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自立國以來,便在京師實行夜禁製度:夜鼓鼓絕,街禁行人;曉鼓鼓動,解禁通行。夜鼓即代表時至夜更的鼓聲,曉鼓則表明黎明已至,新的一天即將開始。順序依次是:日暮時,敲四百下夜鼓,城門、宮門關閉;再繼續敲鼓四百下,坊裡以及東、西市的坊門關閉;直到第二天五更二點,曉鼓響起,方才打開各門,準人出入。”唐敬宗寶曆元年(825年)十二月八日深夜,天陰如鐵,寒氣籠罩下的長安早已陷入墨色一般的寂靜中。大唐自立國以來,便在京師實行夜禁製度:“夜鼓鼓絕,街禁行人;曉鼓鼓動,解禁通行。”“夜鼓”即代表時至夜更的鼓聲,“曉鼓”則表明黎明已至,新的一天即將開始。順序依次是:日暮時,敲四百下夜鼓,城門、宮門關閉;再繼續敲鼓四百下,坊裡(長安城的規劃,取《周易》“乾之六爻”之釋義。全城以朱雀大街為中軸線(朱雀大街還是京城所治二縣的分界線,其東為萬年縣,其西為長安縣,合稱為“赤縣”),采用東西對稱布局,南北向大街共十一條,東西向大街共十四條。又分成一百零九個裡坊居民區和東、西兩個集市,坊裡及集市四周以圍牆封閉,每麵牆僅開一扇門,進出其中均需要通過坊門。因唐代長安實行宵禁製,坊門早晚都要定時開閉,以擊鼓為準。)以及東、西市的坊門關閉;直到第二天五更二點,曉鼓響起,方才依時打開各門,準人出入。故而夜鼓又稱“閉門鼓”,曉鼓則稱“開門鼓”,二者通稱“六街鼓”,號“鼕鼕鼓”。夜禁時間始於一更,終止於五更,更直白地說,即閉門鼓後、開門鼓前。在此期間,如若有人在城中大街上行走,則稱為“犯夜”,依律要被負責巡邏治安的金吾衛逮捕,受到捆綁杖責,“笞二十”。無論官民,均一視同仁,往往有因受體罰而喪生者——唐憲宗元和年間,宦官郭裡旻酒醉犯夜,被金吾衛薛伾及韋纁逮住。郭裡旻受不住刑罰,當夜死於杖下。唐憲宗庇護宦官,為此發怒,將薛伾、韋纁貶逐。又有大理丞徐逖,在夜鼓絕後仍於街中行走,被金吾衛將軍趙宜下令逮捕,當街杖責二十。大理寺(大理寺:中國古代的司法審判機構。秦漢時稱為延尉。北齊時,確定以大理寺為官署名,作為中央審判機關,以大理寺卿為長官,正三品(隋之後各代均為從三品),少卿為其副職。後除元代外,曆代因之。大理寺雖名義上為曆代的中央審判機關,但各代的具體職權有變化。唐代大理寺主要負責審理中央百官及京城徒刑以上案件,與刑部共同行使審判權。而號稱中國古代最高司法機關的刑部要比大理寺晚很多,最早設立於隋朝,為“三省六部製”中的六部之一,其長官為刑部尚書,官秩正三品;其副職為侍郎,正四品下。唐朝時,刑部與大理寺一同行使最高審判權力。大理寺所斷之案,須報刑部審批。凡遇重大案件,唐製由大理寺卿與刑部尚書、侍郎會同禦史中丞會審,稱三司使。)主刑獄,為中央審判機關。大理丞官秩六品(賴瑞和先生在《唐代基層文官》中將唐代文官按品級分為三個層次:“唐人任官,一般都得從八、九品小官做起,然後按部就班升遷。五、六、七品通常已是中層官員,三、四品為高官,一到二品一般隻用以酬勳臣,很少見。粗略而言,唐朝廷相當嚴格遵守這種依序授官的規則,很少例外。”),分判獄事,權力極重。徐逖這樣級彆的官員犯夜禁後都要受到嚴厲處罰,普通百姓更不必多說(也不是全無例外,《唐律疏議》:“京城每夕分街立鋪,持更行夜。