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1 / 1)

「這是最後一件了吧?」「嗯,這裡確實有……七十件。多謝惠顧。」「不,我們才要謝謝你呢。隻有羅倫斯先生你願意到這深山裡來,真是幫了我們大忙。」「不過,我也因此拿到上等的皮草啊,我會再來的。」結束一如往常的對話,離開深山裡的村落已過了五個小時。太陽升起後就立刻動身,下山來到這片草原時已過了中午。這天的天氣晴朗,沒有半點風,是個適合坐在馬車上,悠哉橫越草原的日子。因為這陣子的天氣寒冷,原以為冬天就快到了,現在卻一點兒也感覺不到。成為自力更生的旅行商人,隻身行商至今已有七個年頭,今年二十五歲的羅倫斯坐在馬車駕座上,泰然自若地打著嗬欠。這裡幾乎沒有高大的草木會阻礙視線,眼前景色一望無際,也因此可以看清遠方的景象。在視野最遠處,可看到一所幾年前建蓋好的修道院。或許是有某地方的貴族子弟成了他們的修道士吧,儘管在如此偏僻荒遠的土地上,但這所修道院不僅是一棟優良的石造建築物,甚至還使用了鐵製門窗,令人難以置信。記得沒錯的話,修道院裡應該有二十多位修道士,另外還有將近同樣人數的男仆為他們打點生活。修道院剛開始建蓋時,羅倫斯以為可以招攬到新顧客而滿懷期待。可惜修道院似乎不跟民間商人往來,而是以獨自的通路調度物資,羅倫斯的期望因而落空。雖然期望是落了空,但是修道士的生活並不奢侈,他們甚至會下田耕作;就算做成了生意,可能也沒有太多利益可圖。不僅如此,或許還有可能被迫捐款,或者被倒債。單純就買賣的對象來說,修道士比盜賊還要惡劣。不過,隻要能夠和他們做生意,對商人來說還是有好處。因為這個緣故,羅倫斯還是戀戀不舍地望著修道院但是他突然眯起眼睛。修道院那頭,有人正朝向這邊揮手。「怎麼回事?」那人看起來不像男仆,因為男仆身上穿的應該是肮臟的深褐色工作服,而正在揮手的人穿著看似灰色的衣服。雖然要特地走到那頭有些麻煩,但就這麼漠視的話,恐怕會造成日後的困擾。羅倫斯不得已,隻好把馬車轉向修道院的方向。馬車轉向後,原本揮著手的人可能是發現羅倫斯朝自己的方向走來,便停止揮手,但也沒有走向羅倫斯的意思,看來,他要等羅倫斯自己走到修道院。教會相關人士的態度傲慢已是司空見慣的事,羅倫斯不會為了這點小事生氣。不過,在緩緩靠近修道院,清楚看見那人的身影後,羅倫斯不禁發出聲音說:「……騎士?」起初羅倫斯心想:騎士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但靠近後他發現確實是名騎士,原來看起來灰灰的衣服是銀色的盔甲,「你是什麼人?」騎士在羅倫斯到了兩人要交談還梢嫌遠的距離時。便如此大喊。那語氣彷佛自己不用報上名每個人也該認得他似的。「我是旅行商人羅倫斯,有什麼能為您效勞的嗎?」修道院已近在眼前,往南方延伸的田地裡,正在耕作的男仆寥寥可數。羅倫斯發現騎士不止一名,還有一名騎士站在修道院另一頭,說不定騎士們是在站崗巡視。「旅行商人?你來的方向應該沒有任何城鎮。」騎士驕傲地挺起刻有紅色十字架的銀製胸甲,態度蠻橫地說道。然而,騎士直接套在肩上的大衣同樣是灰色,這代表他隻是一名下級騎士。短短的金發似乎剛剃不久,體格也看不出身經百戰的樣子。或許是剛剛成為騎士,所以顯得趾高氣揚。麵對這種人,必須從容應付,免得他們一下子就得意忘形。羅倫斯沒有馬上回答,他從懷裡拿出一隻皮袋,緩緩解開綁住袋口的繩子,袋子裡裝著蜂蜜糖。羅倫斯拿出一顆放入口中,再把整袋蜂蜜糖遞給騎士。「要不要來一顆?」「呃……」雖然騎士瞬間露出遲疑的神情,但終究敵不過糖果的誘惑。不過,身為騎士的自尊,讓他從點頭到伸手取糖花了不少時間。「從這裡往東邊山頭走上約半天的時間,就可以看到一座小村落。我是到那裡賣鹽回來的。」「原來如此。我看你車上還有貨,是鹽嗎?」「不,這些是皮草。您瞧。」羅倫斯一邊說,一邊轉向貨台掀開覆蓋的麻布。那是非常漂亮的貂皮·如果以眼前這位騎士的薪水來看,相信貂皮的價值比他的年薪還要高。「喔,那這是什麼?」「啊,這是山裡的村民給我的麥子。」成束的麥子就放在紹皮堆旁邊,那是羅倫斯前去賣鹽的村落所種植的麥子。那裡的麥子不但耐寒,也不容易被蟲咬。去年西北方受到嚴重的寒害,羅倫斯打算把麥子拿到西北方去賣。「恩。好了,你可以走了·」自己把人叫來,現在又想隨便打發我,如果乖乖說「是」的話,就不配當商人了。羅倫斯邊有意無意地把玩剛剛的皮袋,一邊轉回騎士的方向。「發生什麼事了嗎?平常在這裡應該見不到騎士吧?」年輕騎士可能是因為被詢問而感到不悅,梢梢皺起眉頭。再看看羅倫斯手中的皮袋,眉頭皺的更深了。看來騎士似乎是上鉤了。羅倫斯解開繩子,拿出一顆蜂蜜糖遞給騎士,「嗯…:真好吃,我得好好答謝你才行。」騎士喜歡講道理。羅倫斯露出營業用笑容,表現出非常感謝的模樣,向騎士鞠躬,「聽說最近,這一帶會有異教徒祭典,所以我們才受命在這裡防衛。你知道什麼消息嗎?」這時,如果表現出失望的表情,那麼演技就太差了·羅倫斯假裝想了好一會兒後,回答說「我不知道耶。」事實上,羅倫斯是在撒謊,不過騎士說的話也不甚正確,所以他不得不扯謊。「他們果然想在背地裡偷偷舉辦祭典,異教徒真是一群膽小鬼。」雖然騎士完全猜想錯誤的發言聽來好笑,但羅倫斯當然沒有予以指正。他表示讚同騎士說的話後,隨即向騎士告辭。騎士點點頭,再度為蜂蜜糖向羅倫斯道謝。可見騎士是真的喜歡吃蜂蜜糖。下級騎士的錢都花費在裝備和旅費上。事實上,他們的生活還不如初入門的鞋匠學徒。騎士肯定很久沒吃到甜的東西了。話雖如此,但羅倫斯並不打算再多拿蜂蜜糖分給騎士,畢竟蜂蜜糖並不便宜。「異教徒祭典……還真會猜啊。」離開修道院一會兒後,羅倫斯喃喃念著騎士說的話,苦笑了一下。羅倫斯知道騎士在說什麼。應該說,隻要是這附近的人都會知道吧。那根本不是什麼異敦徒祭典。況且異教徒不是在更北邊、就是在更東邊的地方出沒。這附近所舉辦的祭典,不過是隨處可見,為了慶祝麥田收割、祈禱豐收的祭典罷了,根本不需要特地派駐騎士。但是,這附近的祭典比其他地方盛大且特彆,所以修道院的人可能因此特彆向城裡的教會提出報告。或許是長久以來,這地方從不曾正式納入教會的版圖,所以教會才顯得特彆敏感。