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有一條煙花巷,紅牆青瓦,樓閣林立,此時已經傍晚,正是人多的時候,車馬粼粼,人流如織,瀅方遠遠地就聞到了一股子脂粉香氣。不一會兒,瀅方跟著李赫衍下了馬車。紅衣閣座落在煙花巷中間,是一幢紅色建築,五層小閣樓,雕梁畫棟,門麵並不比周圍的大,卻小巧精致,一磚一瓦仿佛都彆出心裁。此刻,兩個女子正在門口攬客,見是熟人,連忙迎上前去。瀅方下意識甩開了拉著她胳膊的手,對方卻不懊惱,嬌嗔道:“宋大人也太不解風情了些,青青知道,宋大人心裡隻有汀蘭姑娘一個人,可也不必這樣無情吧,把奴家的手腕都甩疼了呢。”瀅方看向這位青青姑娘,她裡麵穿著素白短襦長裙,外披了一件淺青色紗衫,酥胸半露,香肩若隱若現。瀅方的臉登時就紅了。即便曹家門庭不高,但瀅方也是個正經的閨秀出身,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麵。適才,眼前這位青青秀手挽著她的胳膊,胸前的飽滿若有若無地蹭著她,嚇了她一跳,所以她才用大了力氣,甩開了青青的手。李赫衍見瀅方不說話,連忙打圓場賠罪道:“青青姑娘你可彆生氣,瀅方兄這是幾個月沒來紅衣閣,思念汀蘭姑娘思念得緊,所以唐突了青青姑娘。”青青哼了一聲,假作生氣的模樣撇開了頭。李赫衍湊到青青身邊,一把拉起青青的手,道:“既然青青姑娘手疼,我就幫青青姑娘揉揉吧。”瀅方自覺地忽略了兩人的互動,跟在後麵道:“都怪瀅方心裡著急,所以唐突了青青姑娘,請青青姑娘彆放在心裡。”青青這才回頭,一張瓜子臉浮現笑容,“算了,這次就饒過宋大人,宋大人下次可不能這麼對我了。”瀅方忙道:“定沒有下次了。”有了佳人相伴,李赫衍沒有再理會瀅方了,他和青青一邊走一邊打情罵俏,看得瀅方臉紅。另一位迎客的女子雖然被李赫衍冷落,但也不靠近瀅方,或許是知道瀅方心有所屬,她也不自討沒趣。瀅方跟著其他三人進了紅衣閣。紅衣閣底樓的大殿鋪著鬆鶴紅絲毯,正中央一鼎孔雀藍釉暗刻麒麟紋三足香爐,香煙繚繞,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麝香。在一扇紅木鑲嵌貝殼花卉四條紋的屏風後麵,傳出嫋嫋的古箏聲,格外雅致,倒不像是在青樓了。很多人來來往往,卻並不顯得嘈雜。瀅方剛邁進門檻,老鴇就眼尖地發現了她,忙從裡麵迎了出來。她看起來五十多歲,談不上什麼風韻猶存,但眸子依舊明亮,給人一種精明的感覺。“宋大人您可算是來了,汀蘭姑娘每日都念叨你,你再不來她都要哭死了。”老鴇經營這麼大一家青樓,每日裡來來往往的人不計其數,大到朝政的形勢,小到街坊間的雞零狗碎,都逃不過她的耳朵。她自然也聽說了瀅方在朝堂上讓人出人意料的表現,這麼長時間沒有光顧她們紅衣閣,她差點就以為宋瀅方洗心革麵了呢。“是我不好,讓汀蘭姑娘好等,這段時間也麻煩媽媽照顧汀蘭了。”瀅方順勢從懷裡掏出一枚金錠,塞到老鴇手裡。“大人真的是,客氣些什麼。”老鴇將金錠收進袖子裡,那張保養極好的臉笑出了絲絲皺紋,她忙叫來旁邊的一位丫鬟,道:“你快去帶宋大人看看汀蘭姑娘,可不能讓宋大人等急了。”丫鬟看了瀅方一眼,連忙應了。瀅方回頭,在人群中搜羅著李赫衍的身影,卻早已不見他的蹤影。她隨著丫鬟上樓,到了三樓的一間廂房外,丫鬟敲了敲門,道:“汀蘭姑娘,宋大人來了。”瀅方聽到了廂房裡一陣歡快的腳步聲,門一開,是張明麗中不失機靈的臉,看見瀅方時一雙大眼睛閃爍著星光。瀅方還未反應過來,就被汀蘭拉進了廂房內,門被關上,隻剩下瀅方和汀蘭。汀蘭拉著瀅方的袖子嬌嗔道:“瀅方哥哥怎麼這麼久都不來,我都怕死了。”“怕什麼?”瀅方順勢便問。汀蘭歎了口氣,皺巴著一張鵝蛋臉坐到了桌案旁,為瀅方倒上了一杯熱茶。