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上元(1 / 1)

正月十五, 上元節。顧呈曜從外麵走進來的時候, 正好看到景澄院的丫鬟喜氣洋洋,她們見到是世子, 嬌聲笑著給顧呈曜請安:“世子、世子妃安。”高然也注意到這些丫頭不同尋常的興奮,雖然年節時不允許下人露出喪氣臉,但是裝開心和真開心區彆還是很明顯的, 這些丫鬟笑成這樣,顯然是發生了什麼好事。不光是開門的兩個丫鬟,主屋裡所裡伺候的人都歡歡喜喜的。林未晞坐在羅漢床上,神情眉飛色舞, 而坐在另一邊的顧徽彥看起來卻有些無可奈何。這就很奇怪了,顧呈曜給雙親請安後,順口問了一句:“兒臣是錯過了什麼喜事嗎, 母親今日看著十分歡欣。”林未晞聽到這句話果然又笑了, 顧徽彥卻顯得很無奈。宛星見王爺沒有阻止, 就壯著膽子說:“今日王妃生辰, 方才王爺正說這件事呢。”顧呈曜明顯愣了一下:“今天是母親生辰?”或者說, 林未晞的生辰也在今天?林未晞實在習慣旁人的這種驚訝了, 於是熟門熟路地解釋:“對, 我生在正月十五,正是上元這一天。”顧呈曜也反應過來自己方才的話很失禮。可是他方才那樣問,並不是因為記不住生日,相反,他正是因為知道這一天是誰的生日, 才會這樣失態。高熙也在正月十五過誕辰,甚至高熙名字中的“熙”字,便是因為她出生時正是元宵上燈時分,萬家燈火,眾人熙熙,故而祖父給她捏了“熙”字作名。這是從前高熙親口和他說的,顧呈曜還記得高熙緊接著抱怨,她正好生在元宵,所以每年都要給人解釋一遍自己的生日,以及名字由來,真是煩死了。誰知道,緊接著林未晞就說:“我出生時天光將亮未亮,恰是破曉時分,所以爹爹給我取了‘晞’字作名。”顧呈曜簡直都恍惚了,一模一樣的發音,一模一樣的句式,除了出生時辰不一樣,顧呈曜幾乎以為麵前的人是高熙,她又在不得不給旁人解釋自己的名字。世子聽到這番話後許久都沒有接,宛星宛月奇怪地朝顧呈曜看了一眼。高然也不知顧呈曜這是怎麼了,怎麼能在這種時候愣神,林未晞畢竟占了個母親的名,得知了繼母的生日卻不回話,這太失禮了。高然趕緊補救,飛快地接過話說道:“母親竟然生在上元節,還是黎明時分,這個生辰八字著實好。”林未晞隨意地點點頭,類似的話她每年都要聽一遍,即便重生了這一點也沒有改變,如今她聽著這種恭維話實在沒什麼感覺了。顧呈曜醒過神了,他第一反應就是悄悄朝顧徽彥看了一眼,見顧徽彥沒有反應,他不知輕鬆還是僥幸地鬆了口氣。顧呈曜也知道自己方才的愣神太過失禮了,但是他閃神的原因卻沒法向眾人解釋,他隻能另外補救道:“兒臣竟不知今日是母親生辰,實在是不孝。既然是母親生辰,那便不能等閒視之,不知母親打算如何慶祝?”林未晞聽到這話又笑了,她一笑眼波流轉,說不出的精致奪目:“又不是整生日,沒必要大辦,何況今日本來就是上元節,過元宵便算是順便慶祝了。”“這怎麼能行。”顧呈曜皺眉,他出於自己都不知道的心思,說,“你的生日是闔府大事,怎麼能因為元宵節慶,就順便帶過呢。”說完之後顧呈曜意識到自己這話不妥,於是掩飾性地看向顧徽彥:“父親,您說呢?”不知為何,林未晞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她也側過身,笑意盈盈地看向顧徽彥:“王爺,你說呢?”