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如此,在母親的兩次婚姻中,她還是度過了一段幸福甜蜜的時光。雖然我當時還小,但是我依然記得父母在一起的一些事情。隻要有時間,父親和母親就會親自下廚,在家裡共進晚餐,燭光、音樂、紅酒,還有粉紅色的餐布,那是一個個浪漫而迷人的夜晚。對母親來說,父親就像希臘神話中的皮格馬利翁,一位善於雕刻的國王,最後愛上了自己雕刻出的一位少女。我的父親是一位典型的完美主義者,在他身上體現了一位完美主義者的矛盾與統一。一方麵,他追求極致;另一方麵,由於這種過高的追求,他變得暴躁不安,極端情緒化。不過他的品位毫無瑕疵,作為電影製片人,父親為母親量身定做了不少經典角色,就像皮格馬利翁手下的完美作品。我了解他們之間對彼此的那種愛情,我也了解在愛和幸福的夢想逐漸破滅之後,他們所經受的那種痛苦和折磨。“愛是一種行動。”母親後來這麼對我說,“愛不僅僅是坐下來談話,從來都不是。”這是一個真理。母親還說,“我們生下來就具備了愛的能力,但是我們還必須去鍛煉它,就像我們鍛煉其他的肌肉一樣。”兩次婚姻的失敗讓母親非常失望,不過她與羅伯特之間的感情讓她重新燃起了對生活的希望,正是這段感情激發她去麵對世界上那些不幸的孩子,麵對聯合國兒童基金會親善大使這份艱難的工作。也許母親想,如果不能去治愈那些所謂的成人心靈創傷,也許她可以幫助孩子。我仍然記得我們在羅馬度過的那些快樂日子。那時候母親剛剛嫁給她的第二任丈夫安德烈·多蒂,不久我又多了一個弟弟盧卡。我們回到多蒂的家,每天都是一大桌子人一起吃午飯,餐桌上大家聊著各種各樣的話題,氣氛輕鬆活潑。我珍藏這段回憶並不僅僅因為安德烈是一位很好的繼父,更因為我們真的是一個快樂的大家庭。母親和安德烈在離婚後仍然保持很好的朋友關係,從這個角度看,也許我的父親會感到些許失望,因為在離婚之後母親多年來隻與他有過有限的幾次聯係。我想這可能是因為第一次夢想破碎的傷痕比以後的都要重一些。第二次,母親輕鬆了許多,和安德烈一直保持著朋友關係,這樣以便他們可以共同照顧盧卡。不管怎樣,兩次婚姻的結束,談不上誰對誰錯。當兩個靈魂無法融合在一起時,大家隻是感到悲傷。從某種角度來說,外祖父當年的離家出走給母親的情感世界造成了很大的創傷,而這種創傷帶來的遺憾和悵惘應該為兩次失敗的婚姻承擔一定責任。這就好像希臘神話中推石頭上山的科林斯王。如果你不懂得遊戲的規則和其中的奧秘,那麼不管你多麼努力地推,最後幾英尺的距離總是無法克服。這種對感情的執著追求和純真渴望應該被嗬護被寵愛,很多時候我的母親都是生活在自己營造出來的感情幻想中,那是一種無論男女都盼望擁有的生活,而對母親來說,這隻是個一觸即破的肥皂泡。母親總是全身心投入地愛著她的丈夫,她儘了自己的最大努力去維係這兩段婚姻。她所犯的錯誤隻是她沒有在恰當的時候去傾訴自己的感情,同時聆聽彆人的心聲。在主動和被動之間,母親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分界點。在整個童年都被控製欲極強的外祖母弄得筋疲力儘之後,母親希望能夠過感情自然流露的生活。但是她選中的兩個男人都並不適合這樣的生活,他們都需要學習如何去處理自己的感情,這就像後來她在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工作時遇到的那些孩子一樣,由於家庭不幸,他們都無法在出現問題時做出正確的反應。母親的感情世界很簡單:如果你全心全意地去愛一個人照顧一個人,那麼他或者她應該同樣地對待你。然而讓我們感到無比失望的是,現實中的世界並不是這樣的。我還記得我的弟弟盧卡告訴我,有一次母親帶盧卡參加她的一個好朋友的葬禮,那時候盧卡隻有14歲,而母親讓他擔任護柩者。當所有的客人都離去之後,母親摟著盧卡,跟他講述自己的感受,向他解釋死亡的含義。年幼的盧卡隻是看著母親,抱著她,對她說自己可以理解她。母親當時顯得非常情緒化,她的朋友死於癌症,這個人是母親一生的朋友,然而現在他和母親以及這個世界永彆了。從那時候開始,母親就開始變得害怕衰老,她並不是因為害怕出現皺紋,而是不願意和那些真正的朋友告彆。然而在生活中母親是一個堅強的人,她意誌頑強,時刻都很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樣的生活。就像很多人形容的那樣,母親是一個外表柔弱內心堅強的人。在她生命中的最後12個年頭中,母親都與羅伯特·沃爾德斯在一起。他們在很多方麵都很相似,雖然他們並不是完全的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生活中偶爾也會發生氣氛緊張的小爭吵,但是在多年來一同為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工作中,他們之間建立起了足夠的默契,使他們能夠陪伴對方度過生命中最後的一段日子。因此,艾文·拉納總是鼓勵我母親把自己的故事寫下來,不需要太多的文學修飾,隻需要用她在接家之後的命運還是冷酷地在邊境線上遣返了成千上萬的猶太人之後,母親對瑞士的感情也發生了變化。母親仍然喜愛這個國家,隻是對這種寧靜有了種罪惡感。如果把這種行為稱作中立,那麼這種中立建立在何等殘忍的代價上啊!這似乎也在證明,在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真正的完完全全的中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