“那個老太婆覺得我在你麵前失寵了,前幾天一直試探我,讓我接客,我害怕死了。”瀅方剛才在馬車上聽宋啟談起這位汀蘭姑娘。她從十三歲到現在,隻接待宋瀅方一人,旁人從不曾染指。所幸的是,汀蘭不算國色天香,宋瀅方又一貫出手闊綽,這樣的情況也是老鴇喜聞樂見的,也不曾勉強過汀蘭什麼。瀅方隨著汀蘭坐在了旁邊的位置,眉頭微蹙:“現在的人都欺軟怕硬,她既然逼你,你又為何不來找我?”汀蘭垂下腦袋,瞬間變得格外溫順,“我想去找你,可是我又害怕,你是真的不打算來找我了。”瀅方心頭一酸。汀蘭從小無依無靠,靠著宋瀅方才能活成現在這副模樣,很容易沒有安全感。她摸了摸汀蘭柔軟的發心,不禁有些疑惑:既然宋瀅方如此照顧汀蘭,為何不直接幫汀蘭贖身?以宋瀅方的錢財和背景,為汀蘭贖身應該算不上是什麼困難的事情。“莫不如讓我幫你贖身吧?”瀅方的語氣裡夾雜著試探。“瀅方哥哥怎麼又說這個了!”汀蘭立刻回絕,“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有不得不留在紅衣閣的理由。”嗯?原來是汀蘭自己不願意離開紅衣閣。但有什麼理由能讓一個妙齡女子甘願留在青樓裡不離開?瀅方想不到。瀅方正思慮著如何繼續問下去,汀蘭遞給瀅方一杯熱茶,關切地問道:“之前聽聞瀅方哥哥的腦袋受傷了,現在完全好了嗎,沒留下什麼後遺症吧?”瀅方能感受到汀蘭的善意,自然而然地卸下了自己的戒備。“頭已經好了,就是一些記憶不大記得了。”汀蘭點點頭,又問道:“那這段時間宋將軍可有為難你?”瀅方忍笑答道:“為難還是為難的,前段時間還打了我一頓。”她並沒有想到宋瀅方竟然還會把這些瑣碎的小事告訴汀蘭,想必宋瀅方當時的心情,就像她每次被父親責罰時,和弟弟說父親壞話的心情一樣吧。後來汀蘭又問了瀅方一些家常事,瀅方一一答了。瀅方這時才發現,汀蘭遠比她想象中的更親近宋瀅方。在瀅方麵前,她完全像個乖巧的小妹妹一般。到了最後,汀蘭說著說著竟然趴在桌案上睡著了。瀅方望著汀蘭安靜的睡顏,無奈地搖了搖頭,將汀蘭抱了起來。好在汀蘭嬌小瘦弱,瀅方抱起她毫不費力,走了幾步看見一紫檀荷花紋床,便將她放了上去。瀅方幫汀蘭蓋好被子,掖好被角,正準備離開,忽然聽見汀蘭一聲囈語:“姐姐……”瀅方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汀蘭睡在床上,眉頭緊蹙,似乎是夢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瀅方凝視了汀蘭一會兒,才放輕了腳步,離開了廂房。她下樓時,老鴇還在樓底。瀅方在汀蘭屋裡聊了將近兩個時辰,可再見老鴇迎客時仍舊容光煥發,不禁感歎她的好精力。老鴇看見瀅方,一雙眼睛赤裸裸地在瀅方身上掠過,“宋大人這麼快就出來了?”對上老鴇異樣的眼神,瀅方想起了汀蘭的話,想必這位老鴇真的以為她對汀蘭厭煩了吧。她心下了然,便從懷裡又掏出一枚金錠來,笑道:“以後還要多勞媽媽照顧汀蘭了,媽媽想必對朝堂上的動向也有耳聞,因為瀅方近來事務較為繁忙,所以不能常來紅衣閣,平日裡汀蘭若有什麼問題,請媽媽及時派人來宋府裡告知瀅方。”老鴇將金錠收回衣袖,她在風月場所待了這麼久,跟各形各色的人都打過交道,看人極準。聽瀅方一席話,她確定瀅方是對汀蘭有意的,不免有些奇怪,“宋大人既然這麼在意汀蘭姑娘,何不幫汀蘭姑娘贖身?”雖然對於老鴇來說,留著汀蘭賺到的錢會更多,但這件事一直讓她十分困惑,因此忍不住出聲問道。瀅方到汀蘭所說的那個“不得不留在紅衣閣的理由”,想了想,對老鴇解釋道:“你也知道,家父向來對門風要求極為嚴苛,汀蘭她……我在想,等我入閣拜相時,是不是就可以將汀蘭娶進門了?”京城人都知道,宋家父子不和。