

薑迎也朝他點點頭,眼珠轉溜,很快掃視了一眼店內的環境,——白色為主色調,桌椅都是木質的,布了很多綠植。進門左側是前台和後廚,大廳裡有五六張座位。

簡潔乾淨的北歐風格,但又有許多溫馨的地方,暖黃色調的燈光,桌布是淺綠或黃色格子,每張桌上擱了一小盆花草,靠背椅上擺著印花抱枕。

“這麼晚還不打烊?”她問。

男人隻嗯了一聲,繼續低頭收拾餐具。

雲峴是這家咖啡店的老板。

今天有雨,滴滴答答的聲響會讓本就失眠的他更難入睡,索性留在店裡準備明天的食材,消磨點時間和精力。

但沒想到這麼晚了還會有客人來。

“現在還可以點單嗎?”薑迎將雨傘立在門框邊,向前台走了過去。

走近了看,發現這年輕男人還挺帥的。

個子很高,薑迎自己就有一米七,他起碼得有一米八五吧。

薄唇高鼻,內雙眼,皮膚很白,氣質溫和。

英俊的咖啡店老板,能遇見這樣設定的素人帥哥,薑迎抬手蹭了蹭鼻尖,掩住自己想要上揚的嘴角,心裡偷著樂。

按理說已經結束營業了,雲峴有些猶豫,但還是點了頭:“可以,但不是所有餐品都能提供。”

薑迎沒有看菜單,直接問:“還有蛋糕嗎?”

今天正好還剩了一塊,雲峴本想自己帶回家的。他留下一句“稍等”,轉身進入後廚,再出來的時候手上端了一盤淺黃色的海綿蛋糕。

“就這麼一塊了,芝士冰淇淋,可以嗎?”

薑迎爽快要下:“行,就這塊吧。”

店裡的收銀機已經關機,雲峴問她:“二十二,有現金嗎?”

自從移動支付普及以來薑迎就沒帶過錢包,她搖搖頭,又起了小心思,這可是個要到對方微信的好機會。

怕他下一句就要說“我開一下收銀機”,薑迎加快語速提議道:“我微信轉給你吧?我掃你?”

“好。”雲峴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深藍色的液態矽膠保護殼,品味很符合他的人設。

在他解鎖屏幕點開微信界麵的過程中,薑迎暗自在心裡歡呼了一把,老天爺還是善待她的,給了她生日桃花buff。

——直到看見對方打開了麵對麵收款。

薑迎:……

她心裡那點小九九被便捷人性化的應用科技無情扼殺。

薑迎臉上的笑僵了僵,輸入數值付了22元過去。

頁麵上顯示他的姓名是*峴。

這個字薑迎不認識,順口就問了:“jin?”

雲峴愣了一愣,反應過來對方說的是什麼,回答道:“xin,我叫雲峴。”

薑迎低聲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雲峴,讀起來很順口,又仙氣飄飄的。

帥哥連名字都這麼非同尋常哦。

收到款,雲峴拿出包裝盒想給她打包起來。

薑迎伸手阻止他:“不用包,你急著關店嗎?我在這吃就行。”

“不急。”雲峴放回包裝盒,從碗櫃裡取出一個藍色瓷盤,將蛋糕盛好遞給薑迎,“請慢用。”

“謝謝。”

前台旁邊設立了吧台,薑迎就近坐了下來。

店裡音響播放著輕柔舒緩的歌曲。

薑迎舀了一勺蛋糕,芝士鹹甜,口感綿密,她左手托著下巴,光明正大地看帥老板在操作台忙碌。

想到自己知曉了對方姓名,出於禮尚往來薑迎啟唇說道:“老板,忘了說,我叫薑迎。生薑的薑,歡迎的迎。”

雲峴不知她為何要突然自報家門,隻以為她是無聊想找個人說話,他微一頷首,把話題進行了下去:“你是在附近上班?”

薑迎點頭:“嗯,至誠工作室,做遊戲的。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

聽到至誠工作室的名字,雲峴勾了勾嘴角。

豈止是聽說,至誠這個名字都是他提議取的。

得知對方是好友的員工,雲峴放鬆下來:“這麼晚了吃蛋糕,不怕胖?”

“雖然還有幾分鐘,但今天是我的生日。”薑迎挖了一勺冰淇淋夾心送入口中,凍得牙齒打顫,口齒含糊地說:“儀式感。”

聞言雲峴抬頭看了她一眼,感到略微驚訝,輕聲道了句生日快樂。

女孩看上去挺年輕的,應該剛畢業不久。棕色長發紮了一個低馬尾,或許因為是單眼皮,讓她的五官添了幾分清秀柔和,是耐看的長相。

他對李至誠的公司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起步階段,正是老板被投資方壓榨,員工被老板壓榨的時候。

遊戲開發也是個耗頭發的活兒,看她估計是剛剛下班,疲態儘顯。趕上生日也沒法好好過,隻能在這雨夜趁著最後幾分鐘給自己買上一塊小蛋糕。

要是今天不湊巧他還留在店裡,她或許連一塊蛋糕也沒有。

大概是回想起自己剛工作那會兒的窘迫樣子,雲峴再看薑迎的時候眼神裡就多了幾分不忍。

想到這也算是李至誠造的孽,他微微歎了口氣。

雲峴轉身回了廚房,沒幾分鐘再回來的時候,手裡拿著個小香薰。

他把燈關了,隻留吧台頂上一盞,拿了打火機點燃香薰。

清甜的蘋果香味,火苗在昏暗中簇簇燃燒。

他將香薰推至薑迎麵前,說:“隻找到這個。”

薑迎不明所以,視線從蠟燭上移到雲峴的臉,呆愣愣地盯著他:“啊?”