再說,教會近來熱衷異端(注:指非正統的宗教派彆)審判及異教徒改教活動,最近也常聽說城裡的神學者與自然學者發生言論鬥爭的消息,民眾已漸漸不像從前那樣,無條件服從教會。就算城裡的居民沒有說出口,但相信大家都能夠感覺到教會的絕對性威嚴已逐漸消失。事實上,據說因為敦皇收到的教會稅比預期來得少,而向多國國王請求捐助費用修複大神殿。早在十年前,這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麵對這樣的局勢,也難怪教會急於設法找回威嚴。「不管哪一行的生意都不好做呢。」羅倫斯苦笑,把蜂蜜糖丟人口中。當羅倫斯來到寬廣的麥田時,西邊的天空已經泛起比麥穗還要美麗的金黃色。遠方鳥兒小小的身影趕著回家,處處傳來的青蛙鳴,彷佛在宣告自己即將人眠似的。幾乎所有麥田都已完成收割,應該這幾天就會舉辦祭典。快的話,或許後天就會舉辦了。在羅倫斯眼前延伸開來的這片麥田,是這個區域中以高收割量而自豪的帕斯羅村麥田。收割量越高,村民的生活也就越富裕。再加上管理這一帶的亞倫多伯爵是個附近無人不知的怪人,他身為貴族卻喜歡下田耕作,因此自然願意讚助祭典,每年都會在祭典上飲酒歡唱,好不熱鬨。然而,羅倫斯從未曾參加過他們的祭典。很遺憾,外人是不允許參加的。「嗨!辛苦了。」羅倫斯朝正在帕斯羅村的麥田一角把麥子往馬車上堆的農夫打招呼。馬車上的麥穗十分飽滿。看來可以讓購買麥子期貨的人們鬆一口氣吧。「喔?」[請問葉勒在哪裡啊?」「喔!葉勒在那兒。有沒有看到很多人聚集在那邊?他就在那塊麥田裡。葉勒今年都雇用年輕人來種田,因為他們比較不得要領,今年應該是他們田裡的某個人會是「赫蘿」吧·」農夫曬得黝黑的臉上堆滿了笑容說道。那是絕對不會出現在商人臉上,隻有沒心機的人才會露出的笑容。羅倫斯以營業用笑容向農夫答謝後,駕著馬車朝葉勒的方向前去·如農夫所說,確實有很多人聚集在那裡,人人都朝麥田中央叫喊著·他們對進行最後工作的人叫喊。不過,他們並非在斥罵工作延遲。斥罵本身其實已是祭典的活動之一。羅倫斯悠哉地慢慢靠近,終於聽見了他們叫喊的內容。「有狼喔!有狼!」「快看!狼就躺在那邊!」「是誰?是誰?最後會是誰抓到狼呢?」人人臉上展露像是喝了酒似的爽朗笑容。高聲叫喊著。就算羅倫斯在人牆後方停下馬車。也完全沒有人發現他。狼是豐收之神的化身。據村民所說。豐收之神就藏在最後割下的麥子裡,傳說豐收之神會跑進割下最後一束麥子的人體內。「最後一束了!」「小心不要割過頭!」「太貪心的話,會讓赫蘿逃跑喔!]「是誰?是誰?是誰抓到狼呢?」「是葉勒!葉勒!葉勒!」羅倫斯從馬車上走下,探頭往人牆的另一邊望去,正好看見葉勒抓住最後一束麥子。葉勒沾滿泥土和汗水的黑臉露出苦笑,他一口氣割下麥子後,舉高整束麥子,朝著天空大喊:「嗷嗚~~~~~~~」「赫蘿!赫蘿!赫蘿!」「狼赫蘿出現了!狼赫蘿出現了!」「抓住它!快抓住!」「彆讓它逃走了!快追!」葉勒突然跑了出去,剛剛不停叫喊的男子們緊追在後,被追趕的豐收之神會附在人類身上,企圖逃跑到其他地方。所以大家必須抓住豐收之神,好讓它未來一年繼續留在這塊麥田裡。事實上,沒人知道豐收之神到底存不存在,不過,這個習俗已經在這塊土地延續很久了。羅倫斯是跑遍各地的旅行商人,他壓根兒就不相信教會的教誨。不過,說起迷信或信仰的程度。可是在農夫們之上,必竟在他辛苦翻越山頭,好不容易來到城鎮時,卻發現商品價爐暴跌的事情屢見不鮮。也難怪他會變得迷信或執著於信仰了。因此,對於熱忱信徒或教會相關人士特彆關注的這些儀式。羅倫斯一點也不在意。不過,由於葉勒成為赫蘿這件事,倒是讓羅倫斯感到有些困擾。這麽一來,在祭典結束以前。葉勒會被關在有準備佳餚的穀倉裡整整一個星期,根本沒法與他說話。「算了」羅倫斯歎了口氣,坐回馬車,朝村長的住處前去。羅倫斯原本打算跟葉勒聊聊修道院發生的事 順便與他小酌幾杆。但是如果不趕緊把堆在貨台上的紹皮變賣成現金。就來不及支付在其他地方采買商品的貸款。再加上羅倫斯想要早些賣掉從深山村落帶下山的麥子。所以他不能一直等到祭典結束。羅倫斯向忙著指揮祭典準備工作的村長,簡單說明中午發生的事情後,推辭村長要他留下來過夜的邀請、離開村落,從前、當現在的伯爵還沒來到這塊領土以前。高額的稅金使得這裡的麥子價格高漲。在市場上變得不受歡迎。那時羅倫所曾買下這裡的麥子,靠著微薄的利潤勤懇地銷售。羅倫斯這麼做並非為了施舍恩惠給這裡的居民 單純隻是因為他沒有雄厚的資金,能夠與其他商人競爭購買便宜又受歡迎的麥子:因為當時的事 葉勒至今仍然對羅倫斯抱著感恩之心。葉勒是當時村裡負責交涉價格的人雖然不能和葉勒喝上幾杯十分遺憾。但不管怎樣。隻要赫蘿一出現。沒多久村民就會趕走外人,好讓祭典進入最高潮。即使留下來過夜。也隻舍落得趕趕走的命運。這股疏遠感,著著實實讓獨自坐在馬車上的羅倫斯 心裡覺得陣陣寂寞。羅倫斯咬著村民送他的蔬菜。往西方出發。與剛完成田裡的工作開心地朝村落趕去的農夫 們擦肩而過羅倫斯再度踏上一個人的旅途。不禁羨慕起那些有同伴的農夫們。今年滿二十五歲的羅倫斯是一名旅行商人。他在十二歲時開始跟隨旅行商人親戚學習,到了十八歲便自立門戶,身為一名旅行商人。羅倫斯還有很多不曾去過的地方,對他來說,接下來的日子才是真正的考驗。羅倫斯也有著旅行商人都會懷抱的美夢,那就是在累積積蓄後、在某個城鎮擁有一間商店。然而,距離美夢成真的那 天依舊遙遠。如果能夠碰上什麽好機會。要實現美夢或許不難。可惜那樣的好機會都披人商人用錢買走了。況且羅倫斯還常因為彆人拖欠貨款,而必須載著堆滿馬車的貨物四處奔走。就算發現好機會,恐怕也沒有餘力去抓住。對旅行商人來說,好機會就像高掛夜空的月亮一樣,遙不可及。羅倫斯抬頭仰望天空,對皎潔的滿月歎氣。羅倫斯雖然有察覺自己近來歎氣的次數增多,但不知道這是自己為了生存而過度打拚所產生的反彈,還是因為生意比較上軌道,所以最近老是思考到未來的事造成的。以往羅倫斯的腦袋裡,想得儘是應收款項的債權及付款期限,他總是拚命想儘早趕到下一個城鎮。那時根本沒有餘力去思考的事情,現在卻經常浮現在腦海裡。具體來說,羅倫斯在想一路上所認識的人們。每次行商都會前往的城鎮所溷熟的商人們,或是采買地區熟識的村民們、還有因大雪困住而久留旅館時喜歡上的女子等等。