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2(1 / 1)

羅倫斯從腦海中揮去多餘的想法;心無旁騖地與眼前這個年輕的優秀商人建立深交。在那不久後,羅倫斯一行人在夕陽西下時分,抵達了卡梅爾森。餐廳裡,桌麵上以放入鯉魚肉塊與使用根菜類蔬菜熬煮的熱湯火鍋為中心,四周擺了以魚貝類為主的各式各樣料理。或許多少是受了幫忙安排這家旅館的阿瑪堤是個販魚大盤商的影響,餐桌上的料理與正餐和多以肉食料理為主的南方國家果然大不相同。其中以清蒸的螺肉料理特彆引人注目。由於一般會說海螺是長生不老的藥,而河螺是造成腹痛的原因,因此住在比卡梅爾森更靠近南方地區的人們儘管會食用雙殼貝類,卻不食用螺肉。教會的告示上甚至寫著螺貝裡住有惡魔,並警告人們不要食用。不過,與其說這是寫在聖經裡麵的神明教誨,不如說這是實際警告意味較重的告示。羅倫斯從前也曾經在行商途中,迷路遇上了河川時,因為按捺不住饑餓而吃下螺肉,結果造成劇烈的腹痛。自從有了那次的經驗後,不僅是河螺,就連海螺羅倫斯也不敢碰了。幸運的是,螺肉料理沒有分成一人份的小盤子送上桌,而且螺肉極其合赫蘿的胃口。羅倫斯把所有不敢吃的食物都推給了赫蘿。「嗯……原來貝類吃起來是這樣的味道啊。」赫蘿一邊讚歎著,一邊用向羅倫斯借來的小刀尖端一個接一個勾出螺肉往嘴裡送。至於羅倫斯,他則是吃著灑上大量鹽巴的河梭魚。「妳小心吃太多會肚子痛。」「嗯?」「河螺裡麵住著惡魔。要是不小心吃到了,下場可是會很慘的。」赫蘿看著剛剛被她勾出來的螺肉,稍微傾了一下頭後,便把螺肉送進嘴裡。「汝當咱是誰啊,咱不是隻懂得辨彆麥子的好壞而已。」「那妳還說曾經吃了辣椒,下場翻天覆地的。」羅倫斯的指摘讓赫蘿有些生氣。「再怎麼厲害也無法隻靠外觀辨彆味道。那東西紅通通的,看起來就像成熟的果實唄。」赫蘿一邊說話,一邊挖出螺肉,她時而啜飲杯中飲品,然後用力地閉上雙眼。因為這一帶沒有教會的嚴厲監視,所以被教會視為禁酒而無法公然販賣的蒸餾酒,也是隨處可以看到影子。赫蘿與羅倫斯手中的杯子裡,裝的是顏色接近透明、被稱為燃燒葡萄酒的酒。「要不要幫妳叫杯甜酒?」「……」赫蘿沒出聲地搖搖頭,她那用力閉上雙眼的模樣,不禁讓人覺得如果脫去她的長袍,肯定會看見膨脹起來的尾巴。赫蘿總算咽下酒後,歎了口長長的氣,跟著用袖口擦拭眼角。喝著被稱為撼動靈魂之酒的赫蘿當然不是打扮成修女的模樣。她是打扮成頭上綁著三角頭巾的城市女孩模樣。用餐前,羅倫斯與換好衣服的赫蘿一同前去再次感謝阿瑪堤時,他當時的表情說有多沒出息就有多沒出息。不僅是羅倫斯,就連在一旁看著的旅館老板也忍不住笑了出來。而赫蘿本人卻像是要加重她的罪行似的,比往常更帶勁地假裝出淑女模樣向阿瑪堤致謝。如果看了赫蘿現在這副吃喝相,想必阿瑪堤會當場美夢幻滅吧。「……吸。好懷念的味道呐。」不知道是酒太強烈了,還是思鄉情緒使然,赫蘿眼中泛著些許淚光這麼說道。的確,越往北方走,撼動靈魂的酒就越多。「酒精濃度這麼高的蒸餾酒,像我喝了也不懂味道。」吃膩了貝類的赫蘿偶爾會吃起烤魚或燉魚料理,她開心地回答說:「模樣或形狀過了十年就會被遺忘,但是東西的味道或氣味即使過了好幾十年,也不會輕易地被忘掉。