鼓聲絕,則禁人行;曉鼓聲動,即聽行。若公使其文牒者,聽。其有婚嫁,亦聽。注雲:‘須得縣牒。喪、病須相告赴,求訪醫藥,齊本坊文牒者,亦聽。’其應聽行者,並得為開坊、市門。若有警急及收掩,雖州、縣亦聽非時而開。”意思是,官吏因公乾持有文牒,可以夜間在街上行走。普通百姓有婚嫁喪病等特殊情況必須夜行者,可向官府或本坊申請文牒,經檢查後可夜出坊門。)。當然規矩也並非一成不變,譬如朝廷慣例,每年正月初一元旦和正月十五上元燈會當日及節日前兩天,長安夜禁放開,民眾可以隨意上街夜遊,恣意狂歡。除此之外,彆無例外。今日為臘月初八,距正月初一元旦尚有二十餘日,並非夜禁開放日,然長安城南明德門(明德門是唐京師長安城的正南門,據考古發掘,確定明德門建製為最高等級五門道,即史書所記“天子五門道”,是名副其實的“大唐第一門”,與皇城正門朱雀門、宮城正門承天門共同構成長安城南北中軸線。始建於隋文帝開皇二年(582年),唐高宗永徽五年(654年)重建,唐末毀於戰火。)的西側門(唐代製度:“凡宮殿及城門,皆左入,右出。”明德門的五個門道,東、西兩端二門為車馬出入通行,其次二門是行人出入,當中一門則是專供皇帝通行的禦道。據考古發掘,確實也隻有東、西兩個門道有明顯的車轍痕跡,且中間門道規格最高,道內的石門檻極其精致,上刻卷草花、線雕鴛鴦,頂麵還有浮雕的臥獅。)卻尚未依製關閉,對於一向戒備森嚴、進出有製的大唐京師而言,這是極不尋常的現象。今夜冒著凜冽寒風守候在明德門的人還真是不少,除了該當值守城門的百餘名金吾衛(金吾衛:唐代官署名,唐十六衛的兩衛(左右金吾衛),是唐府兵製的結晶。掌宮中及京城日夜巡查警戒,皇帝出行時,先驅後殿,日夜巡查,止宿時司警戒之責。因十六衛官署在皇宮之南,故史稱“南衙府兵”,與屯駐於宮城以北﹑由招募配充的兵士組成的“北衙禁軍”(募兵製的產物,是以保衛皇帝和皇家為主要職責的皇帝私兵)交錯宿衛,相互牽製。中唐以後,由於均田製遭到破壞,府兵製土崩瓦解,十六衛喪失戰鬥力,僅作為儀飾之用,唐朝廷依恃的是“北衙禁軍”。金吾衛最高長官為大將軍,正三品。大將軍之下,有將軍二人,從三品。)衛士及為首武官茅彙外,還有不少監門衛(監門衛:唐代官署名,唐十六衛的兩衛(左右監門衛),掌宮殿諸門禁衛及門籍。門籍是一種懸掛在宮殿門前的記名牌,上麵書寫官員姓名、年齡、身份及特征等,大臣可憑借它經監門官審核後進出宮殿大門。門籍製度最早可上溯到漢代,《漢書》注引應劭:“籍者,為二尺竹牒,記其年紀、名字、物色(相貌及身材特征等),縣之宮門,案省相應,乃得入也。”唐代在前代的基礎上,繼續推行門籍製度管理宮城諸門。門籍每月更換一次,主要適用於兩類人:一類是百官(文武官九品以上),另一類是宮中值宿官吏及一般服役人員。百官憑借門籍進出宮殿門,左入右出;而宮中服役人員及值宿官吏從便門出入。)及神策軍(神策軍:唐代中後期中央“北衙禁軍”的主力。原為西北的戍邊軍隊,後進入京師成為唐王朝的最重要禁軍,負責保衛京師和宿衛宮廷以及行征伐事,為唐廷直接控製的主要武裝力量,是唐朝維持統治的最重要的軍事支柱。從天寶十三載(754年)哥舒翰在磨環川設立開始計算,到天複三年(903年)被正式廢除,一共經曆了149年的曆史。