也就是說,羅倫斯希望有人陪伴的感覺增強了。對於整年都一個人在馬車上度過的旅行商人來說,希望有人陪伴的毛病可算是一種職業病。但羅倫斯是到了最近,才開始有這樣的感覺。在這之前,羅倫斯總是誇口說:「這種事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然而,孤單一個人和馬兒相處好幾天下來,甚至會覺得要是馬兒能說話該有多好·。所以,在旅行商人之間的談話中,時有耳聞馬兒變成人類的故事。羅倫斯起初聽到時會覺得無稽而大笑不已,但是到了最近,他不自覺地開始相信這種事情真的會發生。有些販馬商的老板看見年輕的旅行商人前來買馬時,甚至會認真建議客人選擇母馬。以免馬兒變成人類時,後悔就來不及了。雖然羅倫斯也曾被如此推銷過,但他當然不子理會,買了強壯有力的公馬。那匹公馬正是現在依舊精神奕奕為羅倫斯賣力的馬兒。每當羅倫斯陷入希望有人陪伴的思緒裡時,總會不禁後悔當初沒有選擇母馬。不過,話又說回來,馬兒迎接的每一天,都是被迫搬運沉重的貨物·就算馬兒當真變成人類,也實在不覺得馬兒會像經常聽到的故事般,和旅行商人飼主墜人情網,或利用神奇的力量為主人招來好運,馬兒頂多會要求休息和薪水吧!一想到這裡,不禁覺得馬兒還是馬兒就好的人類還真是自私呢。羅倫斯苦笑。像是受不了自己似的歎了口氣。想著想著來到河邊,羅倫斯決定今天就露宿在這附近。儘管滿月的光線把路麵照得明亮,但不能保證不會掉進河裡。萬一不小心掉進河裡,那可不是一句「糟糕」就能解決的事。羅倫斯可能因此沒命,無論如何都得避免這種事發生。羅倫斯拉緊韁繩,示意馬兒停下。這時馬兒似乎也察覺到總算可以休息。它在原地踏了兩。三步後,歎息似地甩甩頭。羅倫斯先把吃剩的蔬菜喂給馬兒吃,再用貨台上的水桶取了河水放在馬兒麵前。瞧見馬兒啪唰啪唰喝水的滿足模樣,羅倫斯也跟著喝了村民給他的水。比起喝水,羅倫斯其實更想喝酒。不過,在沒有談話對象之下喝酒隻是徒增寂寞罷了。說不定還會一個不注意喝個爛醉,所以羅倫斯決定早早就寢。因為來到這裡的途中吃了點蔬菜,肚子不餓也不飽。羅倫斯隻咬了一塊肉乾,便爬上貨台·平常睡覺時,羅倫斯都是拿覆蓋貨台的麻布當棉被。不過難得今天有貂皮,當然沒道理不睡在貂皮上麵。雖然羅倫斯也覺得貂皮的動物腥味難聞,但總比挨凍好。羅倫斯因為擔心在鑽進貂皮被窩之前壓壞麥苗,於是他掀開麻布準備把麥苗搬開。掀開麻布的那一刻,羅倫斯之所以沒有叫出聲,或許是因為眼前的光景太教人難以置信了。竟然有人捷足先登。「喂!」羅倫斯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喊出聲。他心想自己可能單純隻是受到驚嚇,也或許是過度寂寞而產生幻覺。然而,不管他用力甩頭還是搓揉眼睛,捷足先登的女孩依舊在眼前。有著美麗臉孔的女孩睡得香甜的模樣,讓人有些不忍心叫醒她。「喂!我說你啊!」儘管不忍心,羅倫斯還是打起精神開口說道。羅倫斯非得搞清楚女孩睡在他的馬車上有什麼企圖。對方說不定是從村落離家出走的女孩,羅倫斯可不想牽涉上麻煩事。「……恩唔?」隨著羅倫斯的聲音,女孩閉著雙眼·慢了半拍做出反應,她的聲音聽來顯得毫無防備。對於隻光顧過城裡妓院的旅行商人來說,那是會讓他們感到昏眩的甜美聲音。而且,在月光籠罩下裹著紹皮睡覺的女孩,看起來雖然年輕,卻富有驚人的魅力。羅倫斯不自覺地咽下口水,不過這反倒讓他立刻冷靜下來。倘若如此美麗的女孩是名風塵女子,要是隨隨便便碰了她,還不知道會被勒索多少錢呢·隻要牽扯到錢,那比在教會祈禱更能讓自己冷靜·羅倫斯一下子就恢複平常心,他開口說:「喂!起床啊!你在我的馬車上做什麼?」然而,女孩卻完全沒有起床的意思。看著絲毫不想起床的女孩,怒氣難抑的羅倫斯抓住支撐女孩頭部的貂皮。用力一拉。女孩的頭部頓時失去支撐,掉進貂皮縫裡,這時總算聽見女孩顯得不悅的聲音。羅倫斯打算繼續說話,卻整個人僵住了·女孩頭上竟然有著像小狗的耳朵。「恩……啊……」看女孩總算是醒了過來,羅倫斯打起精神,提足丹田之力開口說:「喂!你擅自坐上彆人的馬車,想乾什麼?」羅倫斯是隻身行走各地的商人,已經有過不隻一、兩次被無賴或盜賊包圍的經驗。他相信自己的膽識和魄力都比一般人高。雖然頭上有著人類不可能有的動物耳朵,但麵對區區一名女孩,不足以讓羅倫斯感到害怕。然而,儘管女孩沒有回答羅倫斯,羅倫斯卻沒再繼續發問。那是因為緩緩站起身子的赤裸女孩美麗得讓人發不出聲音來。貨台上,被月光照射的毛發如絲綢般滑溜,就像一件高質感的鬥篷垂在背上。從頸部到鎖骨,並向下延伸到肩膀的線條,猶如絕代藝術家所凋刻的聖母凋像般美麗,手腕則彷佛冰凋品般光滑細致·完美如無機物質的美麗身軀中間,露出一對不算大的乳房,散發著一股奇妙的動物腥味。教人不寒而栗的魅力中蘊含著溫暖。然而,如此引人垂涎的光景,卻霎時轉為令人雙眉緊蹙的詭異模樣。女孩緩緩張開嘴巴,閉起雙眼朝天空發出長嚎聲“[嗷嗚~~~~~~~~~~]莫大的恐懼襲上羅倫斯心頭,彷佛突來的冷風「唰唰唰唰唰」竄人身體般。長嚎是狼群或狗兒呼喚同伴,準備攻擊人類的前奏曲。羅倫斯驚覺那不像葉勒發出的模彷狼嚎聲,而是真正的狼嚎。他嚇得掉落口中的肉乾也因驚嚇而跳了起來·然後才猛然驚覺。籠罩在月光下的女孩身影,女孩頭上的耳朵。「……呼,真是好月色,有沒有酒啊?」女孩把狼嚎餘音慢慢收回閉起的口中,壓低下顎微笑著說。女孩的聲音讓羅倫斯回過神來。眼前看到的既不是狼,也不是狗,隻是有著類似它們耳朵的美麗女孩。「沒有。話說你究竟是誰?為何在我的馬車上睡覺?該不會是因為不想被賣到城裡,所以逃了出來吧?」羅倫斯試圖努力表現得咄咄逼人,然而女孩卻全然不為所動。「搞什麼,沒酒啊。那食物……哦喲,真浪費。」女孩懶洋洋地說著,皺起小鼻子嗅了嗅,似乎發現剛剛羅倫斯咬在口中的肉乾。她揀起掉落在貨台上的肉乾往嘴裡放。在女孩咬肉乾的時候,羅倫斯沒漏看女孩嘴唇內側的兩根銳利尖牙。「你該不會是被惡魔附身的妖怪吧。」羅倫斯一邊說,一邊把手摸向綁在腰際的短劍上·因為貨幣價值的變動太大,所以旅行商人會把賺來的錢換成物品攜帶在身。銀短劍就是此類物品之一。銀是屬於神的金屬,能夠打倒所有妖魔鬼怪。