這種酒的味道令咱懷念,很像約伊茲的酒。」「畢竟北方的烈酒比較多。妳以前都是喝這樣的烈酒啊?」羅倫斯先看看杯中的酒,再看看赫蘿說道。嘴角沾了一小塊烤魚的赫蘿一臉得意地開口說:「品格高尚的賢狼不適合喝甜酒唄?」雖然羅倫斯心想彆說甜酒了,赫蘿的少女模樣看起來更適合喝蜂蜜牛奶,但是他還是輕輕笑笑表示讚同。想必酒的味道勾起了赫蘿對故鄉的懷念。雖說這是一頓許久不曾吃到的美食佳肴,但是讓赫蘿展露開心笑臉的原因並非隻是如此。因為一件意料外的事情,讓赫蘿深刻感受到自己越來越接近故鄉約伊茲。她就像少女收到出乎預期的禮物般,表露真心的喜悅。然而,羅倫斯卻不由得從這般模樣的赫蘿身上彆開視線。羅倫斯並非擔心自己看赫蘿看得出神,會惹來赫蘿的譏笑而彆開視線。對於約伊茲老早以前就已經滅亡的傳言,羅倫斯一路以來都隱瞞著赫蘿沒說。因為這個事實,讓赫蘿想起故鄉而感到開心的天真笑容在羅倫斯眼裡,變成了刺眼的烈陽。儘管如此,羅倫斯依然不願意破壞難得的愉快用餐氣氛。為了不讓赫蘿識破心聲,羅倫斯變換情緒,並露出笑臉對著伸手拿取燉鯉魚的赫蘿說:「看來,燉鯉魚很合妳的口味呢。」「嗯,煮過的鯉魚……竟然這麼好吃。再來一碗。」因為燉鯉魚的料理是用大鍋子盛上桌,赫蘿的手搆不著,所以都是羅倫斯幫她盛取。羅倫斯每幫赫蘿盛一次,他的木盤上就會多出洋蔥。看來,就算是煮過的洋蔥,赫蘿似乎也不敢吃。「妳是在什麼地方吃過鯉魚啊?應該很少有地方會吃鯉魚吧?」「嗯?在河裡。因為鯉魚的動作笨拙,兩三下就捉到了。」原來如此,赫蘿一定是在狼模樣時抓魚的吧。「我沒生吃過鯉魚,好吃嗎?」「魚鱗會夾在牙縫裡,而且魚刺太多。咱經常看見小鳥一口吞下整條小魚,還以為很好吃呐。生魚不合咱的胃口。」羅倫斯不禁想像起抓住碩大的鯉魚,然後發出咯吱咯吱聲響,從魚頭咬起鯉魚的赫蘿模樣。鯉魚以長生出名,教會除了稱鯉魚為聖魚之外,也稱之為惡魔的手下。因此,隻有在北方地區才會食田鯉魚。的確,若是在這個會有像赫蘿般的狼出沒的北方地區,還對壽命稍微長了些的鯉魚抱有敬畏之心,或許顯得有些愚蠢。「人類料理的食物果然很好吃。不過,不僅是手藝好,挑選過的魚每一條都很新鮮。那個叫做阿瑪堤的小夥子挑魚的眼光挺不賴。」「他年紀很輕。而且,他交易的魚數量也挺驚人的。」「這麼一比下來,汝馬車上載的貨物是什麼啊?」赫蘿的視線突然變得冷漠。「嗯?那是釘子。像這張桌子……沒用到啊。」「咱當然知道是釘子。咱的意思是要汝采買一些更光彩炫目的商品。還是說,汝被留賓海根的失敗經驗給嚇倒了啊?」羅倫斯聽了,雖然覺得有些生氣,但是赫蘿指摘的內容是事實,害他無法反駁。羅倫斯因為自己貪得無厭,以兩倍財產的驚人金額買下兵備,結果麵臨破產的危機,差點就得當個奴隸直到死去。不僅如此,羅倫斯還給赫蘿添了麻煩,讓赫蘿嘗儘恥辱。因為這種種緣故,羅倫斯最後在留賓海根采買了釘子。采買金額約四百枚崔尼銀幣。這算是相當保守的采買,羅倫斯的手頭也因此剩下不少現金。「雖然商品沒那麼搶眼,但應該會有不差的利潤。而且,馬車上也不儘是一些不光彩炫目的東西。」赫蘿一邊像隻野貓一樣叼著河梭魚的魚骨頭,一邊稍微傾頭看向羅倫斯。