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以來,國學好像又成了顯學。而在國學熱中,有一個概念赫然高懸,眾望所歸,這便是“天https://人合一”。在一些人嘴裡,它簡直是新福音,用它可以解決當今人類所麵臨的幾乎一切重大難題。其最旗幟鮮明者甚至斷言,唯“天人合一”才能拯救人類,舍此彆無出路。按照他們的解釋,西方文化的要害在於天人相分乃至對立,由此導致人性異化和生態危機,殊不知完備的人性理論和生態哲學在中國古已有之,“天人合一”便是,它的威力足以引導人類重建內心的和外部的和諧。我的印象是,鼓吹者們一方麵大大縮小了中國哲學的內涵,儒道佛一鍋煮,最後熬剩下了“天人合一”這一點兒濃汁,另一方麵又大大擴展了“天人合一”的內涵,使這一點兒濃汁囊括了一切有益成分,於是有了包治百病的神效。“天人合一”原是一種儒家學說,把道家的“物我兩忘”、禪宗的“見性成佛”硬塞入“天人合一”的模子裡,未免牛機的根源。把“天人合一”解釋成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又進一步解釋成一種生態哲學,這已經成為國學新時髦。最近看到一本書,是美國科學家和學術活動家普裡邁克寫的《保護生物學概論》,譯成中文洋洋五十多萬字,對生態保護的一個重要方麵即生物多樣性保護的問題作了係統的研究和論述。我一麵翻看這本書,一麵想起某些國人欲靠“天人合一”解救世界生態危機的雄心,不禁感到啼笑皆非。當然,學有專攻,我們不能要求研究中國哲學的學者精通生態學,但我們也許有權要求一切學者尊重科學,承認環境保護也是科學,而不要在一種望文生義的“天人合一”境界中飄飄然自我陶醉。199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