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空門的常從按錯鈴開始，”“做假賬的總由寫錯字出發。”看老孫進門的樣子，阿嬌禁不住抿著嘴笑了起來：“老板！您快點去衝一下吧！都成斑馬了。”可不是嘛！老孫低頭看看，一身的煤灰，加上天熱，汗水一條條往下流，變成黑一條白一條的，活像匹斑馬。最近老孫確實覺得自己變成了馬。從阿柱去服兵役，老孫就自己送貨，先把煤球一摞摞堆上車，開車送劍客戶家，再為人卸貨。那些客戶，有時候是工廠，隻見一群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沒事，冷眼旁觀，也不伸手幫一把。每天跑幾趟下來，老孫回家都累癱了。幸虧店裡有阿嬌幫忙，丌傳票、記賬、數錢，每個月準時，一文不差地把現鈔連賬本，一起送到老孫麵前。“老板！這個月的賬，您數數！一共十八萬兩千七百塊。”阿嬌遞給老孫一遝票子，還附帶個信封。老孫先點票子，是十八萬兩乾一，再打開信封，裡麵是六百塊。“怪了！你乾嗎不放一塊兒呢？把這六百塊裝信封裡乾什麼？要我送你當紅包？”老孫笑問。阿嬌的臉一下子紅了，支支吾吾半天：“不好意思，是我怎麼算，都少了六百塊，也不知哪裡出了錯，隻好自己掏了六百墊上。”“這怎麼行？”老孫拿過賬簿，一筆一筆看，他雖沒念過幾天書，阿拉伯數字還是認識的，加減乘除也還嗬以。“哎呀！知道了！”老孫叫了起來，“錯在這兒嘛！你把收入兩千一，寫成兩千七了。你呀！小迷糊！差點自己貼了進去。”伸手拍了阿嬌一下，阿嬌的臉就更紅了。轉眼一個月過去，阿嬌又送賬給老孫看。有了上次的經驗，老孫特地私下對了一遍。天哪！又錯了，這回居然把收入九千六，寫成了六千九，而且總數是照六千九加的。“這又是怎麼回事？”老孫把阿嬌叫過來問。“哦，是嗎？”阿嬌絞著手指，小步子蹭過來，囁囁嚅嚅地說。老孫指著賬簿：“是啊！少了兩千七。”“啊！”阿嬌突然像觸了電似的叫了起來，轉身往自己桌子跑，打開抽屜，拿出個信封交給老孫，數數正是兩千七，“老板，我算來算去，發現多了兩千七，搞不懂哪裡記錯了。所以另外放著，打算改天再細細查對一下。”“你呀！這個小迷糊！”老板又作勢地輕輕拍了一下阿嬌的手背。“你何不叫客戶直接彙到你賬戶，或者開支票呢？”老孫的朋友建議，“這年頭，人心叵測，不能不防。”“再壞，阿嬌也不可能壞，我用她三年了，從來都清清楚楚。”“我沒說你的人貪汙。”朋友直道歉，“這麼做，也可以省阿嬌的事啊！她隻要開賬單，你把貨交給客戶，叫客戶把錢彙進你的賬戶，阿嬌根本不經手現款，也省得你每次去銀行存，搞不好，半路被搶了。而且……”老朋友眼睛瞪得像銅鈴，“你不怕阿嬌一個人看店，抽屜裡又那麼多錢，被搶？”老孫先冷冷地聽，後來則不斷點頭。可不是嘛！自從叫客戶直接彙，真是太省事了。每個月底，阿嬌隻要把總收入告訴老孫，老孫去銀行一刷本子，數字沒錯就成了。要是有遲遲未彙錢來的，本子上一對，也就清楚了。還有個好處，客戶沒彙，就沒有入賬的資料，要賴都賴不掉。這一天，老孫頭疼，早回來，要阿嬌出去買止痛藥。突然門鈴響，是個年紀跟阿嬌差不多的小姐，找阿嬌。“不在！什麼事？”就見那女生先一怔，又趕緊搖搖手：“沒事！沒事！我來找她聊天。”“聊天？”老孫有點不高興，“上班怎麼能聊天？”又抬頭問，“你是哪裡的？”“我……我在康家上班。”“哦！老康啊！”老孫笑笑，接著臉一板，“現在是上班時間，你為什麼不上班？小心我打電話給你老板。”那女生急得一下子要哭了，直搖手：“不是啦！不是啦！是阿嬌打電話給我，說她開錯了賬單，一萬七開成了一萬一。我那時候也沒注意，就彙了。上午阿嬌打電話來，我一查，發現是錯了，因為上個月叫一樣的貨，確實是一萬七。”沉吟了一下，“阿嬌怕被您罵，說她已經錯過好多次，再錯會被開除，要我偷偷把錢拿來補上，沒想到……”這是一個很常見，卻又極吊詭的故事。如果你是老孫，你會怎麼做？你會等阿嬌回來，笑說“哈哈！你又粗心了對不對？這下可被我發現了”，然後打一下手心，叫阿嬌下次小心，還是立刻把阿嬌開革？又或是：你不動聲色，偷偷觀察，阿嬌下一次會不會再犯？當然你也可以查以前的賬，一筆一筆以出賬的數量細細計算貨款，看看有沒有短少。甚至你可以把一年的賬，整個查一遍，有沒有以多記少的情況，譬如把收入“九千三”，記成“六千三”，把“七千八”記成“一千八”。上一次被老孫發現，阿嬌立刻拿出一個信封，說不知道為什麼多出來。你怎不想想，還有太多次，阿嬌都發現現款比賬麵上多了，又找不出錯誤，於是那“多的”，一筆一筆全進了阿嬌的荷包。你這一查，很可能大驚失色，發現怎麼那麼粗心，一次錯、兩次錯、三次錯，而且這一家、那一家，都曾經為阿嬌怕被開革，而偷偷補送回來貨款，而且全進了阿嬌的口袋。