羅倫斯想到了一句不錯的台詞。他輕輕咳了一下,開口說:「我的馬車上有妳啊。」雖然這句話聽來或許造作,但是羅倫斯自覺這話說得漂亮,不禁笑了出來。然而,羅倫斯邊笑邊喝著葡萄酒,並看向赫蘿時,卻發現赫蘿停止了手中的動作,一臉無奈的模樣。「……反正,汝的程度頂多就是這樣唄。」然後,赫蘿這麼說罷,便歎了口氣。「妳體貼我一點又不會少塊肉!」「一旦對雄性太溫柔,雄性一下子就會得意忘形起來。如果讓對方食髓知味,被迫反覆聽同樣的話語,那教人怎受得了。」「唔……」羅倫斯心想再不吭聲不行,於是反駁說:「好吧,那這樣我以後——」「大笨驢。」羅倫斯的話被打斷了。「雄性表現溫柔值多少錢?」「……」羅倫斯皺眉悶頭喝酒,但是狩獵的狼卻不放過他。「而且,咱如果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汝就會想要對咱溫柔唄?」看著赫蘿露出天真的笑容這麼說道,羅倫斯已無計可施了。赫蘿太狡猾了。羅倫斯用懷恨的眼神看向赫蘿,赫蘿見狀隨即露出可掬的笑容。等到吃完睽違已久的像樣晚餐,並回到旅館房間裡時,旅館外的街道總算也安靜了下來。雖然羅倫斯等人抵達卡梅爾森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但是城裡的混亂程度卻遠遠超出羅倫斯的想像。如果沒遇上阿瑪堤,羅倫斯肯定得前往洋行,請洋行幫忙安排旅館了。不僅如此,或許還會落得借住洋行房間的下場。卡梅爾森的街上處處排列著不知是仿造何物的麥草玩偶、以及木頭雕刻物,不僅在人街上,就連狹窄的小巷子裡也都看得到樂隊或小醜帶著觀眾繞來繞去。位於卡梅爾森南端的大廣場上,大幅度延長營業時間的市場仍開放著,整個廣場充斥著與大市集之名相襯的活力。不僅如此,就連平常不被允許零售商品的工匠們,也在市場外的大街旁設起了攤位。羅倫斯打開木窗想要冷卻一下喝了烈酒而發燙的身體,在美麗月光的照射下,羅倫斯看見有幾家攤販正在收攤。阿瑪堤為羅倫斯兩人安排的旅館是卡梅爾森裡數一數二墮局級旅館,那是羅倫斯平時絕對不會選擇投宿的旅館。兩人的房間位於旅館二樓,並麵向從市中心通往南北兩方的大街,旅館位置就在延伸至東西兩方的大街十字路口附近。依赫蘿所願,房間裡有兩張床。不過,羅倫斯不禁猜疑這有可能是在阿瑪堤的堅持之下,硬是安排了兩張床的房間。雖然這樣的猜疑讓羅倫斯有些優越感,但至少阿瑪堤幫忙安排房間的事讓他心存感激,於是他把視線栘向窗外,決定不再胡亂猜疑。寬敞大街上的行人們個個步履蹣跚。羅倫斯一邊輕笑,一邊回過頭一看,他發現屋內的赫蘿一副喝得不過癮的模樣盤腿坐在床上,正把酒往木杯裡倒。「妳啊,明天要是一副痛苦難耐的模樣,我也不會理妳。妳難道忘了那次在帕茲歐被宿醉給害慘了嗎?」「嗯——?放心呐。好酒不管喝再多,也不會留下後遺症。不過,如果不喝,咱的心會留下後遺症,怎能不喝呐。」倒好酒後,赫蘿開心地喝了一口,並咬著晚餐沒吃完的鱒魚乾。羅倫斯心想如果就這麼放縱赫蘿,她一定會一個人開心地吃吃喝喝直到醉倒為止。不過,對羅倫斯而言,赫蘿的好心情可說求之不得。這是因為有件事讓羅倫斯感到有些難以啟齒。