老鴇聽瀅方這麼一說,立即明白了其中的緣由,還不禁慨歎起汀蘭好命。明明才貌均不突出,卻能夠得瀅方這樣的權貴如此眷顧,不知上輩子修了什麼福分。在瀅方的一番話下,以後的很長時間裡,老鴇都將汀蘭好吃好喝伺候著,也不再提接客之事。瀅方本就是被李赫衍強拉來的,如今看過了汀蘭,自然沒有了繼續留在紅衣閣的興致,她對老鴇道:“我還有公務在身,麻煩媽媽跟赫衍兄說一下,我就先離開了。”老鴇的眼睛閃了一下,“宋大人,李大人早就走了。”瀅方不禁有些奇怪,以李赫衍的脾性,怎麼會這麼快就走?“赫衍兄走時有跟媽媽交代什麼嗎?怎麼這麼快就離開?”老鴇望著瀅方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道:“李大人走的急,並未交待什麼。”瀅方更奇怪了,上了馬車,宋啟才對瀅方道,李赫衍家裡突然傳信,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出紅衣閣時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整理好,便匆匆離開了。翌日一早,瀅方正在洗漱,一個小廝忙叫瀅方去見宋梟。仔細問過,才知道英國公昨夜去世了,生生被李赫衍氣得吐血身亡。瀅方一陣心驚,難道是因為英國公知道了李赫衍去青樓?可英國公應該了解自己的兒子,李赫衍並非安分守己之人,去青樓不足為奇吧。她的心跳得很快,總覺得這件事跟自己脫不了關係。去見宋梟的路上,瀅方特彆害怕,自從上次被宋梟打了一巴掌,她就有意無意地避著宋梟,兩人再也沒見過。又有昨日和李赫衍去青樓的事情,難保宋梟不會大動肝火。誰知瀅方去時,宋梟正要出門。看見她來了,隻冷著臉道:“英國公府的吊唁你就不用去了,這幾日彆出門。”瀅方望著宋梟匆匆離去的背影,心情頗為複雜。回到靜心院,瀅方馬上讓宋啟出門打探消息。幸虧宋啟與英國公府的一個下人有些交情,這才打聽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昨日李赫衍和青青打得火熱,兩人情動,正準備行事時,李赫衍常光顧的娉婷姑娘過來敲了門。李赫衍覺得敗了興致,在眾人麵前辱罵了娉婷。娉婷覺得麵上無光,一氣之下去了英國公府鬨事。娉婷本是一介青樓女子,掀不起什麼大風浪,奈何她懷了李赫衍的孩子,英國公祖上又一直一脈單傳。英國公答應幫娉婷贖身,並許她黃金百兩,但隻認孩子,不認母親。娉婷當即就哭了出來,在堂上撒潑打滾,定要李赫衍娶她,不然就把這件事抖落出去,讓整個京城都看英國公府的笑話。英國公患有心疾,當即氣血上湧,一口老血吐了出來。李赫衍回府時,英國公躺在病床上,心情已經稍稍平複。他問李赫衍:“你準備怎樣處理這件事?”李赫衍答:“先好吃好喝伺候著,等孩子生下來就把她趕走。”“她要是不願意呢?”“既然不願意……那就把她殺了,死人是沒有資格說不願意的。”英國公猛烈地咳嗽了起來,帕子上,又是一片鮮血。他閉上了眼,不欲再看李赫衍,隻是道:“你走吧,想通錯在哪裡的時候再來找我吧。”李赫衍不甘心,道:“那要不我抬她做個小妾?”英國公仍是閉眼搖了搖頭。李赫衍這才訕訕離去。英國公想著自己崢嶸一世,卻把李赫衍教成這樣,以後還要把英國公府交到李赫衍手上,心情十分鬱結,半夜就去了。瀅方聽到事情的原委時,也不禁為英國公惋惜。又過了一天,娉婷突然鬨上公堂,說是李赫衍要殺她。本來沒幾個人知道英國公去世的內幕,被她這麼一鬨,整個京城都流傳開來了。瀅方覺得這個娉婷姑娘有點心計。現在李赫衍還忙於處理喪葬事宜,沒時間搭理她,可若是等李赫衍反應過來,是因為她的原因害死了自己的父親,她定然難逃一死。