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跪拜(1 / 1)

周茂成對林未和顧呈曜之間的暗流一無所知,他現在還熱心地拉著顧呈曜,和顧呈曜敘說林未身體是多麼嬌弱,這一路上是如何折騰人。燕王為了她綁,哦不是,請來了方圓十裡的所有郎中,更甚者為了照顧林未,專門進城為她挑了一個丫鬟。顧呈曜聽到這裡很是吃驚:“父親竟然親自挑選侍女?”“對。”周茂成一臉複雜,彆說是顧呈曜,即便是他這個跟了十多年的老臣,看到這一幕都覺得匪夷所思。顧呈曜轉頭看了林未一眼,不同方才,這次的目光複雜了許多。林未不怕彆人探究的目光,相比之下她反而更在意另一件事,她怎麼覺得顧呈曜剛才的眼神隱約透露出些許羨慕來?林未後知後覺地想到,也是,顧呈曜雖為燕王獨子,但是和燕王相處的時間並不多。燕王半生戎馬,南征北戰,戰績便是街口小兒都能說上幾句,可想留在燕王府的時間並不多,而留給顧呈曜的時間就更少了。周茂成見顧呈曜沉默下來,轉念一想就明白了,他心底歎了口氣,故作輕鬆地說:“各地戰亂已平,以後再有小打小鬨也用不著王爺出馬了。這次王爺入京,想必能安穩很長一段時間了。”先帝臨終托孤,而皇帝年幼,京城也不能無人鎮守,要不是上次西北叛亂實在嚴重,新朝需要快速平定叛亂,威懾四海,燕王也不會親自率軍出征。不過這次朵豁剌惕部的事跡傳出去後,恐怕好一段時間,都沒人敢挑戰燕王和宗主國的權威了。顧呈曜想到這裡也鬆了口氣,能這樣長時間和父親同處一府,實在是太難得了。高然這時候已經處理事情回來了,她行路有些急切,等她看到顧呈曜站在院子中央,而不遠處就站在林未的時候,高然瞳孔猛不防一縮。高然不動聲色地笑著,笑意盈盈給顧呈曜請安,然後自然而然地站到顧呈曜身邊,一副女主人架勢。林未看到這裡心底不由嗤笑,她心裡不屑,麵上難免就帶出一些冷淡和散漫來。周茂成是跟著顧呈曜一起進來的,他進來主要是為了林未,現在人已經見到,而世子妃也回來了,周茂成一個外男不好繼續呆在燕王府內宅,當下便告辭。等周茂成走後,院子裡一下隻剩他們三個人,不知為何,院子裡的下人突然感到一種難言的壓抑。奇怪,世子和世子妃情深意切,林姑娘雖然是外人,但今日才是第一次來王府,並無宿怨,怎麼氣氛卻突然緊繃了起來呢?還是顧呈曜最先行動,他是男子,而且今日燕王進京,外院有的是事情需要他出麵,顧呈曜送女眷們進屋後就往外走。高然扔下客人,快步追出去,林未隔著影影綽綽的紗窗,就那樣看著顧呈曜和高然低聲說話,兩人站的極近,喁喁耳語,高然始終溫柔地看著顧呈曜,臨走時,還輕輕伸手拂去顧呈曜肩膀上的灰塵。林未看的紮眼,她在世時對燕王府管理極嚴,王府內無論什麼屋子必然是一日一清洗,顧呈曜走在府內能落到什麼灰塵?即便今日刮了一陣妖風,顧呈曜肩膀上就是落了灰,那他身後的下人丫鬟都沒手嗎,用得著高然去拂塵?林未內心裡狠狠翻了個白眼,做作,惡心。林未後悔了,她就不該迫於燕王威嚴答應來燕王府,要是長時間看下去,她非得被這對賤人氣死。好在顧呈曜終究是土生土長的世家男子,現在還不習慣當麵和妻子太過親密,他感激地看了高然一眼,又低聲囑咐了什麼,便大步朝外走去。這時候高然似乎才想起屋裡還有一個客人,她走到次間,臉頰緋紅,恰到好處地露著新嫁娘的嬌羞:“讓林姑娘見笑了。”林未配合地笑了兩聲,心裡卻翻了個極大的白眼。剩下的時間,林未坐在燕王府富麗堂皇的宴客廳,時不時聽高然狀若無意地提起王府的顯貴,娘家英國公府的權勢,以及顧呈曜總是不放心她而帶給她的“困擾”。