羅倫斯之所以會變更幾乎固定每年往返地點的行商路線,在這個寒冬季節來到以往在夏季才會前來的卡梅爾森,不用說當然是為了前往赫蘿的故鄉。然而,羅倫斯並未細問過赫蘿的故鄉約伊茲位在何方。雖然羅倫斯曾聽過約伊茲這個城鎮名稱,但是那隻是在古老傳說中聽過,他並不清楚實際的地理位置。一路上,羅倫斯之所以沒有詢問詳細的地理位置,那是因為一提到故鄉,赫蘿雖然會因為懷念而一時展露笑顏,但是她立刻會想起無論在時間上、或是地理位置上都與故鄉有著遙遠的距離,而顯得哀傷。雖然羅倫斯自覺沒出息,但是光是這個理由就足以讓他猶豫該不該提起故鄉的話題。不過。羅倫斯心想趁現在提起故鄉的話題。赫蘿應該不會太戚傷才是。於是,羅倫斯下定了決心,他在靠牆的書桌上坐了下來後,開口說:「對了,在妳醉倒以前,我想先跟妳說一件事。」赫蘿暴露在外的耳朵和尾巴立刻有了反應。她的視線慢了一步看向羅倫斯。「什麼事?」聰明的賢狼似乎從羅倫斯的語調中察覺到,羅倫斯並非想與她閒話家常。赫蘿的嘴角浮起淺笑,明顯說出她現在的好心情。羅倫斯緩緩張開沉重的雙唇說:「是有關妳故鄉的事。」聽到羅倫斯這麼切入話題,赫蘿突然沒出聲地笑笑,跟著喝了口酒。羅倫斯本以為赫蘿一定會露出認真的表情,她的反應讓羅倫斯感到意外。羅倫斯才想著赫蘿該不會是喝醉了吧,赫蘿便咕嚕一聲地吞下酒說:「汝果然不知道在哪裡。咱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直擔心不知道汝什麼時候才會開口問。」說著,赫蘿一邊笑看自己映在杯中的臉,一邊輕輕歎了口氣說:「反正汝一定以為隻要提到約伊茲的話題,咱又會難過是唄?咱看起來有那麼脆弱嗎?」羅倫斯原本打算指摘赫蘿因為夢見故鄉而哭泣的事,卻又想到赫蘿自己應該也明白這點。赫蘿的尾巴看似開心地搖擺著。「不會,完全不會。」「大笨驢,這種時候應該說「會」才對唄。」赫蘿似乎得到了她所期待的答案,她顯得更開心地搖擺著尾巴。「汝真是會在意一些奇怪的地方呐。汝好不容易說出這個話題,一定也是看到咱晚餐時的反應後,覺得沒問題才開口的唄?真是的……這個爛好人。」邊喝酒邊說話的赫蘿難為情地笑笑。「對咱來說,汝的體貼也不是什麼不開心的事。不過呐,應該是說汝那蠢樣讓人看了覺得有趣。如果汝一直沒開口問,到了北方後才發現走錯了地方,到時汝打算怎麼辦?」羅倫斯隻是聳了聳肩回應這個問題,他趕緊說出自己的目的:「為了怕一副蠢樣的我會走錯路,可不可以告訴我約伊茲的位置。」赫蘿喝了口酒,停頓了一下。然後,歎了口又細又長的氣。「老實說,咱也不是記得很清楚。」像是要堵住羅倫斯說出「彆開玩笑了」的話語似的,赫蘿接續說:「如果要說方向,咱立刻就能夠知道,就在那邊。」羅倫斯看向赫蘿迅速指出的方向,他立刻明白了赫蘿所指的是北方。「可是,咱完全不記得越過了幾座山頭、幾條河川,走過了多少草原。咱心想隻要到了附近,自然就會想起來。這樣不行嗎?」「妳沒有任何可以知道位置的線索嗎?道路又不是直直地向前延伸,而且到了北方,也很難找到可靠的地圖,有些地方甚至不繞遠路就到不了。妳記不記得哪些地方的城鎮名稱?我們也可以拿這個當線索。」赫蘿默思了一會兒後,用食指按住太陽穴說:「咱記得的城鎮名稱有約伊茲和紐希拉。