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真相宿無眠。第二天眼圈黑黑的,玲瓏賴在床上,睡不來,心裡還是難過。晌午時候,阿秀再三懇求,玲瓏才爬起來洗漱,吃了一些東西。一個人在禦花園閒逛,玲瓏拍打著手邊的花,嘴裡念念有詞,終究還是氣不過。“玲瓏姐姐,你一個在說什麼呀?”突然一個孩子氣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玲瓏轉身,小皇帝正一臉迷惑仰著頭看著她,模樣可愛之極。玲瓏臉上的怒意消散了大半,微微一笑。蹲下身去問道:“小皇上,你來這裡做什麼呀?是不是知道姐姐傷心難道過來陪姐姐的呀?”允曦更加迷惑,偏著小腦袋道:“父皇和母後在長汀閣等我。”微微一頓,疑惑道,“你為什麼傷心難過?誰欺負你了麼?”玲瓏臉色黯淡下來,眼裡閃過一抹哀傷,嘟著嘴失落道:“告訴你也沒用,你又幫不了我。”言畢看向遠處湖心長汀閣,眼中悲痛之色更濃,回過頭淡淡問道,“小皇上,你說玲瓏姐姐是不是有很多缺點?”允曦微微皺著眉頭,仿佛在思索玲瓏的問題,稚氣的小臉上表情極其認真。玲瓏見他認真的模樣,不由撲哧一聲笑起來,摸摸他粉嘟嘟的小臉道:“你說姐姐和你母後比起來是不是很差勁?”三歲的孩子不明白她話中的深意,回答道:“母後對我好,玲瓏姐姐也對我好,玲瓏姐姐和母後是一樣的。”玲瓏吃吃一笑,驀地神情又黯淡下來,低聲道:“你父皇要是也這麼想就好了。”玲瓏摸摸小皇帝的腦袋,“好了。你趕快去吧,彆讓你父皇和母後久等了。”“玲瓏姐姐和我一起去吧。”小皇帝拉著她的衣角懇求。玲瓏微微一笑,笑容說不出的苦澀,搖頭道:“你自己去吧,姐姐還有事,快去。”小皇帝看了她一眼依言朝長汀閣走去。玲瓏望著長汀閣裡兩個模糊的身影,心裡又澀又酸,踩著小石子一步步離去。“允曦,怎麼耽擱了那麼長時間呀?”夏無霜拉著小皇帝地手,含笑問道。小皇帝回頭指著遠處花園說道:“我在那裡遇到玲瓏姐姐了。”“她人呢?怎麼沒有和你一起來?”夏無霜笑容溫和。仿佛有絲絲僂僂的陽光參在裡麵,讓她白皙的臉氤氳著淡淡的光暈。“玲瓏姐姐不願意。”小皇帝答道。夏無霜沉吟,麵向楚易,遲疑道:“那件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一問出口,心裡仿佛被針刺了一下,生生地疼。燕楚易英俊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雙眸凝視夏無霜,不懷好意問道:“什麼事情?”夏無霜臉色微紅。斷斷續續道:“就是……那一件事。”燕楚易恍然大悟,笑道:“哦,想起來了,替相爺家的大公子指婚,這幾日我正留意著。”“燕楚易。”夏無霜陡然提高聲音。微怒。“你在說什麼呢?”小皇帝被夏無霜突如其來的怒意怔住。愣愣地看著她。燕楚易笑容悠閒,摸摸小皇帝的臉蛋打趣道:“允曦。瞧你母後的樣子。是不是很嚇人?”允曦搖搖頭認真道:“是父皇惹母後生氣了。”燕楚易大笑:“霜兒,你倒是把允曦教地很好啊。”言畢。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幽深的眸中飽含深情,靜靜凝視夏無霜,認真地,低聲道,“那一件事,我有必要考慮麼?”夏無霜微微一愣,低聲道:“可是玲瓏……”“霜兒。”燕楚易製止她繼續講下去,目光深邃,似乎能夠洞穿她的內心,“你總是替彆人想得太多。