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族是深淵僅存的獸族,依靠強大的龍神血脈頑強抵禦著淵塵的侵蝕至今。
深淵龍族以祖龍為尊,而那些最強祖龍的氣息,畫清影無一不熟悉。雲澈的龍息龍魂顯現之時,她自然震驚萬分。
一個接一個超脫認知的異狀在雲澈身上呈現,到了此刻,以畫清影所在的層麵,都已不敢想象賜予他這一切的“師父”究竟是何方神聖……或者說是何其強大的上古遺魂。
當“十歲”、“百多年過去”這些字眼進入耳中,畫清影的眉梢微微一動。
同時契合的年齡與時間……讓她瞬間想到了一個人,以及當年那件動蕩一個浩大神國的大事。
但這個念想隻是須臾而過,並不至於讓她真的去深究。
“你……居然……”
畫彩璃用了好一會兒,才總算斂下心間的驚訝,她聲音微急道:“我怎麼會怪罪你。這本來就是你的秘密,不可以和我說……也千萬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否則可能會引來不可預測的危險。”
畫彩璃沒有怪罪,反而是關切,這讓雲澈明顯神態鬆弛:“曲姐姐放心,我從不願違背師父的叮囑。光明玄力也好,龍魂也好,從我入世至今為止,也隻在曲姐姐麵前展露過。”
這份信任不僅獨屬,且沒有任何先置條件,甚至直接關切到雲澈的命運安危……畫彩璃哪怕涉世再淺,也完全明白這份信任珍貴到何種程度。
心弦又一次被觸動,依然陌生,卻又和先前任何一次都不儘相同。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出口問道:“你……為什麼會這麼相信我?”
“……”雲澈怔在那裡,臉上甚至現出一抹迷茫,似乎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他唇角很輕的動了動:“大概,這就是師父曾經說過的‘情不自禁’吧。”
“……”畫彩璃張了張唇,眸中微漾著她自己毫無察覺的漣漪。
輕吟出口,雲澈似是馬上察覺到了不妥,連忙身體半轉,急促而生硬的岔話道:“說起年齡,我還一直不知道曲姐姐貴庚……”
“不……不許問!”
畫彩璃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劇烈,她直接彆過臉頰:“你你你……你師父肯定教過你問詢女子的年齡是失禮的行為,總之,你喊曲……姐姐就對了。”
她姿態傲嬌,而細看之下,她耳際微蔓紅霞。
“好。”這個反應多少有些出乎意料,不過雲澈還是連忙應承,抬手保證道:“我保證絕不再問……右側方有三隻淵獸臨近。”
“我來!”似是正好趁機擺脫這讓她心間窘迫的氛圍,畫彩璃身影一轉,璃雲劍已攜著玉光飛出,光痕刺目,卻神奇的沒有帶起絲毫的破空之音。
叮!
一聲輕到幾乎不可察覺的微鳴,兩隻尚未臨近的淵獸已被一斬而斷,斷軀落地的聲音映襯之下分外震耳。
劍芒流轉飛回,未曾觸及第三隻淵獸分毫。但就在玉白的劍身輕靈的浮回畫彩璃後背之時,那隻淵獸竟當空斷裂成十數段,斷裂之處平整如鏡。
淵獸來不及發出任何嘶吼,便已四散而落,隨之化做彌散的淵塵。
距離畫彩璃明悟折天第一劍時間尚短,但她進境奇快,越來越趨近於無聲無形。
霧海之中,稍大的響動便有可能引來危機,這無疑也成為畫彩璃目前最適的修煉之地。
她一直想著,若是能在曆練結束前將折天第一劍修至小成,定會讓他的父神大吃一驚。
“好厲害。”
畫彩璃耳邊響起雲澈的一聲輕歎,他的目光從淵獸氣息消散的方位轉回,落在了她身後的璃雲劍上:“曲姐姐,我一直很好奇,你所修煉的是哪一種劍道?”
“你的劍所釋放的劍威劍意,似乎不僅僅能跨越空間,還會欺騙……或者說扭曲感知?”雲澈滿臉難掩的驚奇:“我同樣修劍,師父曾為我講解過諸多劍道,但其中並無曲姐姐這般神奇之境。”
畫彩璃嘴唇動了動,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麵對一次次給予她無保留信任的雲澈,她的欺瞞,無疑會帶來層層深愧。
但若說出“折天劍”三字,她的身份便很可能會暴露。
“這是……我家族獨修的劍訣,的確會有異於其他劍道。”畫彩璃隻能如此回答:“我也隻是稍有所成,距離父親和姑姑他們還差得好遠好遠。”
雲澈沒有再追問,他眼眸緩緩半眯,沉吟道:“跨越空間,扭曲感知,誅敵於無措無息……這般劍意,讓人無法不神往。不知我的劍,是否也能窺其門徑。”
畫彩璃連忙搖頭,恐他在其上徒費心力:“這般劍意,需要多種完全駕輕就熟的劍意為支撐,以特殊的劍訣為引,絕不是尋常的修煉和參悟可以碰觸的。”
語落,她卻發現雲澈竟已閉上了眼睛,對她的話毫無反應。
他手臂抬起,不知何時出現的劫天誅魔劍釋放著朱紅的神光。
畫彩璃玉手輕抬,但見他如此凝神的樣子,終是沒有阻止。
須臾,雲澈眉梢一動,劍身微顫,劍意陡釋。
砰!
