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太陽升起的同時,朵莉絲拜托老醫師照料熟睡中的丹後,離開了農場。“不管怎樣都要去嗎?即使還活著也不一定能見到啊。”老醫師是在說D的事。朵莉絲隻是默默地微笑,並非是不安的笑容,而是下定決定即使拿自己代替也要救出他、維持這種決定的堅強的笑容。“沒問題,一定會回來的。丹多多拜托了。”留下這句話後,她掉轉馬頭前往吸血鬼的城堡。恐懼——由於自己被吸血鬼毒牙所咬,數小時前又才遭受襲擊。大蒜的效力也已自記憶中消去。由費林格醫師那聽了昨夜伯爵不知為何落荒而逃的經過,結果確信了那粉末的效果數秒後,相關記憶便從她腦中煙消雲散。相對的,把前夜所有攻擊都當兒戲的“貴族”威勢,卻清清楚楚地烙印在腦中。無法戰勝。無法抵抗。以連男性也甘拜下風的颯爽騎姿在草原疾馳的同時,她將要落入黑暗的絕望深淵的心靈,又被丹天真的臉龐拉回。沒問題,姐姐不會輸給那家夥的。等帶D先生回來後再一起對付他吧。丹的臉龐對麵還有一個臉孔忽隱忽現。那是比伯爵更冷漠,令人為之全身一震的秀麗麵容。活下來。不管受了什麼傷都沒關係,請活下來。儘管氣候調節裝置控製的“舒適時間”已結束,但夾帶著冷氣的草原早晨鬱鬱青青極其美麗、生機洋溢。令人舒暢的晨風吹過道路,上麵有十來頭像是奔馳了一整夜的馬匹突然停下腳步,踢得沙塵四起。道路穿過草高及腰的草原,通往蘭席魯巴村。在約二十米前方的道路正中央,有四個身影分開草叢站著。“你們乾什麼?”“我們是‘都城’派遣的邊境警備隊——讓開!”第二個大聲叱吒的男子突然眯起了眼睛。因為四人小組的異樣外觀喚醒了危險的記憶。“像女人的年輕人、身材高大的男性、錐子一樣的尖頭人還有乾瘦駝子——原來如此,你們就是‘怪魔團’吧。”“您知道得真清楚。”麗銀星露出與綠色清晨相稱的笑容說道。美麗的笑容令人無法相信這名美青年是劫盜邊境北部的殘暴強盜團的首領。“由於相貌在北方太廣為人知,所以隻好來此出差工作。但聽說諸位從現在起要發送通緝令並巡視各村,因此希望請諸位能停止。不要做出這種不識趣的舉動。”聽到這種簡直瞧不起人的話,每個警備隊員都為之激怒。像是隊長的相貌穩重的男人大聲吼叫:“住口!得知在佩多羅斯村發現你們的消息後,我們就急忙趕去,不料還是慢了一步,讓你們逃走了!正在我們咬牙切齒的時候,你們竟這樣大剌剌地跑了出來,還真是求之不得的好機會。就在這把你們繩之以法!不過,雖說知道你們是凶惡無比的強盜,但還真沒想到你們竟還是這樣一群笨蛋!這樣跑出來好嗎?我們可是邊境警備隊啊。”這份自信並非通常的虛張聲勢。從“都城”派出定期巡邏警戒邊境的他們,積累了針對所有妖魔怪獸的戰鬥訓練經驗,裝配有強大火力,是一人足以匹敵一隊士兵的精良戰士。背後排成一列的隊員們,馬鞍附近響起重重的金屬聲。是他們佩帶的無後坐力火箭筒自動裝填彈藥的聲響。隊員們的鐳射來複槍槍口,早已對準麗銀星一行人畫出準確直線。不論先前在酒吧中展現的詭異戰鬥方式是多麼令人無法想象,他們也是血肉之軀的人類,不可能在這種攻擊下安然無事。隊長說道:“怎麼樣?如果你們是認命了,想被抓才出來的話,那就棄械投降吧。這樣在被送上斷頭台前還能留住性命。”“我拒絕呢。”“什麼!”“請儘量開火開到您滿意為止。可是,在這之前您忘記了一件事。”“?”隊長皺起眉頭。悅耳的聲音說:“怪魔團並非四人小組呦。”“你說什麼?!”警備隊騷動。不知何時,四人小組齊把視線自警備隊身上轉向自己旁邊。“還有一位無人知曉的守護者。”“啊!在那邊!”當人類精神與肉體所無法承受的恐怖出現在眼前時,犧牲者遭受的衝擊似乎是和“距離”成反比。當它以壓在隊長馬匹上的樣子自空中湧出後,隊長便被活活嚇死,隊長身後三米內的五名隊員發瘋。不僅如此,不知是因為連動物也看得到它的模樣,或九-九-藏-書-網是因為感受到它的“樣子”,連馬匹都忘記逃跑,隻是從口鼻噴出白色泡沫在地上痛苦滾動。最後方的馬全都驚慌而人立起來。摔落地麵的隊員們沒發出慘叫的緣故,或許是因為他們的精神已經有部分被破壞了。有的人頭顱被驚奔的馬匹踏碎;有的人像凝固了一樣,死盯著緩緩靠近的它。它慢慢一個個碰觸幸存警備隊員的身體。“都城”最強的士兵們束手無策地靜靜瘋狂而死。“如何?怪魔團的第五名成員很美麗吧。”當在地上爬著的最後一人聽見麗銀星嘲笑時,它的身影突然消失無蹤。“——?!”朝著發覺異狀而回過頭的麗銀星的額頭,幸存的隊員帶著茫然的眼神舉起鐳射來複槍。嚴苛訓練的成果讓他即使發了狂也會憶起對敵人的殺意。“老大!”紅光比拷零無的動作早一步,貫穿了麗銀星額頭。然而——後仰倒下的卻是警備隊員。消失在麗銀星眉間的鐳射光竟然從警備隊員的腦後噴出。肌肉與腦漿燃燒的異臭彌漫空中。“老大,沒事吧?”尖頭人一邊憤恨地看著倒地的隊員,一邊出聲詢問。