由於唐朝皇帝猜忌武將,任由宦官掌握了神策軍領導權,自此宦官集團全麵介入朝政,以神策軍為工具控製皇權,甚至可以操控皇帝的生死及廢立。)軍士。唐朝製度,金吾衛擔負京城巡警、執捕奸非及皇帝禁衛扈之責,監門衛掌管皇宮門籍,神策軍負責保衛京師、宿衛宮廷及行征伐事,三軍各司其職。監門衛側重皇宮門禁及守衛,與城禁無乾,此刻卻與金吾衛、神策軍同時宿衛在“大唐第一門”明德門,堪稱咄咄怪事。監門將軍獨孤宣一身紫服(唐代官員還有嚴格的服飾品級製度:三品以上官服紫,四品、五品服緋(朱紅),六品、七品服綠,八品、九品服青。),斜罩鎧甲,眉頭緊蹙,時不時地用手握劍柄,不由自主地搖動劍身,其腰間所掛魚袋(唐代高級官員都有一個表示其身份的魚符,以袋盛之,稱為“魚袋”。三品以上官員的魚袋以金飾之,稱為金魚袋。五品以上官員的魚袋以銀飾之,稱為銀魚袋。)亦隨之擺動。雖隻是一個極細微的動作,卻顯示其內心極不平靜。另外兩軍的領頭長官,金吾衛中郎將李貞素及神策軍擊球將軍蘇佐明,亦各是惴惴不安,一臉憂色。在場將士中,隻有一人麵色平靜,即今晚當值明德門的金吾衛武官茅彙。茅彙甚是年輕,其神色與其說是平靜,倒不如稱漠然更合適——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似是冬夜寒風席卷走了他身上的所有熱氣,即便他人還在呼吸,意識也變得僵硬麻木。這份氣度,與茅彙的年紀極不相稱。他年僅二十三歲,新近擢升為左金吾衛兵曹參軍事,是左、右金吾衛中最年輕的中級武官。此官職掌武官選舉、兵甲器儀、門戶營鑰,烽候傳釋事,本與京城巡防無乾,然金吾衛有輪值製度,即使貴為金吾大將軍,也不例外。今晚湊巧是茅彙第一次輪值明德門,便遇到了有人強行介入、不準按時關閉明德門城門一事。唐朝禮法森嚴,城門啟閉製度非常嚴格,殿門、宮門、城門、坊門啟閉都有特定時間(唐長安城內存在不同等級、類型的門,出於都城防衛的考慮,對不同級彆城門的開關順序、時間等都有嚴格規定:城門左入右出,開則先外後內,閉則先內後外。城門啟閉時間根據鼓聲而定,擊鼓以漏刻為準。城門啟閉最初由人員相互傳呼進行,後經馬周(貞觀名臣)建言,改以鼓代之。拂曉,承天門擊鼓,一刻後開啟皇城門、京城門,第一鼕鼕鼓聲之後開啟宮城門、左右延明門及乾化門;第二鼕鼕鼓聲後,開啟宮殿門。夜幕降臨,第一鼕鼕鼓聲後,關閉宮殿門;第二鼕鼕鼓聲後,關閉宮城門、左右延明門、皇城門及京城門。京城門與皇城門在同一時間內開關,宮門在其前關,其後開。隻有在極特殊情況下,才會推遲開門時間,如大明宮的建福門、望仙門本來五更開門,與裡坊開門時間一致,唐肅宗時發生了吐蕃囚犯從金吾衛逃脫事件,自此開門時間推遲。),唐廷為此而專設城門郎一職。城門郎源起於漢代的城門校尉,隋朝時才改稱城門郎,隸屬門下省,從六品,下統門仆八百人,專掌京城、皇城、宮殿諸門啟閉等事。城門郎聽起來隻是個“門官”,但在唐代卻屬於清要官職,唐廷甚至明確規定不準流外官(唐代官製體係可分為流內、視流內、流外、視流外四種。凡在九品官內的都是流內官,即將官員分為九品,每品內又分為正、從,共為十八個等級。文官自正四品以下,武官自正三品以下,還分為上下階,因此,唐代文官的散官實際上有三十個等級,武官散官等級是三十二等。