與其這樣,還不如把事情鬨大了,這樣一旦她死,彆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李赫衍。英國公府的事情被鬨得人儘皆知,緊接著,幾位言官相攜著去了宮裡,向太子參了李赫衍一本。太子大怒,本想罷去英國公的爵位,但考慮到英國公幾代忠烈,如今英國公屍骨未寒,若是這樣做,豈不是讓英國公死不瞑目?乾脆隻罷去了李赫衍宗人府的職務。這樣,李赫衍雖然襲了爵,卻沒什麼實權。仿佛就在一夜之間,英國公府就這樣敗落下去了。英國公在世的時候,尚能撐起門庭,可等到李赫衍襲爵,又有不好的名聲在外,英國公府的繁榮遠不如從前。又過了一段時間,李赫衍可能是心情鬱悶,去了酒樓買醉。第二天就被言官參了一本,太子命令他三個月不許出門。他在守孝期間,本該安安分分的,這樣一來又讓彆人看了笑話。李赫衍去酒樓前還來過宋府,原是想邀著瀅方一起,可當時宋梟也在府裡,聽到李赫衍來訪的消息,連門都沒讓他進,隻讓下人跟李赫衍說,瀅方去青樓被宋梟發現,如今仍舊被罰跪在祠堂裡,不宜和外人見麵。樹倒猢猻散,英國公府日漸沒落,李赫衍也不是什麼可交之人,瀅方想著李赫衍今非昔比,倒可以趁這次機會疏遠於他。英國公去世的事情雖然鬨得挺大的,但對瀅方的生活並沒有什麼影響。眼看著便到了正月十五上元佳節。上元節自古以來便是民間的重大節日。瀅方百無聊賴,聽聞街坊熱鬨,便有了遊覽一番的心思。她現在身為男子,出行比做女子時自由許多。宋湘不知從哪知道了瀅方要出門的消息,央著瀅方帶她一起去,撒嬌耍賴,無所不用其極。瀅方向來心軟,便帶著宋湘一起出府了。瀅方想,宋湘還在禁足期間,她帶宋湘出去遊玩定然會招致宋梟的不滿。可是她已經違逆了宋梟這麼多回,再多一次也無妨。大不了宋梟責怪起來時,她把所有的責任都擔在自己身上便是。瀅方和宋湘在街角處下了馬車,一起走在街市之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不絕於耳,四處張燈結彩,燈亮如晝,遠處燈火點亮於高樓之上,猶如夜色中繁星點點,十分熱鬨。宋家家教甚嚴,宋湘自小困囿於深閨,難得見一次這樣的場麵,沒有了長輩的束縛,她就像脫韁的野馬似的,左挑挑右看看,生怕哪個小攤上的好東西被她漏掉了。瀅方慢慢地跟在宋湘的身後,恍然間想起了年少時,她也曾像宋湘一樣喜歡這樣的小玩意兒,父親和弟弟每次逛街都會為她帶回一大堆好東西,隻是後來的快樂再也無法用這樣簡單的東西所填滿。好想回到小時候啊。“哥哥,我要這個。”瀅方從回憶裡晃過神來,宋湘正拿著一把白色折紙扇輕輕搖著,裝作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現在天氣這麼冷,你竟然要買扇子。”瀅方話雖這麼說,手卻將銀兩遞給了攤販老板。宋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繼續她的尋寶之旅。瀅方跟在宋湘的身後,無奈地搖了搖頭,隻能任宋湘去了。宋湘若是看中了什麼,她便站在身後為宋湘付錢,有時候宋湘還會征求征求她的意見。其實和宋湘相處久了,瀅方越發覺得她在某些方麵像極了家中小弟。春闈近在眼前,也不知家中小弟備考得怎麼樣了。想到這裡,她的心裡不由劃過一絲悵然。再抬頭時,隻見一對男女談笑著從她的身邊路過。竟是他們!她下意識就追了上去,可是街上人流如織,男子和女子很快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人群中,眾生來來往往,皆是陌生麵孔,天下之大,仿佛隻剩她孤身一人。