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科拉已失去了自我控製,哭個不停,等安靜下來以後,她下了樓,我緊跟著她下了樓,隻見她正把一個大紙板箱的頂端日蓋往下撕呢。“隻不過是在為咱們的小寵物做個窩,親愛的。”“你真好。”“你以為我在做什麼?”“我沒以為你在做什麼。”“彆擔心,該給薩基特打電話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彆那麼緊張,到時你會需要全身力氣的。”她用木絲給箱子做了襯,上麵又放了些呢絨。她拿著箱子上了樓,把貓崽放了進去。貓崽喵喵叫了一會兒就睡著了。我下樓給自己調了杯可樂,剛一調好,她便來到了門口。“隻不過是在喝點東西以便保持體力,親愛的。”“你真好。”“你以為我在做什麼?”“我沒以為你在做什麼。”“彆擔心,我要是準備好了想悄悄離開的話,我會告訴你的。彆那麼緊張,到時你也許會需要全身力氣九九藏書網的。”她怪異地看了我一眼便上了樓。一整天都是這個樣子,我跟著她轉悠,擔心她會給薩基特打電話;她跟著我轉悠,擔心我會悄悄離開。我倆乾脆就沒營業,相跟著走來走去的空當兒,就坐在樓上的房間裡,誰也不看誰,隻是看著美洲豹。它一喵喵叫,她便下樓去給它弄些牛奶來,每次我都跟著她。把奶舔食完,美洲豹就會入睡。它太小了,還不大能玩耍,大部分時間不是喵喵叫就是睡覺。那天夜裡我們並排躺在床上,一句話也不說。我一定是睡著了,因為我又做了那些噩夢。這時我突然醒了,甚至還沒有真正醒過來就往樓下跑,是撥電話的聲音把我驚醒了。她正呆在餐廳的分機旁,上下穿戴整齊,身邊的地板上放著一個裝得滿滿的手提包。我奪過聽筒扣在掛鉤上,抓住她的肩膀,猛地一把將她從雙開彈簧門拉過來,推她上了樓。“給我上去!給我上去,不然我就——”“不然你就什麼?”電話響了,我接的。“這是你的同夥,說吧。”“這裡是黃色出租車公司。”“喔,喔,黃色出租車,我曾給你們打過電話,但我已經改變主意了,不用了。”“好吧。”我上樓後見她正在脫衣服。回到床上後我們又一言不發地躺了好長時間,後來她突然說了起來。“不然你就什麼?”“你問這乾啥?也許是給你額上來一拳,也許是彆的什麼。”“彆的什麼,不是嗎?”“你這又是什麼意思?”“弗蘭克,我知道你一直在做什麼。你一直躺在那裡琢磨著怎樣才能除掉我。”“我一直在睡覺。”“彆和我撒謊,弗蘭克,因為我也不想和你撒謊,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她的話我思忖了好半天,因為她所說的正是我一直在做的事——躺在她的身邊,苦思冥想怎樣才能除掉她。“那好吧,說實話,我是在琢磨著怎樣才能除掉你。”“我就知道的。”“你又好到哪裡呢?難道你剛才不是要把我交給薩基特嗎?那難道不是一回事嗎?”“是的。”“那咱們就扯平了,再次扯平了。這不又和原來一樣了嗎?”“不完全一樣。”“喔,一樣的。”此時我自己也有點失去了控製,把頭放在了她的肩上。“咱們就是原來那個樣子。無論咱們如何欺騙自己,如何譏笑那筆不義之財,如何高聲說與魔鬼同床共枕有多過癮,咱們都還是原來那個樣子。我本來想和那個女人私奔,科拉,我和她說好了要去尼加拉瓜捕捉貓,可我之所以沒有去是因為我知道我得回到你身邊,咱們的命運已經連在了一起,科拉。咱們原以為自己站在高山之巔,可實際上不是那麼回事,相反咱們身背一座高山。自打那天夜裡起,那座高山就一直壓在咱們身上。”“這是你回到我身邊的惟一原因嗎?”“不,咱們心心相印,沒有哪個第三者插得進來。我愛你,科拉。