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盛因明用自己的小號刷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是篇長微博,字數太多,被做成了長圖。奇怪的是,這篇長微博是倒著發的圖片,盛因明還得把手機屏幕旋轉鎖定然後倒過來看。他之所以好奇,是因為他這條微博的轉發裡有很多眼熟的粉絲ID,轉發的表情卻全是流口水。
他在長圖裡一眼看到了他自己的ID。
把圖片保存下來之後倒過來看……
#腳踏飛鳥讓春天尖叫(一發完,雙星強製炮友文學慎入)
盛因明看這個名字還挺文藝的,以為是什麼清新脫俗的網絡小說。雙星是什麼?是雙子星的意思嗎?
強製……和炮友。
盛因明倒是看得懂。
盛因明臉越看越紅。把手機冰冷的屏幕貼在臉上,他心砰砰跳,恍惚想,這手機冷冰冰的屏幕,是怎麼能承載這一百零五度的滾燙文字的?
這些人37度的手,是怎麼能打出這麼灼熱的字眼的?
盛因明啪一下把手機丟出去,用手捂著臉胸口起伏大口呼吸。
太可怕了,最可怕的是微博評論區還全是“太太好香好香”、“斯哈斯哈”、“敲碗等太太投喂”、“嗚嗚嗚太澀了太澀了好喜歡好適合好香好甜”。
盛因明手機一丟,一晚上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反側做了個夢。
好久沒夢見一些事情。又夢見了那一夜。
那是世界賽總決賽結束,盛因明的好夢破碎,還差最後一步就能奪冠。卻始終,差了一步。情緒低落,他半夜在酒店外麵的便利店裡借酒消愁,但酒量不好,喝了幾罐啤酒,醉了。
醉後盛因明飄飄忽忽,恍恍惚惚,身體和靈魂各分一半,靈魂高踞於半空中,冷靜地看著發酒瘋的身體。
TS止步世界賽八強。世界賽在美國辦,八強賽結束後TS被淘汰,但他們人都沒回國,順勢旅個遊。宿原留在賽場,跟著看完了四強賽和總決賽。
總決賽看著LPL的隊伍惜敗,光芒萬丈的天才AD,老對頭盛因明Trigger,臉頰蒼白,卻怎麼都沒辦法哭出來,宿原心裡也堵得難受。
結果半夜下樓買水,就在便利店裡撿到了正在喝悶酒的盛因明。
宿原心一軟把他撿回了酒店。
最開始是真沒那方麵想法。宿原隻在賽場上跟盛因明碰過幾麵,印象是桀驁不馴高冷沉默的天才少年,賽後握手的時候,都一言不發,不管是贏是輸。
宿原想打電話讓他們領隊或者經理把他領回去。
但是那晚盛因明……表現得太不尋常了。小聲地哭著,掉著眼淚,像毛發濕潤的貓咪,湊上來親他。
宿原本來不是那麼沒節操的人,但盛因明太固執了,一直點火。宿原把他摁在床板上讓他不要動,他就小聲抽噎著,可憐巴巴地說:“我想和你上床。”
宿原簡直都服了。
然後宿原忍不住了。
他抽開皮帶,俯下身拍了拍盛因明的臉頰:“是你自己說的。”
那一晚十分混亂,宿原第一次,盛因明應該也是第一次,兵荒馬亂,淩晨三點宿原還披著睡袍下樓找了家店買潤滑劑。回到酒店的時候,看見盛因明趴在床頭,哭濕了大半個枕頭。
宿原兩根手指捏著他的下巴抬起臉來。桀驁不馴的天才AD,長了張漂亮標致的心形臉,下巴尖尖,掐在手裡好像能硌人。
宿原的心跳同腎上腺素一齊迸發,某種感覺擊中了他。
結果第二天中午醒來,床邊另一側冷冰冰空蕩蕩。盛因明已經走了,真正的用完就丟。宿原找到PTG的領隊,領隊說:“早上九點定了機票回國了。”
九點,那是才剛剛做完,宿原剛睡過去。
盛因明酒醒了。
渣受行為。
宿原找到他的電話,打不通。微信,被拉黑。微博,私信已讀不回,拉黑禁止評論。宿原都被氣笑了。Foronenight,剛萌芽的一點悸動,宿原咬著牙把它掐死了。
——隻是一夜情,止於一夜情,宿原告誡自己,既然他不想聯係,那沒必要糾纏。
可是盛因明莫名其妙,又轉會來TS了。
宿原徹底忍不了這點。
莫名其妙的撩撥,莫名其妙的離開,又一聲不吭回來繼續撩撥,這世界上,哪有這麼好的事?