這些等級總稱為流內官,為正式文武官員。流外官則是充任各衙門的具體辦事人員,統稱吏員,他們沒有品級,按年度對其功過行能進行考課,經三考逐級升轉,轉遷時均要試判(一種考試方式),最後可以經考試入流,成為正式品官。視品官則是一種特殊的官稱,沒有正式品位而以一至九品的入流品官對待的官員,如唐代的薩寶府薩寶、襖正等皆視為流內官。視品官在法律上也享受規定的特權《唐律疏議·名例》“以理去官”條:“贈官及視品官,與正官同。”《疏議》:“若以視品官當罪、減、贖,皆與正官同。”但視品官又稍異於正官,唐律規定,視六品以下,不在蔭親之列。)和視品官擔任城門郎。出任此職者,多出身顯宦家族,通過門蔭入仕,如名將薛仁貴之子薛訥便曾任長安城門郎。雖說城門郎地位頗尊,且升遷極其容易,但也不是什麼輕鬆的差事——城門啟閉時間是長安的官方時刻表,不容出現絲毫紕漏,若是城門郎及屬下門仆失職,處罰極為嚴厲。唐律規定:“閉門進鑰違遲者,殿門杖一百、宮門及宮城門杖九十、皇城門杖八十、京城門杖七十;開門出鑰遲者,比進鑰遲者各減一等,即殿門杖九十、宮門及宮城門杖八十、皇城門杖七十、京城門杖六十。”這還隻是延誤之罪,若是未承敕令,便擅自開閉城門,當事者均要被處以絞刑。這“當事者”,既包括主管城門啟閉的城門郎,亦含有當值城門的金吾衛武官。如遇緊急情況,必須在夜間開啟城門或殿門,城門郎須得將要開之門寫以文書,送達中書省及門下省等相關部門,再與監門衛當值的監門將軍及金吾衛中郎將一道至閣門上奏,請求皇帝批示,得到允準後,方可對勘合符開門。且須得城門郎、監門衛、金吾衛三方在場,以相互製約,預防出現突發意外情況。今晚顯然出現了唐律中規定的特殊情況,除監門將軍獨孤宣和金吾衛中郎將李貞素外,城門郎韓遼亦在場,其手中所握黃銅鎖匙,正是明德門西側門的鑰匙。韓遼三十歲出頭,河東人氏。其祖父曾任陝州刺史,父親任過長安縣令,他本人未經科舉,以門蔭入仕,幾經遷轉後,由萬年縣尉(唐初依隋舊製,地方上有州(郡)、縣兩級。據《舊唐書》,貞觀十三年(639年)全國有358州,1551縣。州縣均按其地位之輕重,轄境之大小,戶口之多寡以及經濟開發水平之高低分為上、中、下三等。三萬戶以上為上州,二萬戶以上為中州,二萬戶以下為下州;五千戶以上為上縣,二千戶以上為中縣,一千戶以上為中下縣,其餘為下縣。近京之州稱輔州,京都所在縣名赤縣(包括長安、萬年、河南、洛陽、太原、晉陽),京之旁邑謂畿縣(即京兆、河南、太原所管之縣),此外還有望(繁華重要之地)、緊(重要之地)等級,一般也是按戶口多少而定的。州的長官為刺史,唐玄宗天寶元年(742年),改州為郡,改刺史為太守。後複稱州,上州刺史從三品,中、下州刺史皆正四品下。縣的長官不分大小統稱令。京縣令,正五品上;畿縣令,正六品上;上縣令,從六品上;中縣令,正七品上;中下縣令,從七品上;下縣令,從七品下。縣尉為縣令佐官,掌司法捕盜、審理案件、判決文書、征收賦稅等,其職掌包括行政、司法、財政等各個方麵,是縣級政府中具體負責庶務的官員。京縣尉從八品下,下縣尉從九品下。)遷任城門郎。其人麵容肅穆,一身官服一塵不染,相比於獨孤宣、李貞素、蘇佐明等人的忐忑,顯示出一份與眾不同的莊重與老成。這份老成,源於韓遼就任萬年縣尉時期。