不光是頭部,他的全身看來也像是流星型,是個酷似火箭的男子,名叫奇姆雷特。“沒什麼啦。”麗銀星摸著額頭笑了。眉間皮膚有一塊直徑約一厘米的圓形灼傷。之後再無擔心他的話出現,四個怪物為其他原因用不安的表情彼此注視著。“葳琪身上是不是有什麼事發生……”說出這句話的是駝背男子。“就像丘拉說的一樣。雖然被射中,我也有所疏忽,不過主要是因為沒想到它會在工作中突然消失不見。”麗銀星出聲附和。這實在是極為異常的疏失。他轉向左手邊的廣闊草原。“在這種年紀被破解法術的話,就隻能步上黑暗冰冷的冥途……”麗銀星喃喃自語著。“需要我去看看嗎?”奇姆雷特說完後,美麗的臉龐搖了搖。“不用,我去,麻煩你們處理這些醜陋死屍。要燒要吃都隨你們高興。”他微笑著下達了令人無法想象的命令。這是在淒慘的死鬥結束後——正確來說,是在空中出現的東西突然消失的稍早前的事。疾馳穿越草原的朵莉絲正要改變馬匹方向時,由於在意外的場所發現了意外的東西,反而勒住了韁繩。這是居李伯爵城堡不到二公裡處。她避開繞遠路的道路,直接策馬橫過丘陵地帶,到了此處卻不得不稍稍繞路。雖然幼時曾有唯一一次被父親帶著從遠處觀看的經驗,但如此靠近細看還是頭一遭。朵莉絲抱著半恐懼半嚴肅的心情了望展開於朝陽下的神秘光景。這是被村民們稱為“惡魔采石場”的地方。在廣闊草原的一角上眾多石像林立,有的伏地,有的仰天。長相、姿勢全無一個相同,沒有一尊不是奇怪的妖怪雕像。眼睛異常巨大的禿頭頭像;長著數十隻手露出獠牙的胸像;形似野獸清晰雕出了數千根剛毛的全身像——僅從技巧來看的話,隻能用鬼斧神工來形容它們。這些雕像和讓人聯想起遠古城砦遺跡的石壁、石柱殘骸一同為青苔覆蓋,營造出一個隻能用異次元世界來形容的空間。就連把生機灑向世界各個角落的朝陽,陽光中的光粒子也被寂寞空氣與青苔吸去,變得陰鬱混濁停滯不動,給雕像群臉上施加了更多的詭異陰影。空氣似乎漸漸潮濕。據說這裡曾是被人詛咒的“貴族”祭祀場遺址,也有人說是建造城堡時的采石場。不過後者的說法已久無人提起,因為這一帶並無開采運出的石頭存在。總之,這是蘭席魯巴村人無論如何都決不靠近的地方。朵莉絲的目光被重複某種怪異動作的老婆婆所吸引,她坐在近“惡魔采石場”中央處、地麵大幅度凹陷的盆地底部中間。不清楚她的歲數。從在遠處便能一眼看到的白發和深刻在黃皮膚上的皺紋來看,讓人覺得她說不定已年近百歲,然而全身卻仿佛充滿生氣勃勃的精力,十分詭異。看來是旅行的老婆婆迷了路在休息。心想即使不能帶她到村裡、至少可以領她到道路上的朵莉絲,正要揮鞭趕馬時,卻沒來由地停下動作,悄悄下馬。因為朵莉絲從她的姿勢上感覺出某種邪惡的訊息,老婆婆將穿著灰外套的上半身極力前傾,專心致誌凝視著似乎抓著什麼東西而彎曲的手指。當然,朵莉絲並不知道,此時離此數公裡的道路中,正值憑空出現的異形怪物將警備隊逼至瘋狂死亡的最高潮。勒住馬,墊起腳跟悄悄進入“惡魔采石場”裡麵,朵莉絲把韁繩栓在手邊石柱上,靠近老婆婆背後。不知是否沒有發覺,老婆婆絲毫不動。隨著距離接近,朵莉絲感到全身汗毛直豎。老婆婆周遭邪氣升騰。明顯地正在進行驅使妖術的邪惡作業。唱誦咒文的低聲傳入耳中。“住手!”朵莉絲下意識大叫出聲,前進數步時,“咻!”地一聲某種東西自草叢中飛出擦過臉頰。朵莉絲電光石火般地趴倒在地上。屏息留意四周,左手觸摸臉頰,溫熱的鮮血粘附指尖。“是氣獸吧——看來結界應該在附近。”感覺左方有東西凶猛襲來。朵莉絲略微往旁邊翻身半圈同時右手出鞭,但致命的一擊落空,隻是濺起草屑。她感覺得到敵人也換了方向躲至遠處。妖術師乃至魔道士操弄術法之際,會在以自己為中心半徑數米的範圍內,設立發動法術時最有效率的空間。這就是“結界”。由於執行任務時若有他人闖入此處分散心神,多半會使法術本身喪失效力。為此,妖術師們會在結界外配置自己創造的妖物——也就是警衛,以擊退入侵者。妖物指的是含帶妖氣的蛇、蛤蟆、巨犬等。但這名老婆婆用的是以自身念力產生的透明野獸——氣獸。最為猙獰凶惡的一種。朵莉絲領悟到,救了自己的,是被父親當作獵人一樣訓練出來的高超反射神經。若是一般人,早已瞬間被咬破喉嚨。她在心中感謝了父親。“離那個老婆婆有十米。要試著牽製看看嗎?”朵莉絲喃喃自語。隻能進行危險的賭博。因為不知對方是否正在施行什麼妖術加害他人。長鞭再度劃過虛空朝著老婆婆而去。氣獸貫穿空氣襲向朵莉絲。此時長鞭颼地回拉。接著,空中好像有某種東西炸裂。大氣中倏然洋溢邪氣,隨即四處消散。“嗚啊啊啊!”老婆婆不停地發出哀號,令朵莉絲從草叢中起身。氣獸察覺她要攻擊老婆婆後便猛然衝來,千鈞一發時朵莉絲手腕一翻,反過來對氣獸一擊。當然,若手部動作晚了一絲,消失在世上的就是朵莉絲了。孤注一擲的賭注成功後反而產生了意想不到的副作用。對以妖術生出氣獸的老婆婆來說,氣獸被消滅即意味著法術失敗。一邊耗損生命力一邊施展的妖術被破解時,老婆婆的邪惡心臟也就停止了跳動。