還有……唔、什麼來著……皮……」「皮?」「皮列、皮洛……對了,皮洛摩登。」看著赫蘿像是取出卡在胸口的東西似的開心表情,羅倫斯傾頭說:「沒聽過有這樣的城鎮。還有其他的嗎?」「唔——當時是有好幾個城鎮沒錯,可是不像現在這樣各有名稱。大夥兒隻要說在山的另一頭,就能夠知道位置了。沒必要取名字唄。」的確,羅倫斯第一次到北方各地行商時,也好幾次為此驚訝。當羅倫靳到了某個喊瞋,才發現隻有旅人知道城鎮的名稱。城鎮的居民或是住在附近的人們,都不知道城鎮名稱。羅倫斯還遇到個老人說如果給城鎮取名,就會被壞神明盯上。所謂的壞神明指的一定是教會吧。「那麼,就以紐希拉為據點來找好了。如果是紐希拉,我還知道位置。」「好令人懷念的名字呐,那裡還會湧出熱水嗎?」「我聽說儘管那裡是異教徒的城鎮,仍然有許多大主教和國王不惜長途跋涉,還滿懷感激地偷偷跑去泡熱泉。有謠言說,因為紐希拉有溫泉,所以能夠免於受到異教徒討伐軍的攻擊。」「畢竟隻有那裡的熱泉不屬於任何人的地盤呐。」赫蘿笑著說道,跟著說了句「那這樣」,並輕輕咳了一聲。「如果這裡是紐希拉,就會在那邊。」赫蘿所指的方向是西南方。看見赫蘿沒有指向更北方,老實說羅倫斯鬆了口氣。如果是在比紐希拉更北方的位置,將會是一些就算到了夏天,也不會融雪的地區。然而,光是知道在紐希拉的西南方,範圍還是太大了。「從紐希拉到約伊茲要多久?」「以咱的腳程來說兩天。人類的話……不知道。」羅倫斯記起在留賓海根附近時,坐在赫蘿背上的記憶。想必赫蘿一定能夠以輕快的腳步走過沒有道路的地方吧。這麼一來,以紐希拉為起點的調查範圍果然相當大。想要在其中找出一個城鎮,甚至有可能是一個小村落的約伊茲,簡直跟在沙漠裡尋找一根針沒兩樣。正因為羅倫斯是在散布於廣大世界的城鎮之間行走的旅行商人,所以他更懂得其困難度。而且,在羅倫斯聽來的古老傳說中,有提到約伊茲被熊怪毀滅了。萬一這個古老傳說是真的,那絕對不可能找到好幾百年前就已滅亡的城鎮遺跡。羅倫斯並非能夠玩樂度過終生的貴族。偏離原有的行商路線,在其他地區流連的日子頂多隻能夠撐得半年。而且,在留賓海根的失敗經驗,使得羅倫斯距離在城鎮擁有商店的夢想又更遠了,這也使得他更沒有時間拖拖拉拉。就在羅倫斯想著這些事情時,忽然浮現在腦海的話語很自然地脫口而出:「妳可以自己一人從紐希拉回去嗎?妳知道方向吧?」如果說紐希拉到約伊茲的距離隻需兩天左右的時間就可以抵達,那麼就如赫蘿自己說的,隻要到了附近,她一定會想起來吧。因為這樣的想法,所以彆無他意的羅倫斯不經意地說出剛剛的話。然而,話一出口,羅倫斯便發現自己的失言。因為赫蘿正一臉愕然地看向羅倫斯。羅倫斯臉上浮現驚訝之情的同時,赫蘿也彆開了視線。「對、對啊。隻要到了紐希拉,咱一定會想起回到約伊茲的路唄。」說著,赫蘿的臉上掛起了牽強的笑容。羅倫斯心想「這是怎麼回事啊」,跟著「啊」的一聲叫了出來。赫蘿在河口城鎮帕茲歐時,曾經說過孤獨會要了人的命。孤獨是這麼地教赫蘿感到害怕。儘管羅倫斯沒有惡意,但是赫蘿仍有可能往壞的方向思考。況且,赫蘿還喝了不少酒。說不定,赫蘿解讀成羅倫斯開始不耐煩於尋找她的故鄉了。「等一下,妳彆往壞的方向想啊。如果隻要兩天就到得了,那我可以在紐希拉等妳。」