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月,壇主輕雲繼任教主之位,統治璞羅教數以萬計的教徒,重建豔都分壇,除異己,廢壇主職位,任命四大教姑,使璞羅教逐漸回複生機。“懷瑾的狀況如何了?”輕雲立於湖畔,詢問身旁的弟子。黑衣弟子神情恭謹,回答:“沒有絲毫改善,還是癡癡傻傻,滿口胡話。”輕雲微微蹙眉,腳步已邁開,朝著東院落走去。站在門口,聽到玲瓏帶著哭腔的聲音:“姐姐,你快點好起來啊,這樣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裡了……”這個玲瓏為了懷瑾沒有跟燕楚易離開倒是難得!輕雲心中想著,舉步進了房間。玲瓏聽到腳步聲回頭看見輕雲,眸中有了一絲希望,迫不及待問道:“輕雲,我姐姐的病能治好麼?這都快一個月了,怎麼一點起色都沒有啊?”“這要看她自己。”輕雲回答,慢慢走到床邊。一臉呆滯的女子仿若不覺,依然自顧自的無聲低語。輕雲心中隱隱閃過不安和無奈。沒有人比他更希望懷瑾好起來,他隻有半年的時間來治無霜的病,如今已經過去一個月,而他倚仗的人依然渾噩如癡。“玲瓏,你先出去。”輕雲吩咐。玲瓏看他一眼,怕擾了輕雲替姐姐治病便乖順地出了房間。麵前的女子神情呆滯,愣愣看著前方,口中喃喃無聲低語,仿若癡輕雲微微歎息,低聲道:“他生前折磨你。他死後你折磨自己,你們兩個,真是奇怪啊……恨得刻骨銘心。咬牙切齒,又都不願意看著對方死。那又何苦恨了二十年!”麵前的女子恍若未聞。“二十年的恩怨終於了結了,難道還是放不開麼?這可是你一直希望的事情,如今終於實現了,然而你卻更痛苦了。”輕雲歎息,“如果死地是你。他也會痛苦的吧?你們兩個互相折磨,不過是在折磨自己,其實,你們……早已經分不清愛和恨了。”你們……早已經分不清愛和恨了!那樣的一句話驀然闖進了她地心裡,仿佛刺穿了她防護的外衣,她地眼神驀地有了焦距,似乎回到了現實世界,一行清淚順著臉頰緩緩滑落。到底誰傷害了誰?到底是愛是恨?在二十年的恩怨糾纏中早已經模糊不清了啊!如果看著對方死去是一種比死更痛苦的折磨,那這也是他折磨自己的手段麼?如果看著自己痛他就會快樂。那麼,在另一個世界的他,現在是不是很幸福?“你心裡是清楚地。即使你跟著他去了,在那一個世界你們的恩怨還會無止無休。唯有如此。花生彼岸,才是終結!”愛便是恨。恨亦是愛!在愛恨模糊之後,剩下的便是無儘的痛苦和折磨。即便是愛,也會是用最殘忍的方式來對待!她的眸中珠光璀璨,唇邊忽然綻放出一個絕美的笑意,所有的陰霾,所有的愛恨在這一刻消弭。師兄,在另一個沒有我地世界,你才會幸福吧!花生彼岸,才是終結!“懷瑾,你能夠看透麼?”輕雲試探地詢問木訥的女子緩緩側過臉,目中含淚,唇邊殘留著一絲笑意,淡淡道:“以後再也沒有恨了,所以我也不會恨你。”“你想明白了就好,其實我這樣做也是為一個人,我不想她死,希望你能夠幫我。”懷瑾苦澀地笑起來:“人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目地,並為此付出一切,師兄為了恨,而你——”懷瑾抬頭看向輕雲,“是為了愛!你希望我救無霜皇太後?其實在玉景園第一次看到她時,我就知道她體有惡寒。”輕雲笑容溫和:“懷瑾,你很聰明。然而邱勻天不是為了恨,而我也不是為了愛。我們隻求心安。隻是他的心安和快樂至死也沒有尋到出口,我必然不會和他一樣。”“我沒有辦法救她。”懷瑾忽然說了一句。輕雲眸光變了變,脫口問道:“真地沒有一點辦法麼?”“如果可以,早在玉景園我就出手相救了。”輕雲緩緩站起身來,眸中有莫測地光芒:“她的體質很特彆,即使暫時驅除了體內惡寒,還會有源源不斷地寒氣催生出來,真是很奇怪。”懷瑾微笑:“因為她用烏箔封了腦。”輕雲一驚,平靜的麵容忽然有了變化:“烏箔封腦?