雲峴挑眉示意她:“許願啊,沒蠟燭,拿這個將就一下吧。”

薑迎哦了一聲,垂眸的瞬間嘴角揚起,嘀咕了句:“我當乾嘛呢。”

“嗯……”她想了一想,似乎也沒什麼太大的願望,工作順利、身體健康、找到男朋友。

許來許去總是那麼幾個。

音響播放的歌曲進入尾聲,深沉的男聲低低唱著——

“Goodnightdearworld.

Goodnightandgoodbye.”

“每年都給自己許了很多願望,也沒幾個能實現。”薑迎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輕輕說道:“那就關心關心人類吧,我希望今晚,失眠的人都睡個好覺。”

她的音色很特彆,不軟不嬌,聲線偏低,語調平和,像是盛在玻璃杯裡的果酒,晶瑩剔透,香味淺淡,和她清恬乾淨的麵容倒是很相稱。

幾秒後,薑迎睜開眼,吹滅蠟燭,仰起頭和雲峴道謝:“謝謝你啊,雲老板。”

視線交彙相遇,雲峴失神了一瞬。

雨夜天沉,屋裡燈光昏暗,她的眼眸卻盛滿燭光,仿佛收攏著世間所有的星火,偷偷在夜晚燃燒。

很少見單眼皮的眼睛也能這麼大,水光漉漉,很有靈氣。

睡個好覺。

對於失眠者來說,這句話太蒼白。

旁人無法明白夜晚拖著疲憊的身心卻久久無法入眠的痛苦,輾轉反側,神經脆弱敏感,明明用力讓自己平靜卻越來越焦躁,大腦高速又無序地運轉,像是台失控的機器,某一臨界點後陷入崩潰狀態,最後才是麻木、空洞。

所以“晚安”是雲峴最害怕聽到的一句話。

因為他的夜晚無法安寧,需要靠著藥物強製身體關機,等意識昏沉歸於一處,最後跌入混亂的夢境。

他們素未謀麵,薑迎不可能知道麵前這個男人的困擾。

萍水相逢,她將“晚安好夢”許作願望。

如果是願望,那麼這句話就太溫柔了。

雨聲停了,長夜回歸靜謐。

焦慮不安的情緒突然得到了安撫,雲峴偏頭望向窗外,或許是因為身心放鬆了下來,他生出幾分難得的困意。

雲峴正了正表帶,帶著後悔說:“早知道是你生日,這塊蛋糕該我請你。”

薑迎笑起來,勾起的弧度扯出兩邊的酒窩:“這算新顧客的福利大禮包嗎?”

她指了指桌上的蠟燭:“沒事啦,你已經幫我慶祝了。”

雲峴仍想補救:“這樣吧,明年你生日來我店裡,我給你補上。”

薑迎淺淺笑著應聲好,抱拳道了句“老板大氣”,心裡隻當這是句客套的場麵話。

雲峴卻是認真的,想想還是過意不去,他從前台抽屜裡找出便利貼和筆,俯下身子粗糙地自製了一張優惠券。說粗糙是真的粗糙,藍色的紙上就隻有“生日券”三個字和他隨手畫的一塊小蛋糕。

雲峴拿起看了看,又在下麵添了一行小字,——“薑迎所屬”。

在紙的右下角他留了自己的簽名,字跡瀟灑,算是蓋個章以保信用。

他將那張便利貼遞給薑迎,語氣誠懇道:“我說真的,拿著,明年來找我兌換。”

薑迎接過,看見紙上的字被逗樂笑出聲:“兌換什麼?你和我約會陪我過生日嗎?”

雲峴沒料到她會這麼理解,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不太自然地解釋道:“我的意思是送你一塊生日蛋糕。”

氣氛陡然變得有些微妙,雲峴邊脫圍裙邊轉身回了前台,薑迎咳嗽了一聲,撇開視線將臉頰邊的碎發夾在耳後。

正當她將紙小心疊好放進肩包裡的時候,男人又折返回來。

他手裡還拿著未疊好的圍裙,十指修長,節骨分明,襯在深色布料上手背的皮膚更顯白皙。

薑迎抬起頭與他對視,問:“怎麼了?”

雲峴抬手推了一下滑落的眼鏡,薑迎這才發現他左眼正下方有顆小痣,因為被鏡框擋住所以不明顯。

不知道從哪聽說,有淚痣的人愛哭,心也柔軟。

或許確實如此,因為她聽見雲峴說——

“過生日也可以,如果那天沒人陪你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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