彆的任何事情都可以,你想把什麼給彆人我都替你給,可是對於我,你隻要想著自己就好。”他眼裡有淡淡的哀傷和疼痛,絲絲縷縷地蔓延出來,纏繞到她的心裡。她忽然有些茫然失措,因為讀不懂他眼裡記憶的哀傷。過去到底是什麼樣子地?為什麼她竟然能夠忘得一乾二淨?那一瞬間,她突然對過去的記憶有一種極度的渴望。然而隻要她稍稍用力去想,腦中就隱隱有千萬根細針在跳動,她不由地發出一聲低呼,連忙用手按住頭部。“怎麼了,無霜?”燕楚易神色緊張,對身後的奴才命令道,“快傳太醫。”片刻功夫太醫便趕了過來,一番望聞問切卻看不出任何毛病,隻開了一些寧神滋補的藥。燕楚易卻還是不放心,幾乎不分日夜地守在慕央宮,並派人前去黑香邀請黑香神供來帝都替夏無霜診治。自那一日在長汀閣頭痛病發作,腦中一直就突突亂跳,時而掠過一些模糊地幻影,倒也見不得疼。夏無霜見燕楚易每天都萬分緊張地盯著她,仿佛她隨時都會消失一樣,也就不敢告訴他。夜裡睡覺,燕楚易也睡不安穩,往往剛入睡就驚醒,仿佛被噩夢糾纏,口中直喊她地名字,那樣子似乎比她病得還重。她隻得反過去輕聲安慰他,他卻緊緊抱著她不放,口中一個勁兒叮囑她不要走,直到她反複許諾不走他才願意鬆開,卻仍然將她的手握得生疼。白日裡,消失了幾日地玲瓏忽然跑來看她,還帶來了一些據說有奇效地藥材。夏無霜笑著收下,嗔怪:“這幾日跑哪裡去了?也不見來慕央宮。”玲瓏訕訕笑起來,吞吞吐吐答道:“嗯……有一些,不舒服……”“有讓太醫瞧了麼?”“沒什麼大礙,不用瞧不用瞧。”玲瓏連連擺手。夏無霜狐疑地看著玲瓏,頓時心裡明白了什麼,試探:“可是心裡不舒服?”玲瓏微微一怔,眼裡陡然有一絲傷感,沉默了良久,忽地問道:“太後。你有沒有想過,有些時候即使兩個人相愛也是不能在一起的。”夏無霜看著她地臉,仿佛陷入了沉思,臉上安詳恬靜的力量:“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呢?如果相愛乎沒有想明白,夏無霜淡淡問道。“因為……因為得不到祝福,彆人也不會同意,所有的人都會指責,那樣地話還能夠在一起麼?”夏無霜心裡微微一愣,目光看向外麵的院落,絕美的帝王花在陽光下熱烈的盛開。閃著粼粼波光。她輕輕歎息一聲,仿佛有極其深邃的記憶在湧動,緩緩開口道:“這樣的一生,又會有多少事多少人,值得這般不顧一切呢?倘若真的遇見了,那麼為他背棄了所有也是值得的,因為他比這一切更加來之不易!”“太後。”玲瓏忍不住低呼,驚訝地看著夏無霜。她以為她會明白。她以為她會反對,難道她真的忘了一切了麼?那個曾經為了江山社稷毅然豁出生命的女人,她真地就不記得了麼?“可是如果他們是母子呢?還能在一起麼?”玲瓏忽然不顧一切的脫口而出。夏無霜一驚,臉色瞬間煞白,手指抑製不住地微微一顫。低聲道:“玲瓏。你在亂說什麼?怎麼會有這種事情?”“就是有就是有。”玲瓏眼淚刷刷地落下來。無限淒楚地看著夏無霜,“太後。你忘了麼?你和——”“玲瓏姑娘!”紫雲突然喊住她。玲瓏和夏無霜齊齊看向紫雲,紫雲眼神變了變。輕輕道,“玲瓏姑娘,太後娘娘最近身體不適,你就不要多耽擱娘娘了。”玲瓏愣愣看著她,忽然意識自己險些犯彌天大錯,眼淚流的更加洶湧,然而人卻平靜下來:“當然不會有這樣的事。”聲音低落而哀傷,透著絲絲縷縷的絕望,“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呢?”玲瓏的目光落在白衣女子的臉上,唇邊閃過一絲自嘲地笑意。對於現在的夏無霜,即使明白了也不是不會放手的吧?