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時,友人送我一本精美的活頁記事本,真皮封麵,內芯是1996年度的記事頁,紙質極佳,每日一頁。他是為了祝賀我的生日,特地花了一百多法郎買來送我的。我很感謝他的這份禮物,卻不知拿它作什麼用。每到新年在望,我都會得到類似的年度記事本,當然遠不如這本棄不用的空白記事本,成了一堆徹底無用的垃圾。還有那些漂亮的書簽,據說是專供夾在讀到一半的書裡,作標簽用的。然而,我雖然也有一些這樣的書簽,卻從來想不到用它們。不,我寧可用隨手抓到的小紙片,其標簽的功能絲毫不亞於世上最豪華的書簽,而且我在讀書時可以在上麵隨意寫點什麼,也可以隨意將它們丟棄。諸如收藏精美的稿箋、信箋、筆記本、藏書票之類,就像收藏郵票、古幣一樣,不失來,所以心態是自由無礙的。推而廣之,我相信物質上的簡樸乃是精神上的自由的一個必要條件。譬如說,我最不愛穿西服,就因為西服使我感到非常不自由。在我看來,穿前那熨燙的功夫,對褶縫的講究,領帶花式的配備,穿時那保養的功夫,對禮儀的講究,舉手投足的謹慎,都是對我的自由的粗暴剝奪。所以,我平生幾乎不曾穿過西服,出國時也是一套不帶,穿一身夾克和牛仔褲漫遊歐洲,隨地坐臥,那多自在。那麼,現在我使用電腦寫作,豈非違背了我的上述信念?是的,在享受電腦所提供的種種便利的同時,我確實感覺到了它的諸多不便。例如,當我腦中閃過突然的感想時,倘若要去打開電腦把它們寫下來,實在是不勝其煩的事情。正因為如此,在我的案頭、床頭依然放著許多小紙片,它們在我的精神生活中繼續發揮著電腦永遠無法代替的作用。199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