“老婆婆!喂!振作一點!”朵莉絲連忙跑近抱起她,老婆婆翻出白眼、口吐白沫,帶著駭人的憾恨表情死去。額頭印著六芒星烙印。是妖術師的印記。“怎麼會這樣——我並沒打算要這樣做的……”雖說是邪惡的妖術師,而且顯然是正當防衛,但導致年老女性死亡的愧疚重重地堵在朵莉絲胸口。“對不起,但是請在這裡等我回來。因為我還有要緊的事。”朵莉絲讓屍體橫躺在那裡,正想走向馬匹又開始猶豫。比起運遺體回村子,朵莉絲覺得D的安危與否更為重要。正是為了這件事才明知危險卻還走到這兒來的。然而,孤獨橫躺在大地上的老婆婆的黑色身軀,看來有著難以言喻的孤獨和寂寞。野風翻動著她的外套下擺。而且路旁屍體乃是妖怪們垂涎的目標,若是被吞吃的話那還好,就怕被妖物跑進身體裡麵,這樣會變得對人更具威脅性。儘管現在是白天,恐怕妖物們會冒著全身著火的風險蜂擁而來,以便能附著到沒施加保護法術的屍體上。朵莉絲沒帶施行屍體保護法術的道具。也沒看到老婆婆的馬和馬車。試著搜尋外套裡側,卻隻裝著奇怪的小物件。朵莉絲回到屍體旁,把她輕輕抱起。“雖然我想這附近沒有會附身的妖怪——可是還是和我一起走吧。雖然也不能保證我一定會平安回來。”把屍體放在鞍後,用皮繩把手腳綁在馬上,這是為了防止掉落以及被附身的細心措施。不愧是獵人之女,動作極為熟練,作業花了不到三分鐘便結束。朵莉絲跨鞍上馬。隨即朝道路走去。前進了數步時,朵莉絲突然回過頭。同時臉旁“咻!”地一聲響起重物掠過的聲音。飛到空中的首級,劃出長長的拋物線正要落地時,突然大大睜開雙眼,露出牙齒。那是妖物的眼睛與牙齒,首級仿佛被人拉著一樣,朝著讓自己和身體分開的凶手飛去。一匹馬站在遠處山丘上,馬上的身影再次射出黑色閃電。這次首級從額中到下巴完全裂為兩半,滾落地上。老婆婆的首級靜止不動了。眼前是老婆婆的無頭屍體,維持著正要將枯爪插入她喉嚨的僵硬姿勢。斷裂的繩索還纏在手腕上。屍體早已被死靈附身。在她掙斷繩索要從後方攻擊朵莉絲的瞬間,被山丘上的身影以高超的武技斬斷了首級。馬匹略略搖動身軀,無頭屍體落到地上。朵莉絲總算轉向了恩人的方向。“啊!D——”滿臉浮現出歡喜之色沒,但隨即又消失。以瀟灑騎姿奔下山丘的人影,雖有著和D不分軒輊的美貌,但很明顯是彆人。“反應真是迅速啊。”在朵莉絲旁邊停下馬,麗銀星浮出白銀般的笑容。這是稱讚她能在被死靈附身的屍體襲擊前,察覺異樣而回頭這件事。“沒有啦。又被你救了呢。是用什麼武器辦到的?”麵對這不像少女會問的問題,麗銀星露出驚訝的表情。“抱歉,從這身服裝與長鞭來看,您似乎也是獵人。”“我爸爸是。我隻是有樣學樣。”既不靦腆也不謙遜地說完後,朵莉絲微笑著。卻不知為何覺得自己的笑容有些微妙的僵硬。當發現即使彼此自我介紹過後,朵莉絲的眼睛卻沒有看著自己的臉,而是盯著佩掛武器的腰部後,美青年苦笑了起來。“怎麼一大早就跑到這種地方來?要出遠門嗎?”“嗯,是的。”“那麼,能不能麻煩你把這個老婆婆的屍體送到村裡?本來應該是我要去和保安官說明事情經過的,但我現在有急事。”朵莉絲說出停下馬後的一切經過。始終沉默的麗銀星聽後,點頭說道:“原來如此,所以才……”“屍體這件事我接受。兩個人我都會妥善處理的。”“……兩個人?”朵莉絲皺起眉頭,不過她反射性地對美少年天真爛漫的笑容報以微笑。“那就拜托你嘍。”正要掉轉馬頭的手腕突然從旁被猛力拉住,美少女在馬上被緊緊抱住。他唇邊飄散著不像是男人該有的甜膩氣息。“乾什麼……”“為了幫你,我可是連第五名同伴都殺了。這都是因為你太美麗的緣故。還有,加上昨天的事。我想收些謝禮也是不為過的。”“快住手!你不停止的話……”“而且你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要是到村裡說出來的話就麻煩了,所以要請你死在這裡,也可以算是為同伴報仇吧。——彆掙紮!在快樂的事情結束之前,我會先讓你活著的。”少女的唇部被美青年的嘴唇占領。“啊!”火速拉開身體的卻是麗銀星。壓著嘴唇的手背上鮮血淋漓,因為嘴唇被朵莉絲用力咬了一口。“彆瞧不起人!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才不會讓你碰我一根手指頭!”她神色凜然地說。麗銀星的表情似乎泛起了憤怒的紅潮,接著又開始微笑,並非是那種令所有人忍不住報以微笑的美麗的笑容,而是之前道路上出現過的惡魔的微笑。不寒而栗的同時,朵莉絲朝他的臉部正中央擊出長鞭。兩人距離不到五十厘米,對揮鞭來說距離太近。然而自少女手中射出的黑色波浪神乎其技地正麵彈向美少年臉部。不過,正要擊中時,卻被目標腰間閃出的黑色閃電給消滅。麗銀星拔出奇特的“<”字形武器的同時,以令人來不及眨眼的高速切下長鞭末梢,動作之快實在令人驚訝。而且他臉上毫無戰鬥開始的緊張感,始終微笑著。“喝啊!”刹那間知道毫無勝算後,朵莉絲掉轉馬頭朝“遺跡”方向一溜煙跑走。