可是,愛要是與恐懼摻雜在了一起,就不再是愛,而是恨了。”“這麼說你恨我?”“我不知道。但咱們現在總算是在說已裡話。剛才說的是部分原因,你該知道的。我躺在這裡琢磨著要乾的事才是真正的原因所在,這你已經知道了。”“我剛才和你說有件事要告訴你,弗蘭克。”“喔。”“我要有孩子了。”“你說什麼?”“我離開前就懷疑有了,母親病故後,我很快就肯定這是真的。”“這真出人意外!這真出人意外!快過來,親親我。”“不,請彆這樣,這件事我得和你說說。”“你不是已經說了嗎?”“那不是我要說的意思。你好好聽我說,弗蘭克。我在老家的那段日子裡,一邊盼著葬禮趕緊結束.一邊想著這件事,想著對咱們來說這將意味著什麼。咱們不是奪走了一條生命嗎?現在咱們將還回一條。”“說得對。”“我的所思所想都亂成了一團。但在你和那女人有了那事之後,我的思緒已經不再混亂了。我不能給薩基特打電話,弗蘭克。我不能給他打電話,因為我不能既想生下這個孩子,然後卻又要讓他知道,是我使其父親因謀殺罪而被絞死。”“你是準備去見薩基特的。”“不是的,我是準備離開的。”“你不準備見薩基特隻是由於這一條原因嗎?”她花了好一會兒才回答這個問題。“不,我愛你,弗蘭克,我想這你是知道的。要不是由於這個原因,沒準我早就去見他了。正是由於我愛你。”“那個女人在我心裡沒有一點分量,科拉。我告訴過你我為什麼和她在一起,我不過是想逃脫而已。”“這我知道,我一直清楚這一點。我知道你為什麼想帶我走,我曾說這是因為你是個流浪漢,這話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我知道你喜歡流浪,但那並不是你想離開這裡的原因。你喜歡流浪,我愛的就是你這一點。隻是因為你沒有告訴她一件和她根本不相乾的事,那女人就和你翻了臉,她這樣做真讓我恨她。不過,就為你倆這件事我當時真想毀了你。”“是吧?”“我在試著和你說說我的心裡話,弗蘭克。我要說的就是,我本想毀了你,然而卻無法去見薩基特,倒不是因為你不停地監視著我,我完全可以跑出這座房子到他那裡去。原因就像我告訴你的那樣。這麼說來,我已經擺脫了魔鬼,弗蘭克。我知道自己再也不會給薩基特打電話了,因為我已經有過機會,有過理由,可我並沒有這麼做,因此魔鬼已經離我遠去,但他離你遠去了嗎?”“如果他已經離你遠去,那我和他還有什麼更多的瓜葛呢?”“這咱們可說不準。除非你也有了機會,和我一樣的機會,否則咱們永遠也搞不準的。”“我敢肯定地說,他已經離開了。”“在你琢磨著如何除掉我的同時,弗蘭克,我也在想同樣的問題,即用什麼辦法你能除掉我。你可以在遊泳的時候除掉我。咱們將向水的深處走去,很深很深,就像咱們上次那樣。如果你不想讓我回來,你就不用讓我回來,誰也不會發現的,這種事海灘上時常發生。明天一早咱們就去。”“明天一早咱們要做的事就是結婚。”“如果你想結婚那咱們就結,但返回之前咱們去遊泳。”“遊個鬼吧,快過來親親我。”“明天晚上,如果我回得來的話,會讓你親個夠。那將是甜蜜的吻,弗蘭克,而不是醉醺醺的吻;是帶有美夢的吻;是來自生命而非死亡的吻。”“是咱們的約會。”我們在市政廳結了婚,然後去了海灘。她看上去特彆漂亮,我隻想和她在沙灘上玩耍,可她臉上流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沒過一會兒便起身向拍岸浪花走去。“我向裡走了。”她徑直往前走,我在後麵跟著遊。她不停地走,比從前多走出去好遠,然後停了下來,我追上了她。她在我身旁轉過身來,握住我的手,我們相互注視著對方。這時她明白魔鬼已經離我而去,我是愛她的。