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上了床,媒人踢過牆;”“和約簽了字,勇將回了鄉。”如果張總手上有把槍,他一定會衝到柏興公司去,直上總經理老羅的辦公室,先給老羅一槍,再抓出那個叛徒小薑,往他腦袋上連開三槍。怪不得非但沒拿到美國那家大廠的訂單,而且最近連跑了四家客戶,全跑到柏興公司去了。本來張總還不知道為什麼,心想四家小廠可能是跟著大廠跑,想美國那麼權威的廠家都找了柏興,沒選張總,可見柏興一定比較棒。直到昨天劉老板打電話來,說小薑從張總這兒離開之後,立刻跑到老羅那兒毛遂自薦,老羅就把小薑放在身邊當特彆助理,天天跟著老羅拜訪客戶,說一堆張總的壞話,造成一家連一家轉向老羅下單。張總當時差點腦充血,回家氣得·夜沒合眼。他總算想通了,全是小薑搞的鬼,是小薑故意不寄樣品。搞不好,小薑甲跟老羅勾搭上了,在這兒先偷偷吃裡爬外,立了功,再去向老羅報到。想到這兒,張總又倒吸一口涼氣,心想要不是請小薑滾蛋,恐怕會帶走公司更多情報資料。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尤其像小薑這種接觸客戶的豐管,昨天劉老板說了,小薑好像拿了些客戶抱怨的資料給人看。對方想想,果然沒錯,當然就跑掉了。不過劉老板也講了,老羅突然不再準小薑到外麵說話,最近連跟英國大客戶應酬都不帶小薑了。而且,劉老板說出來,讓張總一驚——老羅居然托劉老板跟張總約吃飯。“笑話!他媽的老羅,生意場上競爭就競爭吧!他還挖我牆腳,我跟他不共戴天,見麵吃飯?門兒都沒有!”張總一口回絕了。劉老板似乎早料到,不溫不火地說:“哎呀!冤家宜解不宜結,誰說敵人不能成親家呢?”對著張總耳朵,“好像老羅想把生意分你一半。”“不要!”張總還在氣頭上。“而且……而且……”劉老板又小聲說,“那口氣你吞得下去嗎?”老羅今天還真夠意思,居然在家裡設宴,專招待張總一人。張總也沒空手去,帶了一瓶三十年的法國好酒。酒過三巡,老羅總算談到正題了。拍著張總的肩膀:“咱們是台灣的兩大龍頭,何必爭得你死我活,讓外人占便宜?不瞞您說,最近有家歐洲廠,給我下了個大單子,量太大了!我不接,您也接不下,人家一定轉到韓國去。我跟那廠說明白,我一家做不了,但您可以幫忙一起做,同樣規格和設計。本來對方不願意,不過經我分析,還拿了您的產品給對方看,保證您的東西不比我的差,出了問題我負責。”又拍拍張總,卻被張總躲開了。張總對老羅笑道:“豈敢!豈敢!你不是到處說我的東西有瑕疵嗎?而且挖了我的人,到處說我的壞話,搶走我四家客戶?”“哎呀!”老羅手一揮,“您誤會啦!您是說那個姓薑的吧!我是可憐他,賞他一口飯。您沒聽劉老板說嗎?我已經叫他封口,不準他再到外麵胡說八道了。”“好!”張總拍了一下桌邊,“合作,可以!但我有個條件。”“您請說!”“你先把姓薑的踢出去!”老羅想都沒想,兩隻手臂一伸:“一句話!我早看那小子不順眼,明天就叫他滾蛋!”老羅怎能看小薑不順眼呢?小薑對老羅的公司有多大貢獻啊!就算他原先沒為老羅臥底,最起碼因為他的疏忽,使老羅拿到那筆大訂單。也可能因為美國公司訂貨的“指標作用”,使歐洲更大的廠家也跟進下單。何況小薑還帶出了張總的公司資料,出示給客戶看,使四家的訂單轉向,投到老羅那邊。老羅的廠原來可能隻與張總相當,就這幾下子,老羅已經超越了張總。這不是小薑的功勞嗎?但換做你是老羅,你會不會欣賞小薑?我們常說“招降納叛”。