然而大概太專注於逃跑,所以好像忘了敵人武器的威力——那能從山丘上切開二十米外老婆婆首級的魔力。麗銀星沒有馬上投出武器。等朵莉絲的馬到達“遺跡”地帶的正中央後,他才以手臂由下往上勾的姿勢投出武器。隻見它咻咻作響不停地旋轉著追上了遠方的黑點,極其殘忍地從馬的腳脛處切下右後腳、右前腳,在馬前方描繪出優雅的圓弧後,再從完全相反的方向切斷左邊兩隻腳。要阻止逃亡明明隻需切斷一隻腳就已足夠,但對方卻殘忍地做出了這種行徑。血霧噴灑的同時馬匹倒下了。“噢!好身手!”當往旁直伸的手感到飛回武器的重量後,麗銀星感歎著眼前的光景。從向旁倒下的馬身上,朵莉絲充滿彈性的柔軟身軀跳到空中,輕巧翻轉一圈後著地,儘管動作稍稍慌亂,但顯然是一次漂亮的著地。可是她的臉上卻一片慘自。朵莉絲並沒有忘記敵人的武器和那手操控自如的神技。正是因為知道才讓馬以“Z”字路線奔跑。儘管如此,黑色武器卻仿佛計算好了她的動作一樣,利落地切下了馬的兩腳,而馬匹向旁摔倒時,翻到空中的兩隻腳也遭到了相同的命運。朵莉絲認識到,自己遇見了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比“貴族”還要可怕的敵人。馬鞍旁有短槍與長劍,右手中則有長鞭。但如今右手的武器變得異常輕盈,讓她感到無法信賴。麗銀星悠悠然地騎馬進入“遺跡”。“看到你現在的身手,更覺得立刻殺掉你太可惜了。和我進行永彆前的歡好如何?”“鬼才要!與其做虛偽毒蛇的對象,我寧可在石頭上把頭撞爛!”回答完後朵莉絲敏捷地躲入聳立在身旁的巨大石像的陰影中。那是露著全長足有五米獠牙的石像,由於漫長的歲月和地盤的鬆動的緣故略微向前傾斜。雖然麗銀星可怕的飛行武器無法對付這個石盾,但因為無法反擊,所以無計可施的狀況依舊如故。“獵物越強悍,獵手越興奮呢。更何況對方是美麗的獵物。——哎呀,抱歉。對方也是位獵人哪。”麗銀星的聲音中混雜著嘲諷。當他在山丘上看見把老婆婆——葳琪的屍體放到馬上的朵莉絲時,那一瞬間便下定決心要殺害她。警備隊失蹤、使用某種妖術的老太婆的屍體——這兩者一聯係後,要推論出他們的名字隻是時間上的問題。換言之,葳琪乃是彆動隊,擔任的角色是偷偷召喚出人類精神上無法抵抗的異形存在,由此可輕而易舉地讓敵人陷入精神崩潰。他切開被妖魔附身的葳琪的首級拯救朵莉絲,是基於男人對這名美麗的少女所產生的自然欲望,以及收拾累贅年老妖術師的打算。可是,就算被逼為無計可施的窮鳥,少女仍幾乎毫發無傷,正燃燒著憤慨的眼神,從石像陰影中怒視著他。“要這樣就讓你步入黃泉實在是易如反掌!但若如此輕易放過你,恐怕你會為能在世上宣傳我們恐怖的材料而感到煩惱的。”右手中的武器反射到太陽的光線,熠熠生輝。“請讓我令你那柔弱的胸膛再稍微因恐懼而更加顫抖吧。這麼做好了,獵人心得之一——首先要從隱藏處趕出隱藏的獵物。”空中響起呼嘯聲,朵莉絲藏身的雕像底座發出難以形容的聲音。“啊!”朵莉絲拚命向後跳開,這是自然的,因為即使稍有傾斜,也讓人覺得無論遭受多少衝擊也不會動搖的數十噸重的石像突然失去了平衡,朝她的方向開始傾斜倒下。成功達成這種狀況的麗銀星的武器回到他的手中。從它的形狀、作用來看,唯有古代澳大利亞原住民使用的回力棒,才酷似這種武器。相對於回力棒靠撞擊力打倒獵物,麗銀星的武器卻是將末端與邊緣磨礪得鋒銳無比,並且是以鋼鐵製成。即使是木製的回力棒,也隻有原住民能加以運用,但這名玉樹臨風的優雅美少年,卻僅是揮揮手腕就能以單手射出一枚鐵刃,隨心所欲地操控它。這手神技賦予本是單純死物的飛刃,以猶如神兵利器的鋒銳。人體不用說,連木乾、岩石也能迎刃而斷。而且,攻擊方式不隻是直線。還能對目標從右、從上、從左,甚至是從腳下進行攻擊,毫無死角。僅僅一擊便已是難以閃避,但他可以接連發出第二擊、第三擊,或一次打出三把,這在世上恐怕無人可以抵擋。這就是麗銀星的武器——“飛鳥劍”。大地搖震,石像一麵四濺青苔一麵倒下。猶如青色研缽的窪地中,朵莉絲茫然站立。即使最近的石壁也有三米遠。在晨風中猶如花朵般輕搖身軀的麗銀星笑了。“怎麼了呢?獵物的本質應該就是逃亡……”他突然吞下後麵的話。朵莉絲臉上湧現出希望之色。此時產生兩個變化。不知從何而來的白色濃霧自“遺跡”地帶不停湧現。在麗銀星握著武器的手、朵莉絲的頰上凝集,形成溫暖的水滴。此外遠方傳來馬嘶聲。朵莉絲翻身奔往石壁。並不是想用霧氣來防禦敵人的攻擊,或是想趁他視線受阻時逃跑。而是抱著會失去一隻手、一隻腳的覺悟,打算跑到能對先前馬匹的主人說話的距離,向對方要求武器。儘管她不認為這樣就會有勝算。沒有東西劃破背後的空氣追來。從上方跳過石壁後屏住呼吸,測量到下個遮蔽物的距離。但對麵響起的人聲,讓她專注的雙眼變得如死人般無神。“老大,獵物在這裡。”連天空的湛藍也被白色濕濡的麵紗蓋住,形成幽暗的世界,死亡的陰影在這裡緩緩逼近一名少女。