“我是否告訴過你,我為什麼喜歡雙腳隨浪濤擺動?”“沒有。”“因為這樣浪濤會使它們掀起來。”一個大浪打來,把我們掀得很高。她把手放到乳房上,讓我看它們如何被波浪掀了起來。“我喜歡這樣。你看它們大嗎,弗蘭克?”“我今晚告訴你。”“我感覺它們很大。我還沒告訴你呢,懷孕不光使你知道自己將創造另一個生命,也給你的身體帶來了變化。我感覺自己的乳房特彆大,真想讓你親親它們。很快我的肚子也會變得很大,我會很得意的,希望人人都能看見。這是生命,我體內已經感覺得到了。這對咱倆來說都是一個新的生活,弗蘭克。”我們開始往回走。返回的路上,我向下遊去,遊了能有九英尺,這從壓力就能判斷得出。這些水塘大都是九英尺,這一個也不例外。我把兩腿並在一起又往下遊去,水猛擊在我的耳朵上,感覺它們好像要爆開似的。但我用不著遊上來,作用於肺部的壓力會驅動血液中的氧氣,因此幾秒鐘內不用考慮呼吸的問題。眼望周圍綠色的水,耳朵嗡嗡作響,背和胸擔負著重壓,我似乎覺著自己生命中所有的邪惡、卑鄙、懶惰和微不足道的東西都被擠壓出去和衝洗掉了,我已經完全準備好和科拉乾乾淨淨地重新起程,就像她說的那樣,開始新的生活。我遊上來時,科拉正在咳嗽。“隻是懷孕期間常見的嘔吐。”“你沒事吧?”“我想是的。上來一陣,然後就過去了。”“你有沒有吞水呀?”“沒有。”我們走了沒多遠,這時她停了下來。“弗蘭克,我肚子裡感覺不舒服。”“來,靠在我身上。”“喔,弗蘭克,也許我剛才閃著了。我隻想著把頭抬高些,好彆吞咽了海水。”“放鬆點。”“那該有多可怕呀!我聽說過有的女人就是因為閃著了而流了產。”“放鬆點,就平躺在水中,彆試著去遊,我來把你拖上岸。”“你叫個救生隊員來不是更好些嗎?”“天哪,不要的,那家夥會使勁拍打你的腿。你就躺在水裡好了,我會比他更快地把你弄上岸。”她躺在水裡,我握住她遊泳衣的肩帶拖著她走,沒一會兒便覺著身體有些不支。本來就是拖她一英裡遠我都沒問題的,但我不停地想,得趕緊把她送往醫院,因此就加快了速度。在水裡的速度一快,肯定要陷迸去。不過,沒一會兒我便站穩了,然後抱起她衝過排岸浪花。“不要動,讓我來抱你上岸。”“我不動。”我抱著科拉跑到我們放毛衣的地方,把她放了下來,又從自己的毛衣口袋裡取出汽車鑰匙,然後把兩件毛衣都圍在她的身上,抱起她向車走去。車停在前麵的馬路邊上,而馬路與海灘不在一個平麵上,得爬上堤岸才能上去。我兩腿疲乏得很,邁了這腿簡直就快邁不動那隻腿,但我還是緊抱著她不放。我把她放進車裡後便發動汽車開始上路。我們曾到聖莫尼卡上遊兩英裡處遊過泳,知道附近有家醫院。我追上了一輛大卡車,卡車後麵寫有這樣一句話:“一按喇叭就給你讓路。”我使勁兒按喇叭,可它仍舊在路中間行駛。我無法從左麵超車,因為有一長串汽車正從對麵駛來。我向右麵駛去並加大了油門,頓時響起了科拉的尖叫聲。我根本沒石見路邊的陰溝屏障,隻聽轟隆一聲響,眼的便漆黑一團。我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擠在方向盤邊上的空當兒裡,背部朝前。我頓時嗚咽起來,倒不是因為見到了自己所處的慘狀,而是聽到了可怕的聲音。這聲音聽上去就像是雨水滴落在錫製的房頂上,但不是的,是科拉的血正不斷地流灑在發動機罩上,她就是在此處穿透了擋風玻璃。隻聽汽車喇叭叫個不停,人們紛紛跳下車跑向她。我把她扶起來,試著把血止住,與此同時不停地和她說話,哭喊,親吻她,可我的吻她一點也沒感覺到。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