這時候你才確定一件事——你是老虎，被豬吃了。不！應該說：“你是豬八戒，被老虎吃了。”武林高手常死於村婦下的一杯毒，江湖大哥常死在小弟伸出的一把刀；了不得的國際大律師，不知幫彆人揭了多少弊，卻可能被身邊一個小職員卷款幾十億，傷及五臟六腑。為什麼？因為那是扮豬吃老虎，因為老板太疏忽、太信任人。“扮豬吃老虎”這句話說得太絕了！“扮豬”，先得“扮”。於是阿嬌會先故意把收入“兩千一”，寫成“兩千七”。多合理啊！那“一”寫快了，上麵帶了點彎，就成為“七”。這是一般人常犯的錯。又多笨哪！居然因為查不出來，隻好由阿嬌自己墊上。阿嬌多麼憨直可愛！她多錯幾次，那點薪水全得貼上了。換做哪個老板，會不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豈知“扮豬”的是“逆向操作”，以“賠錢”的方式進行。眼看第一步成功了，沒挨罵，就接著第二步。她把款記錯，先不說，靜觀其變、探探老板的虛實——當老板發現的時候，立刻做“恍然大悟狀”，說怪不得有一筆多了。相反的，如果老板沒發現，怎麼辦？當然，她就“暗杠”，吃下了！這在技巧上，也可以說是“回馬槍”和“補位”。許多會“吃”的人，都用這招。他寫每個單價，都沒錯，但是故意加到最後，把總數算少。譬如“三百加三百加三百”，應該是九百，他那三個“三百”都沒寫錯，但是加到最後成了“八百”。如果老板不查，看看八百，差不多了。你猜，他下一步怎麼做？他不但吃下這一百，而且為免後患，他會過一陣子，再把其中一個“三百”改成“二百”。於是賬“合”了，錢“吃”了。相對的，如果老板一看，就皺眉：“怎麼才八百？應該不止這些。”他立刻再算一次。說：“哎呀！真對不起，我加錯了，其實上麵都記對了，隻是加的時候不小心。”於是老板想，那上麵的數字清清楚楚，沒錯，什麼人都加一加就會發現錯誤。這職員不可能那麼笨，他搞鬼，也應該“記錯”，而不是“加錯”。老板很可能把那職員罵一遍，就算了！而且下一次，如果發現同樣的問題，心疑，而把前幾個月的都重加一次，也不會發現錯。當然沒錯！因為“回馬槍”和“補位”——人家早把數字改了。除非你這老板把所有的單據都拿出來重對一遍，否則你是很難發現的。好！你可能像老孫，學聰明了，不讓阿嬌經手現款，總沒問題了吧！豈知阿嬌又有另一種“補位”，她先少要客戶付款，再通知人家補。而且在技巧上，阿嬌用“心戰”，對方雖然原先用彙的方式付款，卻又補送現款回來。而且為了照顧阿嬌這個憨直可愛的女孩，大家都瞞著老孫，不說。你或許會想，客戶應該是照收據或發票付錢，沒錯！但是如果你一方麵收到一千塊收據，又看到一張條子，請你彙九百過去的時候，你會付一千，還是九百？你可能納悶，也可能猜是撿到便宜。大不了打個電話問，阿嬌一查，說：“糟了！寫錯了，我馬上重寫一張，請把上一張寄回。”事情不就過去了嗎？而且就算收據發票開的是九百，後來又補了一百，因為數額少，許多人也是不計較的。人很妙！多半的人都像老孫，認為錢直接進銀行賬戶，每個月點一點，每家來往的客戶都彙進來，差不多就成了。因為沒有人的手碰過錢，因為銀行不會出錯。問題是，銀行真不出錯嗎？許多人以為銀行全部電腦化，電腦不會錯。要知道，電腦也要人“鍵入”，把那數字打進去啊！隻是一般人看銀行報表，隻要跟自己心裡算的差不多，就認為沒問題，很少有人一筆一筆，看到個位數、小數點。你說，對不對？也就因為如此，千百萬用戶，可以直到有一天終於經人舉發，才發現銀行多收了手續費；直到有一天消協提出，才發現電話或水電賬單裡有好多不合理的費用。“扮豬吃老虎”有時候是“小鬼大搬運”，他不求多，他一點一點地搬，他得寸進尺地搬，他先“蠶食”，再“鯨吞”，等你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說到這兒，我要叮囑做老板的朋友，如果你發現彆人公司的賬單出現問題，或像阿嬌那樣的粗心現象，你一定要“反應”，而且“反映”。如果事情出在自己公司，你要立即“反應”、全麵查賬，由原始單據開始查。如果出在往來的客戶，你要立即向對方“反映”。並叮囑自己的會計出納，發現這種事，再小也得向你報告，然後由你告知對方的老板。你極可能因為見微知“賬”、防微杜漸，防止未來更大的弊端，對心存不軌的職員送出警訊；你也很可能幫助朋友的公司提早“破案”，避開更大的災難。如果你是員工，真因為不小心，出了錯，千萬彆等上麵發現，先主動說明，並且把所有的賬簿資料拿出來，請求查賬。假使你像阿嬌一樣，一犯再犯，就算都因為粗心，也最好主動求去。因為你不是搞數字的材料，這無法勉強，為免害人害己，還是自己改行，往你長才的地方發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