要不是關鍵時刻外麵傳來燕王回府的消息,林未險些就要當場回懟了。顧徽彥剛入京便被太監引進宮裡去,見過皇帝和錢太後,安撫了這母子倆之後才順利出宮。直到現在他站在自己的府邸,身上依舊帶著趕路的細塵。從顧徽彥進門起,整座燕王府明顯活了起來,前庭後院的下人不拘當什麼差,現在都急切地跑動起來,嘴裡欣喜又敬畏地嚷嚷著:“王爺回來了!”燕王回來了,闊彆三年的龐然王府,終於等來真正的主人。內院也聽到了外麵的響動,高然連忙站起身,無意識露出緊張之態:“燕王回來了?陶媽媽,你看我這一身可還好?”高然和她的丫鬟忙亂起來,林未沒有理會身後那些人,緩緩起身站到門口,看到來人後,她對著庭院標準地行了一個萬福禮:“燕王殿下。”高然聽到聲音,也趕緊出來行禮。顧徽彥正在和顧呈曜問話,聽到熟悉的聲音,他停下腳步,訝然地看向林未:“你怎麼在這裡?”林未被問得一堵:“不是您非要帶我來王府的嗎?”顧呈曜和後麵的王府老人臉色一變,正要說話,卻聽到顧徽彥無奈地低歎一聲,說:“我是問你為什麼沒去休息。不是安排了人送你回來麼,怎麼還讓你站在這裡?”原來是她會錯意了,林未沒等顧徽彥發話就直起身,不甚在意地說道:“我等著給您請安呢。”“說實話。”“其實是我不知道自己要住哪兒,您不發話,我哪敢亂走。”顧徽彥剛從宮城出來,一路都無意識沉著氣勢,燕王的威壓展露無遺,便是顧呈曜見了也誠惶誠恐,全心臣服。可是到了林未這裡,不過兩句話,便讓顧徽彥嘴邊帶出笑意,了然又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就你會說話,你身體弱要靜養,靜澹園就合適,就把東西抬到那裡吧。”靜澹園?林未對燕王府的構造了然於胸,她笑了笑,立刻給顧徽彥行謝禮:“謝燕王。”高然急急忙忙出來迎接顧徽彥,因為她給自己的定位是溫婉大方白富美,所以顧徽彥沒說起,她便一直維持著蹲身的儀態。可是誰能想到名震天下的燕王竟然旁若無人地和一個小姑娘談起起居這種瑣事,一點都不計較這樣有**份。高然忍不住抬頭,訝異地朝前掃了一眼,發現顧呈曜眼中也帶著明顯的驚訝。顯然,燕王並不是一個隨和的人,闔府見了他大氣都不敢出,遑論頂撞。然而林未方才的話,在燕王府默認的準則裡,已經是大不敬了。高然心裡有些吃味,靜澹園,那是她早就看好,打算以後留給自己兒子的。靜澹園和顧呈曜這個世子居住的院子對稱而建,意義不言而喻,隻是因為燕王府人少,這才閒置下來而已。林未一個不明不白寄住在王府的孤女,憑什麼住那裡?顧徽彥仿佛這時才看到其他人,他朝下掃了一眼,跨步走入正堂,語調平淡地說了一句:“都起來吧。”高然這才直起身,僅是一個照麵,高然就感受到難言的壓力。她終於意識到,她對真正的豪門世家的想象力還是太膚淺了。燕王絕不是前世她見識過的那些富一代。甚至燕王本身就是權貴子弟,他不過是將自家的榮耀又擴大了許多倍而已。如果說之前高然還對自己信心滿滿,但是現在她遲疑了,要是燕王當真不滿意她的出身……她努力管家,努力表現自己,真的有用嗎?顧徽彥露麵後,他明明沒露出冷肅凶惡之色,但是滿堂內外都屏氣凝神,敬畏不已。他從林未身上掃過,問:“你們幾個都相互見過了?”“是。”說話的是顧呈曜,他上前一步,端端正正給顧徽彥跪下,高然一看,也趕緊跟著跪。“兒子不孝,拜見父親。”顧呈曜深深將額頭扣在地上,高熙也深拜伏地。林未往旁邊讓了讓,以示避過顧呈曜夫妻的跪拜禮。但是與此同時,林未心裡詭異地升起一股愉悅感。雖然這一跪並不是衝著她,但是現在林未站著,而這顧呈曜和高然都跪著,這就足夠讓林未心裡暗爽了。