聽見羅倫斯說的話,女孩先是愣住,然後突然笑了出來:「哈哈哈哈哈,咱是惡魔?」女孩口中的肉乾都快掉下來了。她咧嘴大笑的模樣可愛得教人有些招架不住。兩根銳利的尖牙在此刻反而顯得迷人。然而,正因為女孩的模樣迷人,所以感覺像被取笑似地令人生氣。「喂!有什麼好笑的?」[當然好笑啊,咱還是第一次被說是惡魔呢·」女孩一邊繼續笑,一邊撿起掉落的肉乾再咬了口。她果然有著銳利尖牙,接著看看她的耳可以知道這女孩絕對不是正常人類。「你是誰?」「汝問咱?」「除了你還有誰!」「那匹馬啊。」「…:」羅倫斯拔出短劍「你到底是誰?」這時女孩總算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她眯起帶點紅色的琥珀色眼睛。「膽敢拿劍指著咱,真是不懂禮貌。」「你說什麼?」「恩?對喔,咱逃跑成功了。抱歉抱歉,咱都給忘了·」女孩說完後,露出開心的笑容。那笑臉天真無邪,可愛極了。羅倫斯並非被笑容收買,他隻是覺得拿短劍指著女孩不該是男子漢所為「咱的名字是赫蘿,好久沒有以這種模樣出現了。恩,還不賴呢。女孩一邊說,一邊打量自己。羅倫斯雖然沒聽懂女孩後麵說的話。不過,前麵的內容卻令他相當在意·「赫蘿?」「恩,赫蘿。好名字哏?」羅倫斯行遍各地,隻在一個地方聽過這個名字。就是剛剛去過的帕斯羅村的豐收之神。「真巧,我也認識一個叫做赫蘿的人。」這女孩好大膽,竟敢冒充神的名字。不過,這也表示女孩應是帕斯羅村民。說不定她是因為那耳朵及尖牙,而被父母藏在家裡養大的。這麼一想,就能夠理解她剛剛說逃跑成功的意思了。羅倫斯時有耳聞這種不正常的小孩出生的事。人們會說這些小孩被惡魔附身,出生時有惡魔或妖精附在他們身上。如果他們被教會發現的話,很可能被冠上崇拜惡魔的罪名,整個家族都會毫不留情地處以火刑。因此,這樣不正常的小孩不是被丟棄在山裡,就是一輩子躲在家裡。羅倫斯是第一次遇見惡魔附身者,他還以為惡魔附身者會是醜陋至極的妖怪,然而,就女孩的外型看來,要說她是女神都不奇怪。「喲,汝認識和咱一樣叫做赫蘿的人?那家夥是哪兒的人啊?」口中不停咀嚼肉乾的女孩赫蘿,怎麼看都不像在騙人。不過。羅倫斯覺得長時間被關在家。使得她深信自己是神也不無可能。「那是這附近的豐收之神的名字。你是神嗎?」聽到羅倫斯這麼說,赫蘿在月光籠罩下,一瞬間露出困擾的表情,隨即又化為笑臉。「雖然咱長久以來被尊為神,且被束縛在這塊土地上,但咱根本不是什麼偉大的神。咱就是咱。咱是赫蘿。」羅倫斯推測女孩出生後就一直被關在家裡,這麼一想,不禁有些憐憫起女孩來了。「長久是說打從出生開始嗎?」[不。]女孩的回答讓羅倫斯感到意外。「咱的出生地是在更遙遠的北方大地。]「北方?」「恩。那兒夏季短暫,冬季漫長,是個銀白色的世界呢。」赫蘿突然眯起眼睛看向遠方,她的模樣實在不像在說謊。她思念起遙遠北方大地的神情如果真是演技的話,那未免也太過自然了。「汝曾去過嗎?」女孩反問羅倫斯。羅倫斯雖然覺得被反將一軍,不過順著話題繼續聊下去的話。就能夠馬上看出赫蘿是否撒謊,還是隨口把聽來的故事說出來·因為羅倫斯的行商經驗可是遠及極北地區。「我去過最北端的地方是亞羅西史托,那是全年吹著暴風雪的恐怖地方。」聽到羅倫斯這麼說,赫蘿微微傾著頭想了一下,回答說:「喔,咱沒聽過·」羅倫斯原以為女孩會假裝知道,沒料到她會有令人意外的反應。「那你曾去過哪裡呢?」「咱去過約伊茲,怎麼著?」羅倫斯回答一聲「沒事」後,硬是掩飾住內心的動搖。羅倫斯曾聽過約伊茲這個地名。不過那是在北方大地的旅館聽來的古老傳說裡,所出現的地名。「你是在那裡出生的嗎?」「沒錯。不知道約伊茲現在變成什麼樣了,大夥兒過得好不好呢?」赫蘿說罷,梢梢垂了垂肩膀,她的樣子看起來很空虛,實在不像在演戲。羅倫斯根本無法相信女孩說的話。因為在古老傳說中,這個叫做約伊茲的城鎮早在六百年前,就被熊怪毀滅了。「你還記得哪些其他地名嗎?」「恩……都好幾百年前的事了……讓咱想想,對了!還有一個叫做紐希拉的城鎮。那兒有熱泉湧出,非常不可思議,咱還經常跑去泡泉水。」紐希拉至今仍是北方大地的溫泉街,其他國家的王室貴族時而會去到那裡度假·這附近應該沒什麼人會知道紐希拉的存在啊。赫蘿完全不理會羅倫斯的思緒,她的語氣聽來彷佛正在享受浸泡熱泉般的舒服。赫蘿突然縮起身體,輕輕打了個噴嚏。這時,羅倫斯總算記起赫蘿全身赤裸的事。「嗚……咱雖然不討厭人類的外表,不過還是太冷了。身上的毛太少了。」赫蘿笑著說罷,鑽進貂皮堆裡。看著赫蘿的模樣,羅倫斯的嘴角忍不住上揚了一些。不過,有件事讓羅倫斯在意。於是他對鑽進貂皮底下的赫蘿說:「你剛剛也有提到模樣如何又如何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啊?」聽到羅倫斯的詢問,赫蘿從貂皮堆中探出頭來說:「就如字麵上的意思啊。咱好久沒有以人類的模樣出現了,很可愛吧?」看見赫蘿如此開心地笑著說,羅倫斯不禁在心中同意她的說法。這女孩似乎會讓羅倫斯亂了陣腳,他控製住表情,避免透露出內心的想法,開口說道:「不過是身上多了點東西,你終究是人類吧,難不成就像馬兒變成人類的故事一樣,你是小狗變成的人類?」聽到羅倫斯有些挑釁的言語,赫蘿緩慢地站起身於。她轉身露出背部,再把頭轉向羅倫斯,以果決的語氣毫無畏懼地說:「看咱的這對耳朵及尾巴!咱可是崇高無上的狼呀!不論是咱的同伴、森林裡的動物,還是村落裡的人類,無不對咱敬畏三分。咱這隻有前端帶著白毛的尾巴,最令咱引以為傲;每個人看到咱的尾巴,都會稱讚不已。這對尖尖的耳朵也是咱自豪的地方,咱這對耳朵從不曾漏聽任何災禍或謊言,從危機中解救過無數同伴。說到約伊茲的賢狼,除了咱沒有第二人。」雖然赫蘿驕傲地說著,但她立刻記起寒冷的感覺,縮著身體躲進貂皮底下去。羅倫斯有些看呆了。一部分是因為赫蘿迷人的赤裸身軀,另一部分是因為長在腰際附近的尾巴確實動了。不僅是耳朵,連尾巴都是真的。羅倫斯想起先前的狼嚎,那毫無疑問是真正的狼嚎。那麼難道赫蘿真是豐收之神赫蘿嗎?「不,不可能。」羅倫斯自問自答似的喃喃道,他再度往赫蘿的方向望去。視線那頭的赫蘿毫不在意羅倫斯的存在,她窩在貂皮底下,一副很暖和似地眯著雙眼。