到了TS,就是我的主場了。
盛因明大口呼吸著從夢裡醒來,恍惚中掀開自己被子一看,腰上沒有青紫的淤青,嘴唇也沒被人咬破皮,後麵更不會有什麼東西流出來。
他又一次閉上了眼睛,長出一口氣。
TS年前最後一場比賽也贏了。三連勝收官,十分完美的戰績。
與TS春風得意相比,PTG的日子就不那麼好過了。
首戰TS,PTG被讓一追二。第二場比賽打FTE,又被讓一追二。第三場比賽剛好在TS之前,好不容易,二比一贏了,拿到了自己的賽季首勝。但是贏得實在太艱難,簡直讓人懷疑這支隊伍是不是被魂穿,隻換了個ADC,怎麼就淪落成了這樣?
一大堆粉絲嘲諷新AD李熙真名不副實,讓他滾回韓國。又嘲諷PTG腦子有泡放走盛因明。還有一大堆粉絲,失望的PTG隊粉,衝到盛因明的微博裡罵他忘恩負義白眼狼,戰隊培養你三年你就這麼走了,還去了對頭家!
——遲來的罵聲終於還是來了。
能夠想象,PTG成績如果好,那盛因明得到的會是嘲諷:離開了老東家什麼都不是。PTG成績差,得到的就是辱罵:忘恩負義,深恩負儘。
年前的春季賽結束後,TS就放假了。
陶弛是上海本地人,收拾收拾火速回家了。段若朗和郝樂也分彆定了機票回家,郝樂家在東北,遠,還冷,一回家就開始在微信群裡發雪景,那雪下了一丈多厚,簡直像潔白軟綿的棉被,把整片大地鋪滿,白晃晃軟絨絨的。
盛因明沒辦法回家,在湯涵來問的時候,隻能故作自然地問:“可以留在基地嗎?”
湯涵想起他填的注冊資料。
父母離異,母親在國外,父親再婚,育有一子。
湯涵心軟,說:“那讓阿姨給你多做點東西在冰箱冰好,你自己想吃的時候熱熱。點外賣也行。”又操心,“基地附近也有餐廳。就是過年那兩天不開門,你買點速凍的東西自己在廚房做……會做飯會開火嗎?”
宿原手肘撐在旁邊,淡定說:“沒那麼麻煩。盛因明跟我回家。”
湯涵:“?”
盛因明扭頭看他:“?”
宿原說:“作為隊長不能讓隊員一個人待在基地。一個人出了點事多危險。”
盛因明看了他一眼。
湯涵看向盛因明,問:“小盛,不然你跟宿原去他家待兩天。他家就在蘇州,也近,不麻煩。”
盛因明眼眸閃動。就在都以為他要脫口而出拒絕的時候,他沉默了兩秒,道:“……麻不麻煩?”
沒有家。
不管去哪裡,不想一個人待在基地裡,吃速凍的餃子。
宿原說:“是你就不麻煩。”
如果是陶弛,那就有多遠滾多遠。
陶弛某次休賽期去蘇州找他玩,見了他父母,把兩個老人哄得暈頭轉向。兩老回來怒罵宿原一頓,說怎麼對這麼可愛的隊員這麼凶,沒禮貌,怎麼教你的。
宿原當場就打了個電話讓陶弛上號雙排。
領隊幫忙定了高鐵票。
上海到蘇州,高鐵幾分鐘一趟,十分方便。
頭天晚上盛因明自己收拾東西,收拾到一半,發現了一件沒見過的高領毛衣。毛衣上釘著一個牌子,上麵寫的是:
因因十五歲生日快樂,媽媽看好了這件毛衣給你寄回來,不知道合不合身。
盛因明不知道這件衣服是怎麼混進自己東西的,把那個牌子厭惡地撕掉,然後,把毛衣丟在一旁。
收拾了一個小箱子,要用的東西都帶好。他還有一些沒拆的護膚品,帶了一套做禮物。東西都收好後,他坐在床上發呆,那件灰色的毛衣簡直如同眼中釘一般,時刻散發著存在感。
他遲疑了下,伸手把衣服撈過來,咬著下嘴唇,忍不住,在身上比劃了一下。衣服小了。他翻著吊牌看了一眼,是165的。但是他十五歲就已經170了。
不合時宜的禮物,更讓人傷心。他一言不發地把毛衣疊好,摸了摸上麵軟軟的羊絨,塞進了衣櫃最底層。
盛因明跟長輩相處不多,沒什麼經驗。坐在高鐵上,他低聲問:“宿原,你跟你爸媽說了嗎?”