木已成舟,顧徽彥到底沒有為難顧呈曜和續娶的新兒媳,他沉著眸光看了他們一會,便示意他們起來。高然一聽大喜,她的丫鬟立刻捧過茶來,她端著茶水,雙手捧過眉心,恭敬道:“兒媳給父親奉茶。”顧徽彥接過來掀開茶蓋,僅是示意了一下便放到桌子上,並沒有喝茶的意思。但是這對高然來說已經足夠了,她給顧徽彥磕了頭,之後便由陪嫁丫鬟攙扶著站起身。林未站在一旁圍觀了全程,她心裡正在冷笑,冷不丁聽到顧徽彥叫道她的名字:“你本來就病著,在外麵耽擱太久不好,回去歇著吧。”林未目的達成,也不想再站在這裡看著那對“璧人”,鬨心。她給顧徽彥行告退禮,顧徽彥點了點頭,似乎不放心,又追加了一句:“靜澹園許久未住人,有不趁手的東西儘快說,彆自己忍著,知道嗎?”林未“嗯”了一聲,沒忍住問道:“燕王,那我的箱子……”顧徽彥很明顯地動了下眉梢,沒有說話,隻是目光湛湛地朝她看來。林未對顧徽彥笑了笑,很是沒皮沒臉:“我當然不敢懷疑燕王殿下……隻是這種東西,到底還是拿在自己手裡放心。”顧徽彥收回目光,依然沒有發話,但是眼睛中已經漾出笑意:“少不了你的東西,去吧。”林未這才心滿意足地告辭。王府的下人引著林未往靜澹園走時,表情一直是驚駭的。林未突然從被剝削的媳婦搖身變成剝削人的特權階層,心裡彆提多麼舒爽。靜澹園果然沒有辜負它的優越位置,林未舒舒服服沐浴洗塵,又小憩了一覺後,外麵的下人小心翼翼過來稟報:“林姑娘,您醒了嗎?”來人以為林未不認識她,其實林未清楚的很。林未看著這些王府舊仆截然不同的態度,心裡諷刺地笑了一笑:“什麼事?”“前麵要開宴了,王爺說如果姑娘醒了,讓奴婢請姑娘到前廳用膳。”燕王回來了,晚膳的規製自然也不能馬虎。林未衣服發飾都是現成的,沒必要梳妝,她站起身說道:“我知道了,前方帶路吧。”等到了地方,所有人都屏息肅立著,高然更是侍立一邊,不得落座。林未坦然地給顧徽彥行了禮,又坦然地繞到一邊坐下,那架勢,簡直像本來就是這家裡的一份子一樣。林未舒舒服服坐著,而高然卻要站著侍奉長輩用膳,這對比就著實讓人不舒服了。偏偏顧徽彥毫不在意,他看到林未換了衣服,輕微地皺了皺眉,問道:“今天頭還疼嗎?”顯然這是林未路上的毛病,她身體弱,吹了風後會頭痛,梳洗之後更要小心。林未搖頭,道:“沒什麼大事,不必管它。”顧徽彥聽了這話又要皺眉,不過此刻不是談這個的場合,他並沒有多說什麼。菜肴經過眾多侍女的手,一道道靜悄無聲地送入正廳,高然拿了公筷給眾人布菜,不可避免的,就要照顧到林未。林未心裡暗爽,表麵上還要推辭:“謝世子妃,世子妃真是客氣了。”高然笑容僵硬:“為人婦便要相夫教子,操持家事,這是我應該做的。”吃飯時閨女可以坐但媳婦不能是慣例,新婦侍奉長輩用膳也是規矩,可是林未算什麼?高然心裡真是嘔都要嘔死了。顧徽彥淡淡掃了林未一眼,說道:“沒有外人,不必這樣生分。坐吧。”高然照例推辭,顧徽彥神色淡淡的,高然心裡突然打了個突,想起之前老仆提點過的話:燕王說話從不說第二遍。高然不敢再拿腔作勢,正好這時顧呈曜朝她看來,高然立刻順勢坐到顧呈曜身邊。這一頓飯吃的靜默無聲,顧徽彥剛剛停下動作,其他人立刻便放筷。王府飯後還有許多講究,林未漱口洗手之後,便聽到顧徽彥向顧呈曜問話,那聲音無喜無怒,但是卻暗藏著洶湧的力量:“我聽顧明達說,這幾個月王府和壽康公主府那邊的走動鬆懈了,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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