「嗯,這樣就夠了。汝會帶咱到紐希拉唄?咱還想再多看一些不同的城鎮呐。」這對話雖然漂亮地銜接了起來,卻教羅倫斯掃興。羅倫斯隻覺得這是赫蘿靠她的機靈反應讓對話順利銜接上。儘管表麵上順利銜接了對話,表麵下卻有了分歧。赫蘿離開故鄉已經長達好幾百年之久。就像羅倫斯聽來的古老傳說般,赫蘿一定也想到了約伊茲已經不存在的可能性,就算她沒有這麼想,但她經曆的歲月之漫長,足以讓這世界起了很多巨大變化。想必赫蘿內心一定感到極度不安。赫蘿。一定是害怕獨自前往故鄉。因為灑的味道而想起約伊茲時,赫蘿會露出天真笑容,或許正是她不安的相反表現。隻要稍微思考一下,就能夠明白赫蘿這樣的心態。羅倫斯為自己粗心大意的發言感到後悔。「聽好,我會儘我所能地幫助妳。我剛剛說的話是——」「咱不是才說過雄性表現得溫柔值多少錢呐。汝啊,彆太體貼呐,咱會很困擾的。」赫蘿臉上的牽強笑容加上了困擾的表情,她把手中的酒杯放到床底下說:「咱真是糟糕呐,老是以自己的標準來衡量事物。畢竟咱隻要眨一下眼睛,汝等人類就會老去。咱老是記不得在如此短暫的人生中,一年當然很重要的事實呐。」木窗投射進來的月光籠罩著赫蘿的身軀。霎那間,那模樣像極了幻影,讓羅倫斯猶豫著不敢靠近。他擔心隻要一靠近,赫蘿便會如霧團散去般消失。赫蘿拾起自放下酒杯後就一直垂著的臉,她臉上果然還是掛著困擾的笑容。「汝真的是個爛好人,這種表情教咱很困擾呐。」這種時候究竟該說什麼才好?羅倫斯的腦海裡浮現不出適當的話語。此時此地,兩人之間顯然有了分歧。然而,羅倫斯卻找不到補救這個分歧的話語。就算臨時編造謊言,對赫蘿來說也是無用。而且,最重要的是赫蘿的話語使得羅倫斯更難以啟齒。羅倫斯說不出「無論花多少年的時間,我都會找到約伊茲並帶妳去」這樣的話。商人是太過現實的生物,現實得無法說出這樣的台詞。對羅倫斯而言,走過好幾百年歲月的赫蘿是太遙遠的存在。「是咱忘了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在汝的身邊感覺太舒適了,一不小心……就撒起嬌來。」赫蘿靦腆地笑著說道,她的耳朵難為情地微微顫動著。如少女般的發言有可能是出自赫蘿的真心。然而,羅倫斯聽到這番話,卻是一點也不開心。因為赫蘿的話簡直像在告彆似的。「嗬,咱好像喝醉了。不趕緊睡,不知道還會說出什麼話來。」赫蘿並沒有陷入沉默,她那自顧自的饒舌模樣,反而更讓人覺得她在逞強。儘管如此,羅倫斯最後還是沒能夠向赫蘿搭話。羅倫斯能夠做的,僅有在變得一片寂靜後,留意著不讓赫蘿獨自收拾行李離去。雖然他心想應該不會發生這種事,但又覺得赫蘿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然而,羅倫斯對隻能夠留意不讓這種事發生的自己感到沒出息,不禁想大聲怒罵自己。夜晚無聲無息地加深。關上的木窗外傳來了醉漢的笑聲,羅倫斯聽了卻是倍感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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