麗銀星與三名部下,不論哪一個要對付少女都綽綽有餘。“老大,葳琪呢?”另一個聲音問道。“被殺死了。被可愛的小鳥給切下了腦袋。”白霧對麵響起低沉的怒吼。音量轉大的話聲中蘊藏著黑紫色憤怒。“我要剜出眼睛。”“我要把手腳擰下來。”“我要把腦袋扭斷。”然後是麗銀星的聲音:“那我就抱剩下的身體吧。”朵莉絲沒有出聲。連她的呼吸聲也聽不到。男人們隻能感到在死亡麵前瑟縮成一團的少女的氣息。乳白色霧氣將一切東西的形狀化為朦朧。麗銀星右手舉起飛鳥劍。雖沒出聲招呼,同時在霧氣對麵的拷零無拔出蠻刀;奇姆雷特手中的山刀閃閃生輝;丘拉的背瘤分為兩半。“那麼……”正要遞出致命一擊時,麗銀星全身僵硬。——有人!的確如此,霧氣盤旋渦轉。令人不快的白霧潮濕粘涎,仿佛要滲入肌膚深處熄滅生命的火焰,逐漸侵蝕人的精神。他們在霧中確實感覺到,除了他們四人和可愛犧牲者以外的人的氣息。而且,光是發現對方的氣息,便已讓麗銀星這種高手不敢寸動——因為麗銀星的眼睛雖然看不到,但氣息就在先前他以妙技打倒的石像附近。而他並不知道。這具石像從不知多久前的太古時代起,便承擔著封鎖人口的任務,那是從大地通往地底的入口。霧氣透過那裡自地底流溢而出。“這就是外麵了吧?”仿佛是霧魔在說話似的,令人不舒服的話聲響起。那不屬於人類的語音,不要說是麗銀星,連凶殘無比的三名手下也不禁吞了口唾液。而且那是女性的聲音。“真冷……還是下麵比較好。”另一個女聲說了。像是相呼應似的,又有了彆的聲音,“一定要吃些什麼才行——噢噢,那邊不正有嗎?一、二、三、四、五——有五個呢。”令萬物盲目的白霧中,麗銀星領悟到三個聲音的主人,能看得一清二楚後不禁感到戰栗。在這之前,他因為感應到的氣息的異樣,連舉起的飛鳥劍都忘記放下。氣息有兩個。而且其中一個,不論再怎麼確認,都隻能感到對方的氣息分成了三股!“向導任務結束了。回去下麵。”這次,應該是人類的沙啞聲音下了命令。大概是另一股氣息的主人。然而,儘管是人類的聲音,他氣息中的力量卻淩駕在那可怕聲音的主人之上。“怎麼這樣……那麼俊秀……看來那麼美味……”知道哀求的反對聲音是在指自己後,麗銀星全身汗毛發直。“不行。”麗銀星升起想再度感謝那下達命令的聲音的情緒。“姐姐,走吧,這是命令啊。”“可是……可是——下次何時才會下來呢?來到我們的住處,可愛的人啊。”最後的聲音是哀求。但在那之後始終沒有回音,不久,感覺到那股怪異的三位一體氣息的所有者勉勉強強地開始移動,接著消失於大地上。餘下那股氣息的主人說道。“‘貴族’以外的全非我對手,要是無論如何都想動手,不妨過來。”是對我們的挑戰!——雖然四人組清楚知道,戰意卻依舊萎靡不振。 ‘“……D……是你嗎……”這是欣喜若狂、幾近哭泣的聲音。“過來吧,冷靜點,沒有用跑的必要。”霧氣的深處傳出咬牙切齒的聲音。說沒有用跑的必要,等於是斷定四人組無法動手。四人也想對這強烈的侮辱表明憤恨。然而,事實上,他們被霧氣彼方放出的殺氣鎖縛得骨髓生疼。惡人們連一根指頭都不敢動。命若懸絲的窮鳥,走近了聲音的主人。一會兒後,感到兩人一齊遠去。“請等……等一下。”麗銀星好不容易從喉嚨裡發出聲音。“至少留下名字……”他甚至忘了平時莊重有禮的措詞,向霧中大喊。“D是你的名字嗎?”沒有回答,兩人的氣息遠去。咒縛鬆開。“嚇!”麗銀星大叫後投出武器。力道、速度、時機莫不巧妙至極,無人可擋——他如此抱著滿腔自信,脫手的飛鳥劍電射而去。白霧深處響起刀刃互碰聲。之後再無任何聲響。寂靜降臨白色世界。兩人的氣息終於消失。“老……老大。”隔了一會,即使聽到了拷零無那失神落魄的聲音,美麗的惡魔寵兒,仍然一動不動地右手伸在空中,等著始終沒有回來的飛鳥劍,帶著比濃霧還慘白的臉色僵在鞍上。頭上遠方的高處,斂起羽翼的石像怪雕像正以譏嘲的眼光注視著下方。這是李伯爵居住的城堡中的一室。沒有任何窗戶,格局簡樸並不寬敞。並列牆邊的數台機械人士兵;比石鋪的地板高出一層的壇台上的座椅;鑲埋在椅後牆上、繪有神情睥睨的黑衣人的巨大肖像畫;房間中飄蕩著的莫名的嚴肅氛圍與宗教氣息。從這一切來推斷,都讓人覺得是進行裁判的場所——審問會場。被告罪狀已然追訴完畢,身為絕對裁判長的李伯爵因憤怒揚起了眉毛。“宣告判決。給我抬頭!”身為領主的威嚴拚命壓抑著要自喉嚨深處噴出的憤怒言詞,壇上的伯爵選擇用低沉的聲音說出命令。被告紋絲不動。維持著先前被機械人士兵帶到房間後,被扔在冰冷石地上的姿勢。六道空虛的眼神來回望著空中、地板、天花板附近的石像鬼雕像。延覆到長大尾巴末端的黑發,將地板化為黑色的海洋。是地下水道的三?99lib.姐妹——米多維奇的蛇女。“竟忘了我藏起你們這些雜碎,還供給食糧,在漫長的三千年間庇護你們住在地下湖泊的大恩,不僅對那卑賤的人言聽計從,還助他逃亡,這是難以原諒的背信大罪。因此,現在定罪!”