好像“降”跟“叛”是一回事。其實錯了!“降”是打不過對方,為了保命,於是投降。投降是人之常情,沒什麼可恥。“叛”可就不同了,叛可能是勝負未分之際,已經有了“二心”,陣前倒戈、投效敵營。且不談“可恥不可恥”,最起碼“叛”的人是不忠。我們可以說小薑因為被張總踢出來,於是投奔老羅。人都要吃飯,這當然無可厚非。隻是“降”了之後還“叛”,把張總的公司資料偷出來給老羅用,甚至拿著文件給客戶看,就是“叛”的行為了。老羅可以“愛用”小薑,因為小薑太有用了:但老羅不可能“欣賞”小薑,因為沒有一個主子會欣賞敵營的叛將。今天你能背叛原來的主子,誰敢說明天你不會背地捅我一刀?現在就觸及我寫這篇文章的目的了。由於時代的進步,科技日新月異。據統計,今天企業的平均壽命隻有十年前的五分之一。它們就算不壽終,也可能因為產品的轉變,而不得不改變經營方式、更換領導班子。所以從前常聽說一個人在某單位一乾就是一輩子,現在卻沒多久就聽說人們在換工作。又因為已經從事上一個工作多年,下一個工作往往與上一個相關。問題是,跳槽可以是追求更高薪水與前途,也可以是“叛變”的行為。如果每個人都在跳槽之前,偷偷收集情報,於是“帶兵投靠”到敵營,這個社會還有工作倫理嗎?一個人被辭退而心生怨恨,是人之常情。所以我們經常看到那些像小薑一樣,到下一個公司的人,罵上一個公司,甚至處處與“老東家”為敵。隻是,大家也要知道,這是個“企業合並”與“政黨和解”的時代,許多原本敵對的企業,就像老羅和張總的公司,可能由原先的水火不容,變成水乳交融。許多像“這時候,像小薑那樣的人就無處可走了。“兔死狗烹”,可能因為沒有兔子,於是把獵狗吃了。另一種“兔死狗烹”則是因為更高的利益,而不得不把狗犧牲。舉個例子,如果女朋友到你家來,你的忠狗對她狂吠(大概其中還帶有醋味)。你怎麼勸狗都不聽,一次、兩次、三次。最後你女朋友放話,你不叫狗走路,她就永遠不入你家大門。你最後選誰?(我見過好幾個朋友,為了親戚、愛人、病人,最後不得不把狗送走。)再舉個例子,我有位朋友每次競選都為他那陣營的候選人助選,激進的程度比候選人強過幾倍。他極受歡迎,因為殺傷力大、煽動力強。隻是令人不解的是,那些候選人當選之後,往往躲著他;早先對他開出的“安排出路”的支票,半張也沒兌現。為什麼?因為選舉完了,一切回歸“基本麵”,落選的向當選的道賀,當選的向落選的問好。而他,依然張牙舞爪,視對方為敵人。對方記得競選時他說的難聽話,也視他為眼中釘。就算他支持的人當選了,為了大和解,也不能不疏遠他;甚至向對方表明,那些難聽話都是“他”自己的意思,確實太過分了。這情況不是跟老羅一樣嗎?請問最後誰要倒黴?誰又是被烹的狗?民歌作曲家王洛賓說得好——“什麼是左派、右派?當鏡頭向左移,你就成了右派;當鏡頭向右移,你又變成左派。”今天每個人都得敏感一點,如同前麵故事裡說的,當老羅突然叫小薑封口,不準再說張總的壞話,就表示風向改了。今天從政也如此,當你的主子已經偷派密使、暗中交好,放軟了他攻擊的語調,你可彆再一味往前衝,否則大和解之後,你一定“不合時宜”。今天如果你離開了上個工作,到下一個單位,就算兩個單位競爭,你講話也要留三分。你可以批評老東家,但不必詛咒、不可謾罵。因為在這個多元的社會,你永遠不知道明天會怎麼變化。山不轉路轉,你要為明天留一條退路,也為自己保幾分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