顧徽彥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無奈道:“沒錯,即便不是整歲,你的生辰也不能這般兒戲。無論是不是上元節,都應當另外慶賀。”林未晞顧不得屋裡眾人,將手伸過羅漢床的條幾,握住顧徽彥的手臂:“王爺,這麼說你是允了?”顧徽彥回頭看向她:“你很想去?”“嗯。”顧徽彥沒有說話,林未晞就不依不饒地握著他的手臂不肯鬆開。顧徽彥甚至覺得,若不是因為現在屋裡人多,而且顧呈曜夫婦二人也在,林未晞現在一定跑過來撒嬌耍賴了。顧徽彥終於明白為什麼古人說美色誤人,而美人計又是為何能成為三十六計之一,他那天晚上真不應該一時不舍就答應她,還許諾她想做什麼都可以。顧呈曜和高然都覺得奇怪,這是在說什麼?燕王答應了林未晞什麼事情?他們倆正遲疑著,拿不準該不該問,就看到顧徽彥歎了口氣,無奈又縱容地看了林未晞一眼:“好罷,既然你這樣想去。”林未晞立刻笑出來,眼睛都盛滿了笑意。身後的宛星宛月也驚喜起來,宛星拚命給林未晞使眼色,林未晞很不想理她,但是女眷出門一出不容易,林未晞到底但是沒為難這些小丫鬟:“王爺,那屋裡的丫鬟也能跟著一起去街上看燈嗎?”“看燈?”高然都顧不得自己這是搶了燕王的話,整個人驚訝極了。林未晞方才竟然是讓燕王帶著她去外麵觀燈?今日沒有宵禁,街上那多麼人,而且魚龍混雜多是平民,皇室內眷怎麼能去這種地方?顧呈曜也覺得非常吃驚,怪不得方才父親神色無奈。他就說,若是尋常之事,父親哪舍得讓林未晞這樣軟磨硬泡,必然是起了個頭就應允了,原來林未晞想去街上看燈。上元賞燈是舉國盛事,但是對於燕王府這種有錢有權的豪奢之家來說,他們看燈從來不用去外麵,都是叫燈進來看。甚至燕王府自己家裡就有一個極儘精巧的燈展,自有能工巧匠挖空了心思討皇家內眷們歡心,想要什麼說一句就夠了,根本不需要去外麵看。這既是處於安全,也是出於皇室內眷的矜貴。皇家的女眷,怎麼能被外麵的人看到身形容貌。林未晞想去外麵看燈,確實夠異想天開的。顧徽彥不放心帶林未晞出去,倒不是因為名節閨譽這種東西,他擔心的是安全上的問題。他先是掌軍,後來又執政,難免會樹敵良多,貿然去這種人多的地方,隻是他一人倒沒什麼,可是帶上林未晞,顧徽彥就沒法放心了。但是誰讓他色令智昏,早早就答應了林未晞提什麼要求都可以呢。再說林未晞是真的很想去,顧徽彥心一軟,就再一次做出了讓步。至於林未晞擔心的她的丫鬟……顧徽彥覺得很無奈,他都舍得把林未晞放出去了,還能糾結於幾個丫鬟嗎?顧徽彥說:“隻要你喜歡,就一起帶著吧。”林未晞笑得眼睛眯起,宛星宛月也十分興奮。她們這些丫鬟一年到頭都出不了幾次門,難得出門也是跟著主子去做客,實在沒有玩樂放鬆的時候。能一起去街上觀看京城的燈會,宛星和宛月怎麼能不高興,這也就是顧呈曜夫妻進來時,滿屋子丫鬟都喜氣洋洋的原因。高然見燕王當真應下來,她忍不住皺眉:“外麵都是一些平民,又擠又亂,王府內眷怎麼能出去拋頭露麵呢。”高然麵露嫌棄,都是從平民百姓之家出來的丫鬟們神色就有些微妙。林未晞瞥了高然一樣,心想高然還真是適應得快,這才幾年,就當真把自己當成高人一等的貴族太太了。林未晞卻不把這些當一回事,不過是胎投的好罷了,風水輪流轉,誰也沒資格歧視誰。林未晞前世雖然生日就在上元節,可是她並沒有出去看過燈會。她根本不被允許去街上拋頭露麵,就算老祖宗心疼小輩,頂天了也不過在街邊的酒樓上包一個包廂,她們隔著屏風或者紗帳,遠遠地朝燈台看上一眼。