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丫頭和我有緣。”壽康大長公主剛出來時還暮氣沉沉,但是現在她的眼睛中又重新迸發出亮光來。親人之間的心靈感應實在難以言喻,林未不敢告訴外祖母真相,可是壽康還是順著流淌在血液中的指引,對林未升起難以言表的親近來。壽康固執地覺得,這就是外孫女,她的熙姐兒又回來了。壽康公主忍不住落淚,她用手指拭去眼淚,對著眾人笑:“讓你們見笑了,人老了就是容易多愁善感,看見什麼都能勾起回憶。”屋內眾人自然細聲安慰,顧徽彥也說:“姑姑這是什麼話。林未也親緣稀薄,若您看著她歡喜,聊以排遣傷懷,這實在是再好不過。”壽康大長公主哭過之後,心氣明顯好了許多。她看著林未,真是怎麼看怎麼順眼:“你生在元宵卯時,這個時間好。我之前便總覺得高熙生辰太鬨,恐怕壓不住。她生在正月十五的酉時,正是上燈的時候,那時全城到處都是煙火聲,雖然喧囂,但是太鬨了,恐會福薄。你的這個時辰就剛剛好,卯時天光將亮,萬物蘇醒,正如你的名字,,這是光和明亮啊!”“謝大長公主。”“叫這麼生分做什麼。你也是命裡親緣福薄,小小年紀就沒了父母雙親,連叔伯都沒有。我雖生在皇家,但是兄弟姐妹各自成家,到如今也去了一半。膝下僅有一個女兒,還早早就去世了,連唯一的外孫女也……我就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命啊。”壽康大長公主物傷其類,極為傷懷,一個公主府的老嬤嬤見此說道:“林姑娘年少失怙,而我們公主也膝下空虛,不如林姑娘喚公主一聲祖母吧。這樣一來林姑娘有親可護,而我們公主也全了這麼多年的念想。”壽康大長公主一輩子最遺憾的便是兒女福薄,而林未多年來由壽康教養,在她心裡壽康比她名義上的祖母英國公夫人親近得多,也稱職得多,但是偏偏被一個“外”字區分了親疏。林未看著壽康大長公主期待的眼神,輕輕一笑,脆生生道:“祖母。”壽康眼眶發熱,重重“哎”了一聲。應完之後壽康又想落淚,侍立旁邊的老奴也紛紛側過臉擦淚。眼前壽康大長公主和林未其樂融融,仿佛真如親祖孫相認。站在後麵的幾個人神情僵硬,心裡也閃過各色念頭。顧呈曜心裡的恍惚感更甚,他看著林未的目光也迷蒙起來。高然不著聲色地瞅了顧呈曜一樣,看清顧呈曜的表情後,高然咬唇,對高熙的恨意也越發明顯。本來便是高熙搶占了她的位置,高熙仗著自己是嫡女,夥同她的外祖母歪曲事實,欺騙燕王和顧呈曜定親。天知道高然在婚禮上見到顧呈曜時多麼震驚,顧呈曜當時受傷,沒看到高然的臉,但是高然卻記住了顧呈曜的長相。再結合高熙那邊隱約傳出來的雙魚玉佩傳言,高然還有什麼不懂的,高熙就和童話中那些頂替救命之恩的惡毒公主一樣,恬不知恥地默認了並不屬於她的功勞,還奪走了王子。高然那段時間彆提多麼絕望憎恨,不過頂替恩情的公主和王子婚後生活並不幸福,這真是高然最開心的事情。後來,假公主死了,高然終於如願嫁給自己的白馬王子,並且一進門便贏得了整個王府的愛戴。高然本以為自己的故事會像童話那樣,一直幸福地延續下去,即使顧呈曜身邊有貼身丫鬟和通房也不要緊,遲早有一天,她會俘獲顧呈曜的心。可是現在高然看到顧呈曜的目光投注在另一個女人身上,而那個女人偏偏有著無與倫比的美貌,高然心中的妒火突然就忍不住了。高然好不容易才奪回自己的姻緣,她不允許任何人破壞。林未的出場實在是太標準了,她在成婚後到來,剛來便贏得反派壽康公主的青眼,姿態清高而身體纖弱,每一個標簽都在證明,這是高然生活中的女配,還是小白花那一款的。高然看著林未的背影,眼睛中迸發出強烈的敵意。從前世到穿越後,她和女人鬥爭從未輸過。高熙那麼高的家世都鬥不過她,一個徒有美貌的孤女,哪裡會成為她的對手。高然隻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斂眸思考接下來的戰術。林未情緒激動,並沒有注意到背後的動靜。她好不容易才見到外祖母,這其中甚至隔了生死。子不語怪力亂神,林未不能告訴壽康真相,她冒不起這個險,但是這並不影響她孝順外祖母。反正她以後也不打算嫁人了,她會用全部的時間孝敬壽康大長公主,即便她們之間已經不再有祖孫名分。顧徽彥看著林未和壽康大長公主一見如故,惺惺相惜,他坐在一邊靜靜看了半晌,然後對林未說:“你和姑姑投緣是好事,大好的日子,沒必要哭。先到外麵洗洗臉吧,臉都哭花了。”林未聽了這話悚然一驚,她臉花了?天哪,她竟然又在燕王麵前出了這麼大的醜。林未臉頰漲紅,她當真以為自己儀態一團糟,這下什麼也顧不得了,趕緊跑下去梳妝。