對於伯爵一口氣滔滔說出的苛烈話語,三個人頭依舊無動於衷,仿佛罩上一層白膜的視線仍然徘徊空中。不過此時三人一齊深歎了一口氣,喃喃低語著:“那位大人……”“殺了她們!”瘋狂的怒吼尚未結束,機械人士兵的雙眼迸出深紅的熱線,蒸發著三個人頭。對還在地上痛苦翻滾冒煙的軀體瞧也不瞧,命令一句“收拾”後,伯爵忽然朝旁看去。壇台旁,站著不知何時進來的蘭米迦。即使身著純白洋裝,依舊散發黑暗氣息的少女。以揶揄似的冷淡眼神回瞪父親布滿血絲的雙眼後,說:“父親大人,為何將她們殺掉呢?”“背叛者,”伯爵吐出這句話,“真想不到,她們被那小子吸了血,成為俘虜後帶他到地上去。方才一醒過來,計算機就送來有個地下水道出入口今早被打開的通知。靈機一動,把這些家夥從地下拉出來一問,馬上全招認了。——話是這樣說,其實這些家夥像掉了一半魂的人,不論我問什麼都乖乖回答。”“那麼,入口呢?”“已經叫機器人堵住了。”“也就是說、那家夥成功了?”蘭米迦露出覺得越來越有趣的眼神。把視線從女兒臉上轉開後,伯爵點點頭。“成功逃走了。……可是……若是他打倒三姐妹的話就算了,但他是和我們一樣,咬了她們的喉嚨讓她們聽命於自己……那家夥,可能不是尋常的半吸血鬼……”缺乏自製力的半吸血鬼有時會吸食人血,可是至今從沒有過被咬的人會和“貴族”的犧牲者一樣成為傀儡的例子。因為身為半個吸血鬼的吸血鬼混血兒,力量還達不到那個層次。更何況,這次的犧牲者乃是貨真價實的強大妖怪——米多維奇的蛇女。蘭米迦的雙眼蒙上了難以形容的光芒。“原來如此……他成功逃走了是嗎……和那少女一樣。”連伯爵也因憤怒扭曲了臉龐,怒目瞪著蘭米迦。那少女是指朵莉絲。昨夜伯爵充滿自信地出門前去哄誘她,卻遭到猛烈反擊而逃了回來,蘭米迦對此冷嘲熱諷不斷。即使父親說是初次看到如此出色的人類,這名比父親有著更多貴族傲氣的少女,無論如何都反對讓“人類”加入而成為自己的同類。她佯作全然不知的表情,“您今夜也要偷偷摸摸地前去嗎?去那又臟又臭的農園?”“不要,”伯爵冷靜的聲音回答,“先暫時打住。要是那小子又來了,可沒我們想像得那麼容易處理了。”“……那麼,您是要放棄那個人類少女嗎?”這次換成了伯爵得意地發笑。“這次的答案也是‘不要’。我要去彆處——處刑前蛇女的長姐提到了一些有趣的家夥。”“一些家夥?——是人類嗎?”“沒錯。使用那些家夥的話,一定能打倒那小子,等著看好了——你也真是可憐哪。”聲音中沒有絲毫可憐的感情。隻聽見蘭米迦低沉的聲音說:“這麼說,您無論如何都要得到那名少女?”“嗯。那份美貌、那白皙的喉嚨,還有那份骨氣。是這數千年中從未遇到過的珍稀少女。——一萬年前的往昔,神祖朝思暮想最後卻得不到的人類女性,大概也是如此吧。”說完後,對占據背後壁麵的巨大肖像畫,投以不論何種“大貴族”都會同樣恭羨的敬畏眼神。“我聽說神祖的戀人,是活在過去名為異魏罹須的國家,名為美奈的女性。她白皙肌膚下流動的血液,令即使是以前嘗過數千美女生命之泉的神祖的舌頭,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甘美、香甜。”“正是因為那個女人,神祖才會灰飛煙滅。”冷冷說完,蘭米迦對著父親,投注了對這名少女來說極為罕見、若有所求的眼神。“不論怎麼說,您不能再重新考慮嗎?父親大人。請彆讓人類進入於此邊境地區已曆經五千年漫長歲月的榮耀李家一族。之前接觸過的所有對象,即使吸了血也隻是讓她就此衰弱死亡,無論如何都不會有令其加入我族這些事的,為什麼惟獨對此次的少女……不,這不僅是我的想法,過世的母親大人一定也會如此說的。”伯爵苦笑。於是無可奈何地點點頭然後說道。“關於這個……我正在想要何時對你說,我打算娶那名少女為妻。”這時,蘭米迦用仿佛心臟被釘入木樁的表情沉默起來。顯然,和那同等的驚嚇忽然襲擊了這名高傲的少女。過了好一會,她天生白皙如雪的肌膚轉為慘白,說道:“……我知道了。既然您都這樣想了,蘭米迦也不再糾纏不清。……就請您按自己的喜好行事吧。但我想離開這座城堡出門旅行。”“……旅行是嗎……好吧。”伯爵的聲音在苦惱中有著安心的語氣。他自己十分清楚:無論自己如何勸說,要性情激烈的愛女與人類少女一同生活根本是天方夜譚。“那麼,父親大人,”蘭米迦用仿佛已忘卻先前話題的妖豔神情詢問:“您打算要如何打倒那名年輕人來得到少女?”和D一同回到農場時,太陽已高高掛起。從負責留守的費林格醫師那聽了昨晚的經過後,一邊在小小的胸膛裡深藏著不安,一邊地苦苦等待姐姐回來的丹,看見兩人平安回來的身影時,驚喜之餘睜大了眼睛。“哎呀呀……姐姐怎麼了啊?難道從馬上摔下來撞到腰了嗎?”“彆……彆亂說!什麼事都沒有。因為要懲罰他讓我們這麼擔心,所以才讓他這樣做的。”朵莉絲在D背後生氣地喊著。因為她正被D背著。