這也沒什麼意思,隔那麼遠,根本什麼都看不到。誰能知道,當千尊百貴的姑娘時沒有機會,反而是成婚後成了彆人家的媳婦,反倒實現了多年的願望。林未晞能得逞也是受益於她上頭沒有長輩,她就府裡最大的女子,隻有彆人聽她說話的份。而她再磨一磨燕王,讓燕王陪著她去,那就一點問題都沒有了。林未晞興致勃勃,眉眼都帶著得逞的笑意,顧徽彥看著她,無奈卻包容。顧呈曜看著這兩人的互動,心中忍不住感慨,父親真的很縱容林未晞,簡直是毫無原則和底線。換成他或者其他什麼人,誰敢呢?既然決定了晚上要去看燈,那許多準備現在就要張羅了。林未晞身邊的丫鬟全都歡歡喜喜地去收拾晚上要帶的東西,整個正房都洋溢著一種過節的喜悅。顧徽彥看了看顧呈曜和高然,說:“既然要出門,那就一起走吧。你們夫妻倆如果有什麼要收拾的,現在就能回去了,無需在這裡一直杵著。”從臘月二十三一直到正月十六,早朝停朝,各衙署閉門,大大小小官員都能好好休個年假,所以顧徽彥也難得能在家待這麼長時間。而顧徽彥自從成婚後,一反常態不再日日待在前院,反而大部分時間都留在內宅正房。顧徽彥對顧呈曜夫婦這樣說,旁人聽著覺得燕王這是關心兒子,體恤小夫妻,可是顧呈曜卻隱隱感覺到,父親恐怕是嫌他們礙事,才不想讓他們杵在正房吧。高然沒察覺到,但是顧呈曜卻心知肚明,他聞言非常識趣地退下了。到了晚上,京城燈火齊燃,皇城豎起巨大的鼇山燈棚。林未晞盛妝打扮,外衫換上了白綾襖,小豎領,對襟,衣襟上盤了整整齊齊一排金線紐扣,下麵係著粼光閃閃的六幅馬麵裙。她因著看燈,特意挑了水滴形玉耳墜,就為了搭配看燈的衣服。等她最外麵係上白狐裘披風,整個人身上都是白色、金色等淡色,可是因著麵料極好,衣料裡用銀線編織了暗紋,燈光映照時流光溢彩,清極豔極,美豔不可方物。任誰都能看出來,林未晞是真的很開心。顧徽彥看到她興致勃勃,越發不忍心拒絕她,一路上由著她指揮。林未晞本來坐在馬車裡看,可是時間長了林未晞手癢,忍不住下車,親自去街邊的商販攤上看燈。看到王妃下車,負責警衛的侍衛無論明處的暗處的,全都一陣頭皮發麻。他們期待了很久,也沒有聽到燕王的指令,更甚者燕王還親自陪著王妃,去街邊那個底細不明的小攤上挑燈。不論侍衛心中如何崩潰,現在小攤商販卻開心極了。這幾位一看就是大主顧,而其中那位最漂亮的娘子顯然是主心骨,所有人都隱隱拱衛在她的周圍不說,那位氣勢驚人的男子隔著三步跟著她,眼神也始終不離左右。就連另一位年輕些的公子,也時不時朝這裡看上一眼。商販一時半會沒想通這個家庭是一個什麼樣的構造,這位漂亮的不像話的娘子長發挽起,顯然已經嫁為人婦,可是哪一位是她的夫婿呢?看年紀像是那位年輕的公子哥,可是無形的氣場告訴商販,他最好不要這樣想。但是無論心裡怎麼八卦,並不影響小販殷勤地招攬生意。林未晞帶著宛星宛月兩個丫頭,在攤子上挑了很久,終於艱難地決定買哪盞燈。宛月挑了月亮形的,宛星可能是餓了,挑了個蟠桃燈,林未晞沉吟了片刻,讓商販將那盞兔子燈取下來。顧徽彥站在不遠處看,心裡突然動了一下。那盞燈周圍都是生肖,她竟然挑了兔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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