那模樣看起來還真像貓,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赫蘿究竟是人?還是鬼怪?惡魔附身者並不是因為他們的外表不像正常人類,所以才害怕被教會發現。惡魔附身者是因為惡魔或妖精藏身在他們體內,往往會帶來災禍,所以教會才會主張將他們處以火刑。但是,如果赫蘿是由動物變身的話,許多古老傳說或民間故事中,都敘述著它們會為人類帶來好運、或讓奇跡發生。事實上,如果赫蘿真是豐收之神赫蘿的話,對做麥子交易的人來說,那會是最有力的幫手·羅倫斯把自己的意識從腦海裡拉向赫蘿。「你說你是赫蘿,對吧?」「恩?」「你還說自己是狼。」「恩·」「可是你身上隻有狼耳朵和尾巴啊。如果你真的是狼的化身,應該還是可以變成狼吧?」聽到羅倫斯這麼說,赫蘿先是愣了一會兒,隨即臉上又浮現像是搞懂了似的表情。「喔喔,汝的意思是要咱變成狼給汝看,是吧?」羅倫斯點頭表示回答,但其實他內心吃了一驚。羅倫斯原以為赫蘿的反應不是露出困擾的表情,就是用很容易被識破的謊言來敷衍他。然而,赫蘿的反應卻是兩者皆非,她露出厭惡的表情。比起用個爛藉口解釋自己原本可以輕鬆變成狼的謊言,厭惡的表情更具說服力。不僅表情顯得厭惡,赫蘿甚至直截了當地說:「咱不要。」「為什麼?」「咱還想問汝為什麼非得要看呢?」赫蘿帶著不悅的表情如此反問,羅倫斯不禁被她的氣勢壓住。然而,對羅倫斯來說,赫蘿究竟是不是人類確實是很重要的問題。羅倫斯重新振作起來,為了儘量讓對話的主導權掌握在自己手中,他提足力量開口說:「假如你是人類的話,我打算把你交給教會,畢竟惡魔附身者總是災禍的根源。不過,如果你真的是豐收之神赫蘿,又是狼的化身的話,或許我可以考慮一下。」傳說中,動物化身多是會帶來好運的使者。如果女孩真是如假包換的赫蘿,羅倫斯不但不會把她交給教會,甚至還可能拿出葡萄酒及麵包款待她。不過,如果女孩不是動物化身的話,待遇可就不同了。聽到羅倫斯的話,赫蘿臉上厭惡的表情加重,臉部變得扭曲,鼻頭上爬滿皺紋。「根據我所聽到的傳說,動物化身不是可以自由自在變身嗎?如果你真是動物的化身,應該可以變回原本的模樣吧?」赫蘿依舊帶著厭惡的表情,靜靜聽著羅倫斯說話。過了不久後,赫蘿輕輕歎了口氣,從貂皮底下緩緩站起身子。「教會讓咱吃了不少苦頭,咱可不想再被教會抓住了。可是……」赫蘿又再歎了口氣,她一邊撫摸尾巴,一邊繼續說:「無論是什麼化身,都不可能不求報償。人類想要改變麵容也要化妝。想要改變體型也要吃食物,是吧?」「那你需要什麼呢?」「咱變身需要的東西是一些麥子。」麥子聽起來挺像是豐收之神會要的報償。羅倫斯似乎能夠理解這說法。然而,到了下個瞬間。他卻被嚇住了。「或是鮮血。」「鮮……血?」「不過,不需要很多。」赫蘿回答時那副自然的表情,讓羅倫斯難以認為這是她臨時編出來的謊言。羅倫斯咽下口中因緊張而產生的唾液,驀地把視線移到赫蘿的嘴角。他想起剛才赫蘿撿起掉落的肉乾咬下口時,在嘴唇內側看到的兩支尖牙。「怎麼著,怕了啊?」赫蘿看著神情膽怯的羅倫斯。苦笑說道。雖然羅倫斯反射性地回答「那怎麼可能」,但赫蘿很明顯地期待著羅倫斯的反應。然而,赫蘿臉上的笑容沒持續多久就消失了,她把視線從羅倫斯的身上移開,然後開口說:「看見汝的反應,咱就更不想變身了。」「為、為什麼?」羅倫斯覺得赫蘿在嘲諷自己,於是加強語氣反問她。赫蘿沒有把視線拉回羅倫斯身上,她用極儘哀痛的語調回答說:「因為汝看了準會嚇得魂飛魄散·隻要看到咱的模樣,人類和動物都會帶著畏懼的眼神,急忙讓出路來。大家總是把咱當成特彆的存在,不管對象是人類還是動物,咱都不希望再受到那種對待了。」「我、我怎麼可能害怕看到你的模樣。」「如果汝要逞強,先設法控製雙手不要發抖吧。」羅倫斯聽到赫蘿無奈的語氣,不禁看看自己的雙手。當他發現受騙時已經來不及了。「嗬,汝真是個老實人呐。」赫蘿雖然開心地說著,但馬上改以正經的表情,搶先打算找藉口解釋的羅倫斯一步說:「不過咱想,如果汝真是個老實人的話,也不是不能變身給汝看。汝剛才說的話是否當真?「剛才說的話?」「如果咱確實是狼,汝就不會把咱交給教會。」「這……」聽說惡魔附身者當中,有些人還會製造出幻覺。光靠看到狼的模樣並不能立刻下定論。羅倫斯頓時不知該如何回答。赫蘿彷佛看透他的心聲似地開口說:「咱啊,無論對方是人類還是動物,都不會看走眼。咱相信汝一定會遵守承諾的。」聽著赫蘿帶點惡作劇意味的話語,羅倫斯更不知該如何回答了·被赫蘿這麼一說,羅倫斯總不能現在又出爾反爾。羅倫斯雖然明白自己完全被赫蘿掌控在手中,卻也無能為力改變·「就讓汝看一些吧。不過,變全身太累人了,手臂就好,汝將就點吧。」赫蘿說完後,緩慢地把手臂朝貨台角落的方向伸去。原以為這是赫蘿變身前必須有的特殊姿勢,但在下一瞬間,羅倫斯立刻明白赫蘿伸手的用意了。赫蘿從貨台角落的麥束上,摘了幾粒麥穗下來。「那些麥穗要做什麼?」羅倫斯不自覺地發問,但他還來不及把問題說完。赫蘿早已把手中的麥穗放人口中。閉著眼睛像在吞藥丸一樣,吞了下去。還沒去殼的麥穗根本就吃不得。羅倫斯想像著麥穗的苦澀味道在口中蔓延開來的感覺,不禁皺起眉頭。然而,在下一瞬間,這般小事早就飛到腦海之外。[嗚。嗚……!]赫蘿突然呻吟起來,她抱住左手臂,撲倒在紹皮上。赫蘿的樣子看起來根本不像演戲,羅倫斯慌張地正想開口詢問,詭異的聲音卻傳進耳裡。唰唰唰唰,那聲音彷佛上千百隻老鼠在森林裡狂奔而去。聲音持續了幾秒鐘,緊接著又聽到像是踩進柔軟的泥土裡會發出的悶響·羅倫斯除了驚訝以外,無法做出任何反應。詭異的聲音一停,赫蘿那原本纖細的手臂,就變成與身體完全不搭調的巨大野獸前腳。「嗯……唔,果然很不搭。」赫蘿似乎無法用身體支撐住變得太大的手臂。她把那從肩膀上長出來的野獸前腳放在貂皮上。躺了下來。「如何?願意相信咱了吧?」赫蘿仰頭看著羅倫斯說。「唔……恩……」羅倫斯回答不出來。他揉揉自己的眼睛好幾次,還不停甩頭,反覆看著那隻腳。那隻腳生有褐色長毛,十分健壯。依其大小看來,可以判定擁有這隻前腳的身軀。大到足以與馬兒匹敵·腳部前端的爪子,就像女性在割麥時使用的鐮刀一般大。如此巨大的前腳竟然會從女孩纖細的肩膀長出來,這不是幻覺是什麼?