宿原瞥他一眼:“說我過年帶我對象回去。”
盛因明:“……”
他用兩隻手捂著額頭,澄清:“我不是你對象。”
“遲早是。”宿原普通而且自信,說,“難道你想用完就丟,拔吊無情?”
盛因明:“不是,誰跟你討論這個了。”他把眼罩往下一拉,說,“不跟你說話了。”
宿原拉過他手掌,一邊輕輕按著他的手腕,含笑說:“說了我一個隊友因為太敬愛隊長,要和隊長一起過年。我媽說已經在家裡準備滿漢全席了,就等我的漂亮隊友到了。”
盛因明小聲說:“什麼叫漂亮隊友……你形容詞,能不能彆這麼抽象。”他頓了頓,又說,“你爸媽是乾什麼的啊?”
他很渴望那種家庭的煙火紅塵氣。哪怕隻是旁觀,也覺得幸福。
宿原說:“都是老師。我媽是教高中英語的,我爸是語文。”
盛因明拉開眼罩,打量了宿原一眼:“看不出來。”
教師家庭子弟,宿原是真不像。老師怎麼會同意自己的孩子不讀書出來打電競?
——唯一能看出一點端倪的,可能是宿原罵人花樣百出,深受中國上下五千年經典文學滋養。原來爸爸是語文老師,這就難怪了。
宿原哼笑了一聲:“你第一個這麼說。其他人都叫我宿老師。”
盛因明:“……”
你被人叫宿老師難道是因為你教書育人誨人不倦嗎?要不要臉了。
盛因明手裡的箱子被宿原拉著。他拉兩個箱子走在前麵帶路,盛因明隻好兩手空空走在後麵,目不斜視往前走。一輛很樸素的黑色大眾在麵前停下,司機胳膊搭在車窗上,喊:“前麵那個拉兩個箱子的帥哥,□□的不?”
宿原停步回頭,十分自然說:“那師傅來幫我放下行李。”
黑車公開攬客,蘇州治安怎麼這麼差?盛因明默默想。
司機從駕駛位上下來,殷勤幫宿原把兩個箱子放進了後備箱,拍了拍宿原的肩膀:“帥哥,打工過年回家啊?”
宿原悵然:“在上海打工啊。”
司機:“你長這麼細皮嫩肉的,不會是當明星的吧?”
宿原恭維:“司機大哥您長得也不差。”他回頭看向愣在原地的盛因明,說,“站那乾什麼,上車回家了。”
盛因明整個人都是懵的。
怎麼會有人這麼牛,如果盛因明有社交恐懼症的話,那宿原絕對是社交牛逼症。盛因明整個人十分僵硬,拉開後座的車門坐了進去,乖乖端正坐好。宿原坐進來,關了車門,說:“大哥,去XX花園XX棟XX號啊。”
司機:“走著。”
盛因明看見駕駛位上司機打扮還挺新潮。穿著一身風度翩翩的風衣,還戴了頂禮帽,搞得跟什麼英倫紳士一樣。司機一隻手打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按了首歌,輕鬆地問:“帥哥,是本地人啊?”
宿原回答他:“是本地人。”
“打什麼工啊?”
“當明星。”宿原滿嘴跑火車。
司機:“那不像,都沒有要簽名的粉絲,也沒人來接車。”
宿原:“你懂什麼,私人行程,粉絲都不追的。”
“哦……”司機懂了,問,“車裡這暖氣溫度怎麼樣,夠不夠暖和?那做後麵那個不說話的帥哥也是做明星的咯?”
“當然。我隊友。漂不漂亮?”
司機忍笑:“漂亮。比你媽還漂亮。”
盛因明倏然抬頭,眼神在宿原和前座的司機大哥臉上逡巡了好幾遍。不是,他還真以為是司機,結果是宿原他爸?戲精是能遺傳的嗎?
他臉一紅:“叔叔好。”頓了一下,又乾巴巴地說,“我叫盛因明。是宿原的隊友。過年來打擾你們,麻煩了。”
宿爸爸摘下帽子,笑起來:“不麻煩不麻煩。宿原早就跟我們說了,十分歡迎你來啊。我們班好多男生是你粉絲。”
盛因明耳朵紅通通的,回頭狠狠剮了宿原一眼。
哪有這樣的,都不介紹一下,就開始演戲,你以為你是什麼好萊塢在逃影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