昨晚的伯爵、今早的麗銀星——她的緊繃的神經在承受了和兩名不分軒輊的魔人進行的死鬥後,一離開白霧世界,聽見D“已經沒事了”的聲音後隨即崩潰,回過神時已是在他結實的背上,且走在回家的路上了。“乾什麼!我不要這樣,放我下來啦!”臉上一片通紅大喊大叫後,D乾脆聽從她的話,但朵莉絲由於安心放鬆的緣故,雙腳無法出力,即使站到地上也隻能癱軟無力地坐在原處。於是她就帶著可以算是微笑的表情,被這樣背回了農場。D就這樣直接走到寢室,讓朵莉絲在床上睡下。感受到床墊彈力的同時,她隨即沉沉睡去,睡著前覺得似乎在D左手附近聽到一個粗野的笑聲說:“好翹的屁股,偶爾也會有些外快呢。嘿嘿嘿。”夕陽西沉時,朵莉絲睜開雙眼。費林格醫師早已回村,D和丹正忙著修理昨夜戰鬥中被破壞的大門及走廊。“彆弄啦,那些我們以後會修的,你就算不做那些也夠疲憊了。”從“遺跡”地帶到農場的途中,D沒有特意說明昨夜未歸的經過。隻是說:“失手了。”她也知道D攻擊伯爵失敗。可是除此外,他既沒對晚歸致歉,也沒問昨晚是否發生了什麼事。朵莉絲對此感到不悅,有些誇大地說出昨夜之事。本來應該是連提都不敢提的恐怖經曆,但隻因為在D身邊的緣故,便一口氣流暢說完它。她也覺得這沒什麼不自然的。結束後,D隻說了句“沒事就好”,便不再多說。儘管像是敷衍人的冷淡回答,朵莉絲卻突然滿足了起來,說她傻她還真是傻。總之,她似乎了解了D與伯爵的惡鬥,以及在那之後D經曆的不尋常體驗。這正是她說“疲憊”的原因。“沒關係啦,”如此反駁的人是丹,“D大哥很厲害喲。姐姐和我花一個月都做不完這些的。出來外麵看嘛。補充除草劑、修理柵欄、換裝太陽能板——通通都做完了。”“啊!”朵莉絲大吃一驚。如果是獵人自己家就罷了,高薪雇請的獵人會幫忙修理雇主的家這種事,實在前所未聞。更何況D的報酬——想到這朵莉絲滿麵飛紅。由於記起了請他來時的約定。“好了啦,在那休息吧。馬上準備開飯了。”“快結束了。”D一麵鎖緊大門鉸鏈的螺絲一麵說:“因為很久沒做了,所以有些難弄。”“雖然這樣說,不是做得很順嗎?”丹打岔說。“那麼姐姐,和你一起的話應該就會比較好了。”“丹、丹?!”發出幾近慘叫的聲音後,小小身影自正要打過來的手下滑溜地跑走,從門縫往外逃去。留下了美青年與十七歲的美少女。夕陽染紅平原遠方,隙縫間射入戀戀不舍的餘光,將兩人的身影染成淡紅色。“……D……”朵莉絲有些猶豫地說:“那個……你結束這份工作後打算要做什麼?要是……你的旅程不匆忙的話……”“——雖然匆忙,但還不曉得工作能不能結束。”朵莉絲立刻灰心。因為,這句話像鐵錘重擊了下意識想尋求支柱與安慰的脆弱的少女的心。還不一定能打倒敵人。擊退了第二度襲擊隻是僥幸,死鬥依舊持續中。“D,”朵莉絲用嚴肅的口吻再叫了一次,仿佛先前的話是彆人說的。“那裡結束後請過來起居室。因為我想討論之後的對策。”“了解了。”背著她的回答中,聽來有著滿意的語氣。敵人的“出擊”出乎意料的早。當晚,葛列克為了發泄被麗銀星等人打得落花流水的憤慨,和狐朋狗黨痛飲了一陣,走在冷清的道路上回家時,在旅店前目擊到奇怪的馬車停下後,他敏捷地躲入暗處。說來奇怪,從漆黑馬車的身影自道路遠方的黑暗中浮現開始,到停車為止,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馬蹄踏著大地,車輪也確實轉動著,即使如此,葛列克連小石子濺起的聲音都沒聽見。——這是“貴族”的馬車。葛列克瞬間理解了。醉意霎時間消失無蹤。——打著朵莉絲主意的,就是這渾蛋嗎?對情敵的忌妒心與好奇心將他留在原處。車門打開,一名黑衣人下地。旅店屋簷下的吊燈燈光照出他的模樣,是個有著妖氣逼人的蒼白臉孔的男子。——他是領主吧?葛列克直覺知道。雖然是頭一次看到,但那人的臉就和幼時聽了村中耆老和大人們形容後,自己想像出來深印在腦中的魔人臉孔一樣。馬車隨即開走,伯爵消失在旅店深處。因劣質酒精一團混亂的腦細胞,無法順利聯係起伯爵、旅店和朵莉絲的關係,不過他還是決定跟去看看,開始扮起跟屁蟲的角色。進入旅店一看,負責接待的老板站在櫃台後僵立不動。大概是被施了法術,儘管在睜得老大的眼睛前揮了揮手,他的眼睛也絲毫不動。葛列克打開住宿登記簿。房間數十間。全位在二樓。房客隻有一個:查理陳:職業/畫家。是二○七房。葛列克躡手躡腳地登上樓梯,靠近可疑房間的門板。光線正從隙縫間泄出。——李伯爵隻吸女性的血。房客是男的,所以不是為了吸血才來。這麼說,莫非叫陳的人是伯爵的同伴?是為了得到朵莉絲才叫來的幫手嗎?葛列克從口袋中拿出兩個像是小聽診器的零件,兩者用細銅線相連。這是獵人愛用的竊聽器。這應該是他以前賭博時詐賭贏來的東西。張在前端小洞的妖精薄翅,能捕捉人類聽不見的妖怪聲息,通過銅線傳到使用者耳中。通常用來探查因危險而無法靠近的妖怪、幽魔的巢穴,或竊聽密談。葛列克多半用來裝在村中少女寢室的窗上偷聽,並由此沾沾自喜。把前端的吸盤貼在門上,另一個緊緊靠上耳朵。