羅倫斯怎麼也無法相信眼前的光景,他拿起裝滿水的皮袋,把水往瞼上倒。「汝的疑心病還真重。汝如果認為是幻覺的話,不妨摸摸看啊?」赫蘿一邊笑,一邊帶點挑釁地動動大大的腳掌。羅倫斯雖然有些被激怒,但眼前詭異的光景還是令他畏縮。因為這隻前腳實在太巨大了,所以它散發出一種令人難以接近的氣息。不過赫蘿再次動了動她的前腳,於是羅倫斯下定決心,從駕座上采出身子·區區狼腳算什麼!我還賣過叫做「龍腳」的商品呢!羅倫斯如此告訴自己。就在他快要碰到狼腳的那一刹那…… .「啊。」赫蘿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叫了一聲。嚇得羅倫斯驚慌地收回他的手。「哇!怎,怎麼了?」「恩,不,這個……等等,汝未免也太驚訝了吧。」赫蘿用一副「真搞不過你」的態度一說,讓羅倫斯既是羞愧又是氣憤,但如果在此刻生氣。似乎更顯得沒有男子氣度了。羅倫斯勉強控製住情緒後,像在強調自己不會再被激怒似的,·邊伸出手,一邊再次詢問赫蘿說「到底是怎麼了?」「恩。」赫蘿突然用哀憐的眼神看著羅倫斯。以嬌嗲的聲音說:「汝要溫柔一些呐。」聽到赫蘿帶點撒嬌的話語,羅倫斯全身的神經都在製止他繼續伸手。羅倫斯看了赫蘿一眼,發現赫蘿嗤嗤笑著。「汝真是可愛呐。」羅倫斯決定不再回應赫蘿說的任何話,他粗魯地把手伸向赫蘿的前腳。「如何?願意相信咱了嗎?」 ·羅倫斯沒理會赫蘿,他繼續確認手中的觸覺。羅倫斯之所以沒有回答,雖然有一大半的理由是因為被赫蘿捉弄而令他感到不悅,但卻不隻這麼單純。不用說,當然就是他手中的觸感。赫蘿肩上的動物前腳,有著重如巨木般的骨頭,並包覆著如戰士強壯手臂般的肌肉,肌肉表麵整齊地長出漂亮的褐色長毛。從連接肩膀的根部到踝部,再往前延伸到巨大的腳掌,腳掌上的每一個肉球像還沒切開的麵包。從美麗桃紅色、觸感柔軟的肉球再看過去,就是帶著堅硬質感、如鐮刀般的爪子。無論是前腳、還是爪子的觸感,都完全不像幻覺。動物爪子特有的不冷不熱溫度再加上碰到不該觸摸的東西的感覺,都讓羅倫斯毛骨悚然。羅倫斯咽下口中的唾液,不自覺地輕聲說:「難道你真的是神?」「咱才不是神。汝看咱的腳這麼大,應該也明白。咱不過是體型比較大,恩……加上比身邊同伴們還要聰明的狼罷了。咱是赫蘿,賢狼赫蘿。」女孩若無其事地自誇聰明,並且得意地看著羅倫斯。那模樣看起來就跟普通的調皮女孩沒兩樣。然而,女孩肩上的動物前腳所散發出來的氣息。實在教人無法相信她隻是隻普通的動物。女孩給人的感覺絕對不隻是體型比較大而已。「呐,如何呢?」麵對赫蘿再度詢問,羅倫斯仍然無法整理出思緒。隻能曖昧地點點頭。「可是……真的赫蘿現在應該在葉勒的身體裡啊。我聽說赫蘿會進入割下最後一束麥子的人的身體裡……」「嗬嗬嗬,咱是賢狼啊,咱很了解自己受到哪些限製。正確來說,咱是存在於麥廣之小。少了麥子,咱就活不了命。還有,在這個收割的時期,咱確實在最後收割的麥子裡,而且沒辦法從裡麵逃脫。隻要有人類看著,咱就跑不了。不過,還是有例外。」羅倫斯一邊聽,一邊佩服赫蘿能夠一口氣說出這麼多話。「如果附近有比最後收割的熟麥還要大量的麥子,咱就可以在麥子之間移動,而不用擔心被人類看到,村裡的人說過吧?太貪心收割的話,就會追不到豐收之神。而讓它逃跑了。]羅倫斯驚覺,把視線移到貨台的某個位置上。那裡放著麥柬,是深山裡的村民給羅倫斯的麥子。[總之,就是這麼回事,要說汝是咱的救命恩人,也算是吧。如果沒有汝,咱就沒辦法從村子裡逃出來。]雖然羅倫斯還無法完全相信赫蘿說的話。不過,赫蘿再次吞下幾顆麥穗,讓手臂恢複原貌的樣子,卻讓她的話變得很有說服力。赫蘿提到救命恩人時,表現得有些抗拒,於是羅倫斯靈機一動,決定要反捉弄一下赫蘿。[既然這樣,那就把這些麥子帶回村裡吧。少了豐收之神,村民們應該會很困擾。我認識葉勒和帕斯羅村的村民已經很久了,我可不希望看到他們傷腦筋。]雖然這些話是羅倫斯臨時起意,但仔細一想,他發現自己說的話一點也沒錯。如果赫蘿真的是赫蘿,那麼她一離開村落,村民就要遭遇無法豐收的災禍了。然而,這些思緒一下子就消失了。那是因為赫蘿露出遭到背叛的表情看著羅倫斯。[汝……是在跟咱開玩笑吧?]赫蘿臉上露出不同於先前的脆弱表情,沒有免疫力的羅倫斯一下子就動搖了。「那可不一定喔。」為了爭取一些時間好平穩內心的動搖,羅倫斯隨口回答。不過,羅倫斯心裡卻同時想著另一件事。他的內心非但無法平靜,反而變得更加掙紮。羅倫斯內心猶豫著:如果赫蘿是真的赫蘿,也就是豐收之神的話,那麼,羅倫斯應該采取的行動,就是帶著麥子回到帕斯羅村。羅倫斯和帕斯羅村的村民往來這麼久,他並不希望看到村民們困擾。然而,羅倫斯把視線拉回赫蘿身上,赫蘿的神情不再像先前那樣霸氣。反而像是出現在騎士故事裡被囚禁的公主一樣,不安地低著頭。羅倫斯麵帶痛苦的表情,在心裡自問。我應該把如此厭惡回到村裡的女孩送回去嗎?但是,如果她是真的赫蘿……兩種想法在羅倫斯的腦海裡抗衡。苦惱不已的他因而流了一身汗。羅倫斯忽然發現有人注視著自己。在場當然沒有其他人。他朝傳來視線的方向望去,赫蘿正用哀求的眼神仰頭看著羅倫斯·「汝願意……幫咱吧?」赫蘿微微傾著頭說,羅倫斯無法承受她那哀求的眼神,於是把頭彆了過去·羅倫斯每天看的都是馬屁股,突然被赫蘿這樣的女孩用那樣的表情看他,教他如何承受的了。羅倫斯痛苦地做出抉擇。他緩慢把頭轉向赫蘿,開口說「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恩。」「你離開後,帕斯羅村的麥田是不是就長不出麥子來了?」雖然羅倫斯心裡明白,他提出這樣的問題,赫蘿不可能回答對自己不利的答桉;但羅倫斯畢竟是旅行商人中的老手,他遇過太多人為了做成生意,而把說謊當成理所當然。赫蘿如果說謊的話,他相信自己能夠立刻識破謊言。為了不要錯過任何一個謊言,羅倫斯專心等待赫蘿回答·然而,赫蘿卻遲遲末開口。把視線往赫蘿的方向一看,羅倫斯發現赫蘿臉上帶著完全不同於先前,看似生氣、卻又像快要哭出來的表情,注視著貨台的角落。「怎、怎麼了?」那表情讓羅倫斯忍不住開口問。「就算咱不在,那座村落未來也會持續豐收吧。」赫蘿麵帶不悅的表情說道,她的聲音聽來極為憤怒。「……是這樣啊?」