感知所至,劍威隨著劍意直掠十丈之外,亦是在十丈之外爆發……和感知毫無偏差。
畫彩璃想再勸阻,卻發現雲澈已又一次閉目凝神,仿佛深陷執著。
她隻能無奈的扁了扁唇角。
欲修折天劍,需先修問天劍、平天劍、禦天劍,皆至大成後,方有資格參悟折天劍……但也僅僅隻是資格。想要真正觸碰到折天劍意,極高的天賦與悟性之餘,還需要巨大的機緣。
一息、兩息……十息。
雲澈忽然睜開眼睛,劫天誅魔劍再次輕震,劍意流轉。
砰——
感知之中,一抹收縮的劍意直罩前方三丈……但,劍威的轟鳴,卻是爆發於三丈之距的上空。
劍威甚小,不足摧石,卻是驚得畫彩璃美目圓瞪,徹底呆滯。
遙空之上的畫清影裙角擺蕩,足尖生生墜下半寸,險些氣息外溢。
“呼——”雲澈輕輕吐了一口氣,道:“的確有些難……欸?曲姐姐,你怎麼啦?”
圓瞪的美目如兩輪不再吝嗇霞光的盈月,流轉著塵世美麗與純淨的極致……隻是這般姿態出現在折天神女身上,似乎頗有些失儀。
又過了足足數息,折天神女才總算從足以將她認知崩碎的震驚中回魂,她唇瓣開合了數次,才那般艱難的道:“你……你是……怎麼做到的?”
同一時間,畫清影亦是一陣輕吟:“怎可能如此……”
雖然,那隻是無比勉強,很弱很輕,完全無法用於實戰的一縷劍意。
卻是一刹那真真切切的折天劍意!
折天神國的當代神尊畫浮沉,修劍四百年方頓悟第一縷折天劍意。
劍道天賦遠在畫浮沉之上,有著“劍仙”之稱的畫清影,用了七十七年。
折天神國曆史第一個擁有完美神格,亦是畫清影口中擁有曆史最高劍道天賦的畫彩璃,用了九年……而這個九年,是必將震古爍今,永銘折天神國曆史的神跡。
而雲澈……
他非折天神國之人,沒有問天劍、平天劍、禦天劍為基,更不可能觸碰折天劍訣……
竟然……
竟然…………
畫清影從未如此不敢相信自己的感知。
更是平生第一次,她最驕傲、最熟知,幾乎已與生命無間相融的劍道認知,產生了劇烈到足以蔓延裂痕的動蕩。
對於畫彩璃如此的震驚之態,雲澈也適時的表現出了驚訝:“這個,好像也不是太難。曲姐姐,我是……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不是……太難?”
畫彩璃很用力的晃了晃螓首,一時有些語無倫次:“可是……可是……你不是……你沒有修煉……你……你連劍訣都沒有,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
“劍訣?”雲澈搖頭,他眸光明澈,認真的道:“我師父從不教我劍訣,也從不讓我修任何劍訣。”
黎娑:“?”
畫清影:“?”
“為……什麼?”畫彩璃帶著無儘的迷茫,下意識的問。
雲澈回答道:“師父說,劍訣皆死,而劍意為生。若以死的劍訣去驅動劍意,所揮出的,也唯有僵死之劍。”
“可是,若無劍訣,如何衍劍意?又如何修劍?”畫彩璃喃喃道。
雲澈手臂抬起,劫天劍再閃微光:“劍意當由心生,由體生,由劍生,而無需由劍訣而生。”
“……”這番劍道理論,畫彩璃從未聽聞。
彆說畫彩璃,劍仙畫清影也是聞所未聞。
畢竟,都是雲澈胡謅的。
魂海深處,黎娑幽幽吐息。
她總算是明白雲澈先前為何要她告知折天劍訣。
果然又是一種不無卑劣的手段。
而畫彩璃那極巨的反應,又無疑彰顯著他得逞的何其成功。
麵對非但沒有解惑,反而愈加呆滯茫然的畫彩璃,雲澈又解釋道:“我師父所授劍道的確比較奇異,我也是參悟了好多年才稍稍有所明悟。”
“勉強碰觸師父所言的‘契合’之境後,我便可在窺探感知他人所施劍意後,超脫其所需的劍基劍訣,契合於自身的劍心、劍軀、劍體而施。”
“方才便是如此。”
畫彩璃無法理解,又隱約覺得似乎太過高深莫測,高深到自己無從碰觸。
若是他人說同樣的話,她定都不會入耳。但方才,她就是在這咫尺之距,親眼目睹著雲澈釋出了那一縷折天劍意。
“我平日所用之劍,皆是大開大合,隨意隨心,從不為劍訣所縛。”雲澈繼續道:“曲姐姐所修劍意神秘莫測,讓人歎為觀止,但顯然不適合於我,還是更適曲姐姐這般翩躚如仙的女子。”
他雲淡風輕,灑脫寫意,渾然不顧對麵的少女劍心崩裂。
“清心!”畫彩璃的耳邊,忽然響起畫清影的聲音。
如玉落冰泉,畫彩璃的魂海和眸光瞬間變得明澈。
“他本是異人,劍道有異也隻是獨屬於他,萬勿因此動搖和質疑自己的劍心。”
神音入魂,快速驅散著畫彩璃所有的異念。
但斷然無法驅散她對雲澈一次又一次疊加的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