不像世上該有的陰森話聲從門後傳來。最後他把眼睛貼到鑰匙孔上。應該上了門閂的門被無聲打開,黑衣人悠然闖入時,麗銀星不禁愕然。隨即知曉對方是“貴族”,手伸向桌上的飛鳥劍,同時因不明來意感到困惑。接著,對方用炯炯生輝的眼神盯著他,說出了不可思議的提案。我知道你和你的同伴,黑衣人說道,殺光了警備隊和想殺那名少女卻失敗的事也都知道。我有些事需要那名少女。但有人妨礙。而你們在霧中遇到卻無法對付的人,就是這名妨礙者。“您在說什麼呢?”麗銀星佯作不知,“在下隻是位旅行畫家而已,如此可怕的事,光是一聽便已是膽戰心驚了。”黑衣談話者冷笑,丟了一個銀色徽章到床上。那是邊境警備隊之物。雖然你以為馬和屍體都燒掉、吃光,灰燼也被風吹散了,但這是沒用的。那聲音冷冷說著。我城堡裡的監視裝置和上空的靜止偵查衛星相互聯機,等我醒後便會逐一報告邊境的動態。儘管這個徽章是在現場采取灰燼分子後再生而成的,可是,如果把這個附上衛星傳來的你們在襲擊現場的照片,不僅送到這村子,而是送到所有人類居住區的話,你們會怎麼樣呢?一聽到這,麗銀星投出了飛鳥劍。它卻在可怕恐嚇者的心臟附近好像撞上了看不見的障壁,刺入地板。實際上,這已讓麗銀星屈服了。就算我不親自動手也還有那個少女,聲音繼續說,她一定會在明天拜訪保安官,說出你們的事。你一人來村中投宿,應該是為了在這之前殺掉她吧,可是隻要有那家夥和她在一起,用普通方法是行不通的。對方可是半吸血鬼——混有一半吾輩血統。無論怎樣,等著你們的都隻有滅亡而已。“請教教我們,您說該怎麼辦?”麗銀星的聲音反而平靜下來,對方說的除了一點之外全部正確,他認定無論如何掙紮都是徒勞。我借給你們力量吧!聲音說出了出人意表的事。除了殺掉那小子,得到那少女外,我對你們這些螻蟻的世界沒有興趣。“那個——要怎麼做?!”麗銀星眼中燃起殘忍卑鄙的火光。是由於得知或許可以打倒霧中敵手——那小子的緣故。伯爵話中惟一的錯誤便是此處。他並非為了封住少女的口才讓三名部下於森林中野宿,單身一人來到村中。不,這層打算也是有,可是實際上心中想要針對的是更個人的事情。是為了唾手可得、已逼至絕路的獵物從眼前被奪走的憤怒。此外,更為了洗刷不僅連根指頭都沒碰到對方,還被驚人殺氣壓住的恥辱。更為了向對方僅一擊便打落自認無敵的飛鳥劍報一箭之仇。怨恨。憎恨心與複仇心的強度不低於首領的部下們也對此感到認同,想要還以顏色,而麗銀星是為了探查少女和謎一樣的敵人才一人回到村中的。然而,在村口等了又等,卻沒發現獵物。通過他人打聽的結果,也僅知道少女的姓名和住所。本想馬上進行襲擊。可是,從村人口中始終打聽不出謎一樣的敵人的實力,也因此對他的憎恨先被潑上了冷水。於是他先離開村子一次,集合同伴,命令他們偷偷監視朵莉絲的農場,自己則為了尋找必勝策略和關於敵人的更多情報而回到村中。然而,雖沒搜集到情報,卻遇到了想像不到的強力幫手。“那麼,要怎麼做?”麗銀星再度詢問。這樣做便行。漆黑惡魔與美麗魔人的會話持續了好一陣。不久,黑色來訪者的手,把像是細長蠟燭的東西放到床上。這是“錯時香”。能讓日變夜、夜變日的道具。這又是其中效力格外強大的。在他麵前點火,馬上吹息。他應該會全身都是破綻。你就趁那時打倒他。不過彆有其它的無聊想法。它隻能使用兩次。拿在手上一揮便能點著——“請您等一下。”麗銀星叫住正要離去的黑影。“還有一件要請求您的事情。”請求?黑影的聲音中帶有疑惑與怒意。“是的。”微笑著點了頭點後,麗銀星提出了出人意料的要求。“請讓在下加入成為‘貴族’的一員。……啊,請彆如此憤怒,請先聽我說。究竟,您為什麼會選擇我們作為此次的搭檔?他若是隻要有這根香便能解決的對手,應當其他人也能夠輕鬆勝任。如今可是隻要一枚金幣、一把槍支作為報酬,連雙親都會殺掉小孩的時代。”“儘管如此,您卻特意移駕到在下這裡。這不正證明了,若非至少擁有在下這種水準的功夫,是無法打倒他的。”“關於半吸血鬼的話,在下也略知一二。若敵人充分發揮的話,乃是可怕無比的強大敵人。況且,這次敵人的厲害、可怕,在下可是刻骨銘心。他並非尋常的半吸血鬼。”“僅僅忽視我們的所作所為是不夠的。並不是說要四個人一起,請讓在下一個人,加入成為光榮‘貴族’的夥伴。”黑影沉默。麗銀星的請托,一般人聽到的話,不,即使是三名部下聽到,也隻會對他大罵“背叛者!”。但不論何時世上的背信之徒都是多不勝數。即使將其視為地獄惡魔而憎恨恐懼著,可是同時,對吸血“貴族”的醜陋憧憬又總是帶著渴望的眼神盤踞在人心深處。權利與不死總是對這一類型的人散發著甜美的誘惑。“如何?”麗銀星追問。黑影頷首,麗銀星也再度點頭。“那麼,謹遵您的囑咐。”交給你了。黑影走出房間外。必須順便到另一家去,熟人的家中。壁上油燈火焰搖晃的走廊,已然不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