羅倫斯雖然如此回答,但卻被赫蘿那股打從心底的憤恨氣勢給懾服。赫蘿點了點頭,她纖細的肩膀因憤怒而顫動。仔細一看,才發現赫蘿的雙手正用力緊握著手邊的貂皮,雙手因失去血色而泛白。「咱在那座村落待了好長一段歲月,有咱尾巴的毛的數量那麼多年。咱後來雖不願意留在那裡,但為了守護村裡的麥田,咱從不曾偷懶過。因為很久以前,咱答應過村裡的一名年輕人,說要讓村裡的麥子豐收,所以咱信守承諾。」赫蘿的語氣顯得急躁,說話時完全沒看羅倫斯一眼,由此可知她的憤恨之深。赫蘿剛話還一副口齒伶俐的模樣,現在說話卻幾度停頓。[咱……咱是寄宿在麥子裡的狼。不僅是麥子,隻要是從大地生長出來的植物,咱可比誰都了解,所以咱遵守了諾言,讓那座村落的麥田變得豐映肥沃。但是呐,有些時候卻得抑製麥子結果……若過度消耗土地資源,就得付出代價。可是呐,村民們一看到麥子收成不好,就說咱反覆無常。村民們這樣的態度在這幾年更是變本加厲,所以這幾年咱一直想要離開那裡,咱無法再忍受了。那時的承諾,·咱早已充分做到了。」羅倫斯知道是什麼事情讓赫蘿如此憤恨不平。聽說,幾年前統治帕斯羅村一帶的領主,變成現在的亞倫多伯爵後,為了提高農作物的生產量,便不斷從南方先進國家引進新的農耕方法。或許赫蘿認為村民已不再需要她。再加上最近甚至有些人主張教會所說的神根本不存在,造成流言四處傳播。實在很難保證鄉下地方的豐收之神,不會受到謠言中傷的波及。「再說,那座村落未來也還會持續豐收。隻不過每隔幾年,那些家夥就得遭遇一次嚴重的饑荒,這得怪那些家夥的所作所為。但是,他們勢必會靠自己的力量度過難關。那地方根本不需要咱,而那些家夥也不需要咱!」赫蘿一口氣說到這兒,深深歎了口氣,隨後撲倒在貂皮上。她弓起身體,把貂皮粗魯地拉近自己,然後悶頭睡覺。因為羅倫斯看不到赫蘿的臉,所以不能確定赫蘿是否在哭泣。讓他不知該如何開口,隻能搔搔自己的頭。羅倫斯看著赫蘿纖細的肩膀和狼耳朵,不知該如何是好。或許真正的神就像赫蘿給人的感覺一樣,前一刻還表現得聰明伶俐、目中無人的樣子,一下子卻又像個小孩子般鬨彆扭,或露出脆弱的一麵。羅倫斯苦惱著不知該如何處理眼前的狀況,但總不能繼續保持沉默下去,於是羅倫斯把話題梢梢換了個角度說:「我看,就先不論你說的話是真是假……][汝認為咱說謊?]連開場白都還沒說完,赫蘿就突然抬頭反擊,羅倫斯因此被她的模樣給懾住。但赫蘿似乎猛然發現自己過於情緒化,於是尷尬地說聲「抱歉]再度把頭埋進貂皮裡。[我。想,我很明白你十分憤怒的情緒了。可是,離開村落後,你知道自己能去哪裡嗎?」雖然赫蘿沒有立刻回答羅倫斯,但羅倫斯發現赫蘿的耳朵動了一下,於是他耐心等待。或許赫蘿因為剛剛把內心憤恨不已的情緒全都發洩出來,所以有些不好意思回頭看羅倫斯。這麽一想,倒也覺得赫蘿的舉動挺可愛。赫蘿總算回過頭來,她露出尷尬的表情注視著貨台角落。這證明羅倫斯的推測正確。「咱想回到北方去。」赫蘿隻說了短短一句。「北方?]赫蘿點點頭,然後把視線從貨台拉向遠方。即使不用隨著赫蘿的視線看去,羅倫斷也知道她正看向何方。赫蘿的視線準確地望著正北方·「咱出生的故鄉——約伊茲森林·咱都記不得離開故鄉多久了……好想回去。」聽到「出生的故鄉」這句話,讓羅倫斯的心頭一驚,並凝視著赫蘿的側臉。羅倫斯自己就如同拋棄了故鄉一樣,自從踏上行商的旅程後,未曾回到故鄉過。雖然羅倫斯對於故鄉隻有貧窮又狹窄等不好的回憶,然而,獨自坐在駕座上,被寂寞感包圍時,依舊會思念起故鄉·如果赫蘿是真的赫蘿,她離開故鄉好幾百年以上,而且又在長久停留的地方受人輕蔑。那麼,也就不難猜想赫蘿思念故鄉的感覺了。「不過,咱想耍先旅行。難得人在遠離故鄉的異國,而且過了這麼漫長的歲月,許多人事物應該都變了,藉機增廣見聞也是一件好事。」赫蘿說罷,她回過頭以平靜的表情看著羅倫斯,繼續說:「就算汝想帶著麥子回到帕斯羅村,但隻要不打算把咱交給教會的話。咱希望可以和汝一同旅行。汝是不停旅行的旅行商人吧?」赫蘿微笑著說道。那神情彷佛在說她相信羅倫斯絕對不會那麼做,也彷佛在說她早已看透羅倫斯的心。赫蘿的語氣就像有事拜托認識多年的好友一樣。羅倫斯雖仍無法判斷赫蘿是否就是真的赫蘿,但他想至少赫蘿的模樣看起來不像壞人。再說,羅倫斯開始覺得與這不可思議的女孩交談還挺有趣的。然而,因為羅倫斯的商人本性使然,所以他沒有立刻答應赫蘿。身為一名商人。必須具備不畏神明的瞻量,以及連親近的人都懷疑的謹慎態度。羅倫斯思考了一會兒後,緩緩開口說:「我沒辦法立刻下決定。」羅倫斯原以為他的答桉會惹來赫蘿不滿。但看來他的推測似乎錯誤,赫蘿一副很能理解似地點了點頭。「做人小心謹慎是件好事。不過,咱看人的眼光不會錯。咱相信汝不是那種會隨便拒絕他人請求的冷血家夥。不過咱不是人,是隻狼就是了。」雖然赫蘿口中這麼說,但她的臉上卻是掛著惡作劇的笑容·赫蘿再次躺了下來,鑽進貂皮底下。不過,這次她當然不是像剛剛那樣悶頭睡覺,而像在告訴羅倫斯今天的對話就到此結束,看來,對話的主導權仍然在赫蘿的手上。羅倫斯注視著赫蘿,雖然心中覺得無奈,卻又覺得她的模樣有趣。赫蘿的耳朵突然動了一下,她從貂皮之中把頭采出來,對羅倫斯說:「汝不會要咱睡在外頭吧?」羅倫斯看著赫蘿明知自己不可能那麼做,卻又刻意詢問的模樣,隻能聳聳肩示意。赫蘿開心地笑笑,再度鑽進貂皮底下·看見赫蘿的舉動,羅倫斯不禁覺得她先前一些反應,或許是演戲:有點類似被囚禁的公主的感覺。不過,羅倫斯並不覺得赫蘿說到對村民的不滿,或是想要回到故鄉時的神情是假裝的。就結論來說,羅倫斯不覺得赫蘿在說謊,就表示相信她是真正的赫蘿·因為羅偷斯實在無法認為這些事,會是一個被惡魔附身的女孩所幻想出來的。羅倫斯歎了口氣,他決定不再繼續思考下去,於是站起身子爬到貨台上。羅倫斯不認為再繼續思考下去會有什麼新發現,這個時候最好的方法就是先睡一覺,醒來後再說。赫蘿躺著的貂皮原本就屬於羅倫斯,他怎可能自己蓋著麻布睡在駕座上,而讓赫蘿獨享貂皮呢?羅倫斯要赫蘿挪動身子到一旁,跟著鑽進貂皮底下。羅倫斯背後傳來赫蘿細微的呼吸聲。羅倫斯雖然說沒辦法立刻下決定,但他已經決定如果明天一早起來,赫蘿沒有偷走貨物逃跑的話,或許他可以帶著赫蘿一同旅行。羅倫斯不認為赫蘿是會偷定貨物的壞蛋,而且如果赫蘿真要這麼做的話。