她在原地站立許久,心頭升起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瀅方再次找到宋湘一行的時候,宋湘手裡提著個淺黃色的兔子燈,身邊還站了一個男子,身形頎長,穿一襲青色長衫,光站在那裡,就有說不出的清冽高傲,此刻因為宋湘的話眉眼微展。兩人站在瑩瑩燈光下,郎才女貌,格外般配。瀅方不由地多動了個心思,宋湘今年十四,婚事也該提上日程了。她覺得眼前此人就甚好,才華自不必說,品行也十分高潔,她是信得過的,也不用擔心宋湘嫁過去之後過得不好。隻是這年齡差得大了些,不過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劉先生。”瀅方笑著上前,問道:“劉先生怎會在這裡?”劉子異見是瀅方回來,連忙作禮淺笑道:“不遠處有一家名曰瓊瑤樓的酒樓今日開張,邀我過去題字,適才從那裡回來,路上正巧遇上了宋小姐,因此攀談了一兩句,如今便要回家了。”瀅方看他神色坦蕩,問道:“為何這樣急著回家?先生不是說新開了一家酒樓嗎,今日上元佳節,正宜喝酒觀月,我們不如去試上一試。”劉子異連連拒絕,“不可,不可,家有老母需人照顧,萬不可貪圖自己享樂。”瀅方見他確有正事,點頭告辭道:“那便不耽擱你回家了。”劉子異的視線淡淡地掃過宋湘,向她們作禮告彆。望著他離去的身影,瀅方的餘光瞥到了宋湘臉上的不舍,她指著宋湘手上的兔子燈,揶揄道:“這不會是劉先生送的吧?”瀅方跟宋湘回宋府時,正巧撞上了宋時。幾日不見,他顯得越發從容雅致了。瀅方不禁想,宋時雖然出身不好,但他要樣貌有樣貌,要才乾有才乾,讓他僅僅當一個柳府的管家著實有些屈才了。瀅方見宋時手裡提著一個雕漆花梨食盒從府裡走出來,有些驚奇:“宋管家為何會在這裡?這是準備回柳府嗎?”宋時向瀅方微微揖了一個禮,不卑不亢地答道:“適才來宋府找父親,柳小娘子知道下人來宋府,特命人拿了一些自己做的元宵,讓下人給柳小公子送去。”瀅方點頭。其實元宵這種東西做起來並不難,但柳梔就是擔心廚房裡做的沒自己做的好吃。她歎了口氣,道:“反正也是過年,明天我回稟父親,讓柳小娘子回柳府一趟吧。”宋時的眼睛亮了亮,向瀅方道:“那小人就帶柳小公子謝過少爺了。”翌日,宋梟難得的和顏悅色,瀅方跟宋梟稍稍一提,他便點頭同意了。柳梔得以回柳府,格外欣喜,因為知道是瀅方幫忙求的情,柳梔頭一次向瀅方展露了自己的好臉色,派下人給靜心院送來幾盒自己做的糕點。瀅方也很開心,這種能夠通過自己的力量幫助到彆人的感覺很好。因為得到了準允,柳梔立刻收拾了東西,回了柳府。又過了幾天,柳府突然傳來噩耗,宋時摔下懸崖生死未卜。原來,柳梔回柳府,和柳宣一起祭拜去世的父母那天,馬車行駛到郊外,忽然有盜匪攔路。多虧宋時駕駛著馬車引開盜匪,才得以保證柳梔和柳宣安全無虞。但馬車在山間一路狂奔,最後馬車脫韁,宋時從懸崖上摔了下去。宋時是宋元獨子,是宋家人,本就是瀅方指派到柳家管理柳家內外大小事務的。如今宋時出了問題,自然是瀅方首當其衝。她聽到消息,立即去了官府。她身份尊貴,官府知道是她的得力家仆出了事故,立刻派出了大量衙役尋找。懸崖底下是條河,河流一路延伸到外地,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在連續半個月的搜尋無果後,宋元終於放棄了。得體如他,卻在瀅方麵前哭得泣不成聲。在為宋時舉辦完葬禮後,柳梔來找了瀅方一趟。她雖未告知遇事那天的細節,但有一句話說得對:除了柳宣,她是個無牽無掛之人,但即便有她在,她也不能代替柳宣去生活,以後的路,還需要柳宣自己走。一天後,瀅方偷偷送柳梔出府,從此京城的玉照庵內多了一位慧靜師太。宋梟知道後大怒,但和離書已然給出,即便將柳梔召回來,她也已經剃度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