難道她到過古冥幻境?”“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她的症狀和傳說中烏箔封腦的症狀不謀而合,所以我才這麼說。”“倘若將她腦中的烏箔拔除呢?”輕雲詢問。懷瑾看他一眼,反問:“你能夠保她性命無憂?”輕雲驀地頓住,眸光變幻不定。懷瑾瞥他一眼,眸中閃過一絲哀傷,淡淡道:“很多東西,即使傾儘全力,也是沒有辦法守住的。”輕雲不語,緩緩轉向窗外,初冬的天空遼闊而高遠,清泠寧靜,有一絲寂寥的味道。他的心裡忽然有無奈而深切的哀傷湧起,然而英俊的麵容依然平靜祥和波瀾不驚。室內生了火,溫暖和煦,無霜坐在房中,眉梢是揮之不去的憂鬱。半年,才過了一個月,還有那麼長的時間!又或者自己根本沒有命活到相見之日。泉水溫熱的霧氣嫋嫋升騰,散發著和煦如春的氣息。輕雲出了東院落,信步走到這一處彆院,立在泉邊,望著對麵的閣樓,神情忽然有些恍惚。她必然是恨自己的吧?隻是為了朝廷的安定,她不能不留在這裡,她的心裡一定很著急回到那個男人身邊。他本以為半年的時間足夠了,現在看來就算把她一輩子留在璞羅教也不能治好她了啊。有涼風吹過,嫋嫋霧氣變得稀薄,隨風飄散。在泉邊立了良久,終於還是不能做到平和地去麵對她責怨的眼神,輕雲微微歎息,轉身意欲離去。“輕雲。”他聽到一聲急促的喊聲。回頭,白衣的女子已經跑出來,立在嫋嫋升騰的白霧之中,迷幻飄渺的仿佛不在人間。輕雲腳下點起,半空借力,掠到對岸。“你怎麼出來了,快進屋去,外麵很冷。”他溫和地催促。無霜看他一眼,依言進了屋子,低聲問:“你是真的怕朝廷不守信約麼?若是如此,留我半年有什麼用,半年之後,朝廷依然可以棄約攻打璞羅教。”輕雲微笑:“半年就夠了。”頓了頓,又道,“半年之後若朝廷毀約,璞羅教便有實力迎戰。”無霜目光落到他臉上,眸中有一絲鄙夷,低聲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活不到半年,那個時候楚易會怎樣?”“想過。”輕雲回答的雲淡風輕,“可是……值得。”如果她留在燕楚易身邊,必然還是會隱瞞自己的病情吧?如果那樣,她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能夠為她多爭取半年的時間,即使擔那樣的風險也是值得的。無霜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不由提高音量:“值得什麼?楚易根本不知道我的病,那個時候他定然會以為你殺了我,他還會放過璞羅教麼?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就為了爭取半年的時間來休整璞羅教?你以為那樣就有足夠的實力和朝廷對抗?”輕雲看著她因激動而微微暈紅的臉,眸中不由閃過一絲笑意。她這是在擔心璞羅教……擔心他麼?“不試怎麼知道不可以。”他不急不慢地回答,平淡的眸中有隱約的喜悅。“你——”無霜無奈,白皙的容顏驀地染上了淡淡的絕望,低聲緩緩道,“其實,我很怕再也見不到他。”輕雲凝視她哀傷的麵容,心中莫名疼痛起來,側過身看向外麵,淡淡道:“再等一個月,如果到那個時候還是沒有辦法,我就讓你走。”無霜聞言不由抬頭,難以置信:“真的麼?隻要再等一個月你就放我離開?”看見輕雲點頭,無霜臉上的哀傷散去,“謝謝你,輕雲。你放心,楚易也是守信的人,定然不會棄約的。”輕雲點頭,微笑:“這一個月,你要好好吃藥,要健康地回去見他。”“嗯,我知道。”無霜笑容輕快,“就算為了璞羅教我也會養好身體。”輕雲平靜地注視她白皙的麵容,心頭因她的笑容而莫名地欣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