等林未走後,顧徽彥找借口把顧呈曜和高然也打發了出去。壽康大長公主早在顧徽彥說林未哭花臉的時候就料到了,對此她靠在迎枕上笑了笑,問:“燕王特意把人打發下去,不知想和老身說什麼?”“姑母應該已經猜到了,我要說的正是林未的事。”顧徽彥說,“她父親為救我而死。林勇去世後,她在家鄉也再無親族。是我對不住她,如論如何我都要代替林勇照看她,好歹要替她一門靠譜的夫家。”壽康大長公主點頭:“燕王所思極為周全,她一個小姑娘家無依無靠,難免會被人欺負,總的給她找一門好親事,讓她日後有個依靠。”“我也是這個意思。”說到這裡顧徽彥無奈地歎了口氣,“可是她不知為何,對嫁人極為抵觸。我之前提過兩次,她都不願意,最後甚至都和我惱了。”“哦?”壽康很是意外,林未一個小姑娘,竟然敢和顧徽彥鬨脾氣?顧徽彥什麼時候性子怎麼好了?更多的事情顧徽彥不想多說,他點到即可,對壽康說道:“英國公府大小姐是我親自寫信向您求娶的,可惜犬子頑劣,辜負了高熙不說,還辜負了您的期盼。我知道我再無顏麵和您提這件事,但是林未畢竟未出閣,即便她的父親和我有救命之誼,長久住在燕王府終究名不正言不順,長此以往恐會有損她的名節。所以我隻能厚顏和您提出這個不情之請。”壽康大長公主已經聽明白了:“你想讓我替她找一門好親事。”“對。”顧徽彥也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會操心這種事情,但是林未身板不大脾氣卻烈,顧徽彥沒有辦法,隻能另外托付他人,“我和她一說這件事她就要炸毛,我看她和姑母您親近,由您來提定然要好些。”“她出孝在什麼時候?”“今年五月。”沒多久了,隻剩兩個月。壽康若有所思地點頭,一口應下。老人家總是愛操心晚輩姻緣,她看到林未恍如看到了自己的外孫女,給自己的外孫女挑一個好夫婿,這種事有什麼可推辭的。顧徽彥看到壽康的狀態也暗自放心,自從高熙死後,壽康的狀態一天比一天差,她在這世上再無牽掛,了無生意,身體自然每況愈下。現在能給壽康找些事情做,隨便還能解決林未的婚姻大事,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顧徽彥解決了今日的兩樁來意,外麵還有許多事情等著他,他時間不多,便起身告辭。林未剛剛梳妝回來,都沒把凳子坐熱,便被燕王強行帶走了。林未依依不舍地和壽康大長公主告辭,登上了燕王府的馬車。這次造訪意義重大,燕王用行動粉碎了京城裡關於燕王府和壽康公主府不和的傳言,明確表明了自己的立場。高熙這個前世子妃依然是燕王承認的兒媳,京城裡種種流言蓋是無稽之談。而燕王府內部的氛圍也悄悄地變化著。燕王高調拜訪壽康公主府是給高熙正名,同樣是打高然的臉。即便是高熙和顧呈曜夫妻感情一塌糊塗,高熙依然是燕王欽定的兒媳,燕王府的原配世子妃,高然莫名其妙的優越感可以歇一歇了。高然心裡不大痛快,可是她隨即告訴自己,日久見人心,但時間長了,燕王一定能看到她身上的閃光點,進而承認自己。不過在此之前,高然先得解決其他威脅。天氣越來越暖,漸漸冬衣收起,愛俏的姑娘們都換上輕薄的春衫。林未在燕王府已經住了近一個月,最開始眾人隻把她當一個客人,高高哄著供著,但是隨著時間過去,林未在王府中如魚得水,而燕王府的人對林未的存在也越來越習慣。甚至因為林未的超然地位,不少人把林未當靠山,巴結的、奉承的人走哪兒都不缺。高然這段時間過得莫名憋屈,明明王府隻有她一個女主人,可是莫名其妙多出來一個林未,給高然添堵不說,高然還得把這位當小姑子一樣捧著供著。林未在王府中越受尊崇,高然的心就越煎熬。一天下午,高然邀林未到花園裡賞花說話,用她的話說,王府現在就她們兩個女眷,她們二人可不是像親姐妹一樣親厚。林未被這個比方說的渾身起雞皮疙瘩,她百無聊賴地揪花瓣打發時間,突然看見高然讓人端來許多果盤,一邊還放著棋局、繡棚等各種消遣。林未默默挑了挑眉,高然溫婉笑著,對林未說:“今日春光大好,最是踏春的好時光。隻是可惜不能出府,那我們在花園裡走一走,聊作消遣好了。”說著高然狀若無意地夾起一顆棋子,說:“林姑娘,你會棋麼?今日陽光這麼好,要不我們也風雅一回,在花下對弈?”林未看著高然手裡的黑子,輕輕一笑:“好啊。”林未落落大方地坐到高然對麵。高然正在將錯位的棋子挑出,她手腕優雅而緩慢地擺動,唇邊帶著笑意,不經意說道:“林姑娘,下棋沒意思,不如我們換個新鮮玩法吧。”“哦,什麼新鮮玩法?”“五子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