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大了眼看未來:複興傳統不能走歧路(1 / 1)

中國不高興 宋曉軍 821 字 2個月前

近代以來,中華帝國體係的大廈頹然倒地,鼠奔狐竄,我記得頭些時看一篇談19世紀末泰國脫離中華體係、紮英國懷裡的文章,悲涼之情油然而生。傳統決堤般流失,多少精金美玉失而不可複得,西方什麼樣的癟三都來大搖大擺地登門入室。弱國不單沒有外交,也沒有曆史,沒有文化,沒有藝術,甚至沒有男人。20世紀末以來保守主義情緒潛滋暗長乃至起家樹譽,無論哪種版本,的確都有可同情之處。應該說,中國經濟的持續增長(就算水分很大),畢竟為重新看待自己、看待西方提供了必要的物質基礎。有了這個基礎才敢定睛看看過去,才敢放開膽子想想中國和人類的未來。回首整個20世紀,我們大部分時間混得跟無照攤販似的,東投西靠,哪兒有現在這條件?現在想想林琴南、胡先嘯他們對西化發了點牢騷,其實也不算怎麼過分,竟被仁人誌士圍毆痛殲。我懷疑英文法文中是否有“遺老遺少”這樣的詞彙,我想即便有,也沒有現代漢語中那種活人穿壽衣的感覺。這是失敗者的命運,不怪抱樸守拙的一方,也不怪激進奮發的一方。今天看到一些人寬袍大袖粉墨登場,無論是祭孔還是什麼“漢服”運動,覺得好玩之餘,也未嘗不感到一分欣慰,因為中國總算有了擺弄這些的國勢了。這是事情的一個方麵。事情還有另外一方麵。這100多年的現代化的確是資本主義世界體係強加給我們的,為此我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但同時,也要承認,光靠傳統我們走不出近代大危機,還要靠現代化。你喜歡柏油馬路也好,不喜歡柏油馬路也好,那是必由之路,花蹊柳徑是走不出去的。數理化誰愛學啊,但你得揣上它,這樣才走遍天下都不怕。另外,我們也要承認,現代化在相當程度上也是一種內在於我們的東西,它符合人類絕大多數包括中國人對舒適、清潔、快樂、富裕、健康、長壽、便捷這類古老而恒久的價值追求。坦率地說,沒有西方擴張,我們或遲或早也要走上這條路。頭些日子翻閱《廁所的曆史》,非常有趣。按照當時西方遊記的說法,清代的北京是一座臭烘烘的城市(巴黎、倫敦也好聞不了多少),抽水馬桶以及城市排汙係統的普及,歐美、中國乃至全世界,的確是得益於工業文明的歐風美雨,雖然鴉片炮艦也是那陣風雨送來的。西方文化,特彆是其中的科學技術和工業在這方麵的貢獻是了不起的。因為了不起,他就唯我獨尊,就多吃多占,就欺壓其他民族和文化,這樣就引起後者的反抗。這反抗包括了學術、文化上對“西方中心主義”的批判。這批判的基本立場和大方向是對的:自由落體運動放之四海皆準,但你西方的社會人文經驗包辦不了全世界的事,還差得遠呢,彆太膨脹了!不過凡事過猶不及,如果因為批判“西方中心論”而不分青紅皂白,把科學、理性也一網打儘,那你是走不了太遠的。毛澤東早說過,要防止一種傾向掩蓋另一種傾向,很多事情的確需要兩頭想,多想倆來回。關於西方知識體係中的科學技術跟中國傳統知識中相關部分(以及世界其他各處的所謂“民族科學”或地方性知識)的關係,我曾跟友人討論過中西醫的例子。友人認為中醫的思想方法屬於整體論,應高於尚處在原子論的西醫。我理解他的出發點,但覺得這樣的說法失之偏頗輕率。其實世界各民族前現代階段的知識,都有整體論的傾向。西方的醫學知識走出這種整體論,應該說一種提高和進步。偶爾讀到上世紀60年代出的《醫學常識問答》。問:民間“十滴血一滴精”說法有沒有科學根據?答:沒有,因為根據化驗,精液的成分基本為水,餘下為少量蛋白質之類,因此“縱欲傷身”的說法沒有科學根據。那時的西醫的確停留在原子論的初級階段。但今天的西醫已經不這麼看問題了,它找出了精液與免疫之間的內在聯係,認為房事過度會導致免疫力的下降。這樣的西醫知識,便與瑞大叔、西門慶這路人活不長的民間經驗握手言和,儘棄前嫌了,而且是在一個更高或更深的認識層次上。關於西醫“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說法,似是而非。這個現象今天與其說是醫學認識上的事實,不如說是醫療體製上的事實。一個患者左手發麻,西醫會讓他查神經,查頸椎,查心臟,查腦血管,而不會攥著他的手不放——會攥著他的錢要把這100多年辛辛苦苦取得的進步都思考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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