畢竟,要幾生幾世,才能遇見那樣一個男子!“太後,那些藥材都是以前懷瑾姐姐給我的,懷瑾姐姐的醫術很厲害,她說這些藥材對養心寧神很管用,你試試看。”玲瓏擦乾眼淚,激動地情緒漸漸平複。“好。”夏無霜低聲答應,伸過手去替她擦乾腮邊地淚,歎息道,“那件事情我沒有辦法幫你,你會不會怪我?”玲瓏搖頭,低聲道:“是玲瓏自己沒用,我不怪你。”“傻丫頭,我怎麼沒瞧見你哪裡沒用了。”夏無霜淺笑,目光柔和如月光,緩緩地,幽幽道,“以前輕雲跟我說過,他說冥冥生命之中地一切,最後都是神的旨意,如果知道有些事情今生無法改變,就如同天空裡斷線地風箏,那麼就任憑天地地召喚和安排。”“你要我聽從命運的安排麼?不能夠強求?”玲瓏忽然問道。夏無霜微微一笑,繼續道:“那個時候,我就問輕雲,我說‘若是神也無能為力,那該如何?’輕雲說,那麼天地間地一切就隻能自生自滅。”夏無霜然一笑,淡淡道,“對他的話,我還是不能信服,如果神也無能為力了,為什麼就隻能自生自滅呢?不是還可以自救麼?至少還有一線生機。如果可以活著,為什麼要選擇死亡?”玲瓏心裡一震,這一句話懷瑾姐姐也講過。如果可以活著,為什麼要選擇死亡?當年的無霜太後也一定到了無路可退的絕境了吧?“所以不管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總有一樣東西還能夠把握,那便是自己。”夏無霜看著玲瓏,瑩潤如水的眸中有柔柔的波光,“玲瓏,你隻是無法把握一些東西,並不是你沒有用。”玲瓏垂目,微微點頭。麵前看似弱不經風的女子,內心卻是如此執著篤定,進退取舍之間總能夠分明的把握自己,清晰的權衡輕重,就如同當年為了天下放棄自己的愛情一樣。顧念之間,玲瓏抬起頭疑惑問道:“太後,輕雲是誰?”無霜眼裡流露出淡淡的溫柔的笑意,臉上光彩奪目:“是在我民間的一個朋友,他曾經救過我的性命。”頓了一頓,無霜臉上的光彩消失,“他是璞羅教的輕雲壇主。”“邪教!”玲瓏脫口驚呼,“那不是朝廷的敵人?朝廷早晚會鏟平它的。”夏無霜眸中閃過一絲無奈和擔憂,歎息道:“所以我很擔心……”玲瓏看著她白皙絕美的麵容,驀然低聲問道:“太後,你是在擔心太皇……還是輕雲?”夏無霜聞言驀地抬頭看向玲瓏,心裡驚起一層波瀾。果然,玲瓏仿佛知道她的答案,盯著她的眼睛,緩緩地繼續問了一句:“那麼,他們兩個,你擔心誰更多一點?”“擔心誰更多一點?”夏無霜喃喃重複,心裡仿佛有一把刀在絞,疼痛的難以呼吸,她不由地微微蹙起眉頭。忽然就記起燕楚易當日的那句話“我和他總有一個會死,朝廷和璞羅教總有一方會亡”。她驀地有一種深切的無力感,如果無法抓住手中的那一根線,那是不是應該聽從神的召喚和安排?可是他們兩個誰也不可以死!玲瓏注意到她臉上掙紮的痕跡,低聲說道:“太後,如果你愛的是太皇,就應該擔心太皇多一點。”夏無霜搖頭,笑容苦澀,雙眸望進虛空裡,仿佛有無數的細小光點在她眸中跳動,瑩潤如水。“你不懂。”最終,她淡淡說了一句。玲瓏眼裡有片刻的迷蒙,的確,很多事情她看不懂,也無法理解。九月中旬黑香傳來消息,六王子歸寧繼任王位,朝廷暗暗欣喜。黑香王庭內亂以來,朝廷一直毫不動搖支持六王子,如今六王子歸寧不負眾望奪取了王位,朝廷對黑香的統治也更加穩固。黑香新任郡王歸寧熱情款待了大靺使臣,聽聞大靺太後玉體有漾,當下答許使臣的請求,命黑香神供隨使臣赴帝都為大靺太後診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