她一定有能力奪走羅倫斯的一切。這麼一想,羅倫斯不禁有些期待明早到來。不管怎麼說,羅倫斯已經許久不曾與自己以外的人一起睡覺了。在貂皮的刺鼻腥味中。如果能與散發著香甜氣息的女孩一起入睡,終究是令人開心的事。或許是察覺到羅倫斯內心如此單純的想法,一旁的馬兒歎氣似的甩了甩頭。或許馬兒懂得人類在思考什麼,隻是沒有開口說話罷了。羅倫斯苦笑著閉上雙眼。羅倫斯一向很早起床。為了善用一整天的時間好多賺取一些利益,商人們每天都會一大早起床。羅倫斯在清晨天色朦朧之中醒來時,赫蘿早已起床,並坐在羅倫斯身旁不知摸索著什麼。雖然赫蘿做著出乎羅倫斯意料的事,但她未免也太大膽了。當羅倫斯抬頭轉過身來,才發現原來赫蘿似乎從他的行李中找到衣物換穿,正準備綁上鞋帶。「喂!那是我的東西耶!]就算不是偷東西,但從他人行李中擅自翻找物品的行為,同樣不被神允許。羅倫斯刻意用帶點責備的語氣說話,但回過頭來的赫蘿臉上卻沒有半點做錯事的表情。[恩?醒了啊。咱穿起來如何?合適嗎?」赫蘿完全不理會羅倫斯說的話,她張開雙臂,對羅倫斯問道。赫蘿不但不認為自己做錯事。甚至還顯得有些得意。看見此刻的赫蘿,不禁覺得昨晚她那失去冷靜的模樣簡直就像夢境·或許毫不客氣的霸道模樣,才是赫蘿的本性吧。赫蘿身上穿的是羅倫斯擁有的最上等衣服。每當羅倫斯要與鎮上的富商名流談生意時,都會穿上這套衣服。藍色的長袖上衣,搭配七分長的流行背心。用麻布與毛皮溷織的稀奇長褲,加上綁在長褲外麵,恰巧圍住下半身的腰巾,以及綁緊腰巾的上等羊皮腰帶。靴子是用三層鞣皮製成,厚重得足以抵擋雪山嚴寒氣候的極品。最外麵則是披著一件用上好野熊皮毛做成的外套,對旅行商人來說,擁有一套具有實用性、質感高尚的衣服是值得驕傲的事。羅倫斯從學徒時代就開始儲蓄,整整花了十年的時間才擁有這一整套衣服。談生意時隻要穿上這套衣服,再梢加整理一下胡須,對手多會對羅倫斯表現出敬意·如此意義深重的衣服卻被赫蘿穿在身上。然而,羅倫斯並沒有生氣。那是因為尺寸明顯過大的衣服穿在赫蘿身上,競顯得如此可愛。「這件黑色熊皮的外套真是上等貨呐,與咱的褐色毛發非常搭配。不過,這條褲子穿起來會阻礙到咱的尾巴,咱可以在上麵剪個洞嗎?」雖然赫蘿說得輕鬆,但這條長褲是羅倫斯在百般苦求下,老手織工師傅才肯為他做的褲子,如果在長褲上剪個洞,恐怕就永遠無法複原了。羅倫斯以非常堅決的態度用力搖頭。「唔。也罷,幸好褲子很大,總有辦法穿的。」羅倫斯看著赫蘿一副確信自己不會要她脫下所有衣物的模樣,一邊坐起身子注視著赫蘿,一邊擔心她該不會穿著這身衣服拔腿就跑吧?如果把整套衣服拿去城裡變賣,相信可以賣到一筆不小的金額·「看來汝天生就是做商人的料,汝清楚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能夠帶來什麼樣的效果。」赫蘿笑著說完,便輕快地從貨台往下一跳。赫蘿的動作過於自然,讓羅倫斯一時沒能反應。如果赫蘿順勢逃跑,恐怕追不到吧。羅倫斯之所以沒有采取行動,或許是因為他在內心某處確信赫蘿不會逃跑。「咱不會逃跑的,咱要逃的話早就溜了。」羅倫斯先看了貨台上的麥子一眼,再把視線移向笑著說話的赫蘿。他發現赫蘿正把熊皮外套脫下,往貨台上丟。看來對赫蘿來說,配合羅倫斯體型訂做的外套大概太長了。昨晚在月光下沒能看得清楚,赫蘿的體型似乎比羅倫斯想像的還要嬌小。身材算是高大的羅倫斯,足足比赫蘿高出了兩個頭。然後,赫蘿確認衣服狀況之後,順便開口問道:「咱想要和汝一起旅行,行嗎?」赫籮露出—點也不諂媚的笑容·如果她表現出諂媚的姿態,羅倫斯自覺還有辦法拒絕她。然而,赫蘿笑得卻如此開心。縱倫斯輕輕歎了口氣。他心想雖然現在還不能掉以輕心,但至少知道赫蘿不像會偷東西的人,與她一同旅行應該無妨·再說,如果現在與赫蘿分開,回到一人孤單的旅行,那感覺可能會比以往來得更孤獨。「我想這也算是一種緣分,就讓你同行吧。」聽到羅倫斯這麼說,赫蘿果然沒有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她隻是單純笑笑。「不過,我隻不過是個辛苦做生意的商人,你要負責打點自己的餐費啊!就算你是豐收之神。也不可能讓我的錢包豐收吧?」「咱的臉皮沒有厚到拿人好處,還可以表現得若無其事。咱可是賢狼赫蘿,尊貴的狼啊。」赫蘿鼓著臉,有些生氣地說道,那模樣看起來就像個孩子。但羅倫斯並沒有被赫蘿的演技所騙,他明白赫蘿是故意假裝生氣。羅倫斯猜得沒錯,過不久後,赫蘿果然咯咯笑了出來。「不過,尊貴的狼昨天還露出那樣的醜態,實在不怎麼好笑呐。」赫蘿自嘲似地笑著說道。如此聽來,她昨天失去冷靜的表現似乎是發自內心的真實心情。「總之,多多指教了……呃——」「我叫羅倫斯。克拉福·羅倫斯,工作上我都以羅倫斯自稱。」「恩,羅倫斯。咱會一直傳述汝的故事,讓汝的名字成為美談永遠流傳下去。」狼耳朵早抬頭挺胸說道的赫蘿頭上得意地搖動,赫蘿的話或許是發自真心的吧,看著她的模樣,實在難以判斷她究竟是幼稚、還是老奸巨猾,她的情緒就像天上的雲一樣,總是變化無常。羅倫斯立刻推翻自己剛剛的想法。他心想赫蘿會讓人覺得難以摸透,應該就表示她老奸巨猾了吧。羅倫斯從貨台上伸出手,這個舉動表示著他願意承認赫蘿。赫蘿的手雖小,卻很溫暖。「先這樣吧!快要下雨了,還是趕緊出發的好。」「什……你怎麼不早點說!」羅倫斯大聲吆喝,馬兒因驚嚇而發出嘶聲。羅倫斯記得昨天傍晚根本沒有要下雨的跡象,不過現在抬頭一看,確實有薄雲覆蓋著天空。赫蘿看羅倫斯慌張地準備出發,在一旁嘻嘻笑著,還一邊笑,一邊身手矯捷地跳上貨台,迅速整理好原本淩亂的貂皮再蓋上麻布,顯然比起初入門的學徒能乾多了。「河川的心情不好,咱們離遠一點比較妥當。」羅倫斯叫起馬兒,收拾好水桶,坐上駕座握住韁繩後,赫蘿也從貨台上跳了過來。原本一個人坐,顯得有些寬敞的駕座,現在兩個人坐卻梢嫌狹窄。不過,這麼一來正好可以避寒取暖。隨著馬嘶聲,兩人奇妙的旅程也跟著展開。第一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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