縣尉雖然隻是從八品的官職,萬年縣卻是天子腳下的京縣,為大唐諸縣之首,號稱“天下第一縣”。大名士韓愈有詩句道:“長安百萬家,出門無所之。”韓愈本人曾擔任過幾個月的京兆尹,尚有此感慨,足見京城人口眾多,各色人物聚集,盤根錯節。京師長官不好當,京兆尹換得很勤,早在西漢時就有“五日京兆”一說,也大略可見長安情勢極為錯綜複雜。萬年縣更是天下最難管理的地方之一。行走在大街上,隨意遇到一名毫不起眼的老者,便可能是三品致仕官員。而皇親貴戚更是多不勝數,即便是市井中的三教九流,亦不乏厲害角色。韓遼經曆過不少風浪。他曾見過市井中有百姓隨意吃著皇宮才有的洞庭貢桔,暗中追查,方才知道對方是本領高強的神偷。他也曾聽說西市有一名賣胡餅的老者,一直被閒漢地痞欺負,某一日,有路人出麵為老者打抱不平,反被惡人打得滿臉是血,老者突然出手,將一乾惡霸打得哭爹喊娘,旁人這才明白老者平日藏拙露怯,實則為深藏不露的絕頂高手。諸如此類的異事還有許多許多,所謂京畿之地,人物之多,風土之異,人情之殊,無奇不有,無怪不生,絕非虛言。兼之韓遼遷任城門郎後,主掌宮門門禁,就連大明宮亦是其管轄範圍,算是見過大世麵,因而對眼前沉重且壓抑的局麵並不如何以為意。他隻是默然靜候在一旁,相比於金吾衛武官茅彙的冰冷,更多了幾分期待,就像是溫婉賢淑的妻子,在等待丈夫歸來。城門內外一片肅靜,沒有人言語。然天氣實在太過寒冷,凍得簌簌發抖的擊球將軍蘇佐明最終還是忍不住先開了口,問道:“都四更天了,怎麼還不回來?”這是一句不需要明確答案的問話,蘇佐明也不過是隨口一句,想緩和一下明德門內外冰冷到窒息的氣氛,然韓遼、獨孤宣等人隻是簡單掃了他一眼,均沒有接口。蘇佐明是在場品秩最高的官員,又在天子禁軍神策軍任職,是皇帝身邊的大紅人,卻當眾遭受冷遇,倒不是彆的原因,而是這位神策軍將並無才乾,也無戰功,之所以平步青雲升為將軍,僅僅是因馬球打得好。唐代立國之後,唐太宗李世民出於練兵考慮,“令習打球”,馬球運動於是在皇室中興起,之後蔚然成風。唐玄宗李隆基登基前便球技不凡,曾率領宮廷球隊戰勝了來訪的吐蕃球隊。他當上皇帝後,仍然擊球不輟,直到花甲高齡,還同羽林軍將士在驪山(驪山:位於今陝西西安華清宮景區。因西周時係驪戎國國地,故名,是古今馳名的風景遊覽勝地。《古跡誌》雲:驪山“崇峻不如太華,綿亙不如終南,幽異不如太白,奇險不如龍門,然而三皇傳為舊居,媧聖既其出冶,周、秦、漢、唐以來,多遊幸離宮彆館,繡嶺溫湯皆成佳境”。周、秦、漢、唐以來,這裡一直作為皇家園林地,離宮彆墅眾多。上古時期,女媧在這裡“煉石補天”;西周末年,周幽王在此上演了“烽火戲諸侯”的曆史典故;秦時,秦始皇選中驪山為其陵寢所在地,留下了舉世聞名的秦兵馬俑軍陣;盛唐時,唐玄宗與楊貴妃則在驪山華清宮上演了一場淒美的愛情故事。)華清宮外舞馬台旁的球場(唐代華清宮東設開陽門,其外有東花園、球場、舞馬台、鬥雞台等遊樂場所;西設望京門,其外有芙蓉園、看花亭等賞花場地;南設昭陽門,通達驪山遊樂風景區。據《臨潼縣誌》記載:“大小毬(球)場,在宜春亭北門外,曰毬場,其西曰小毬場。又東有舞馬台。又東有椒園、摘椒亭、東瓜園。”)上策馬奔馳,一較高下,“珠球忽擲,月杖爭擊,並驅分鍍,交臂迭跡”,比賽十分激烈。唐玄宗又以馬球為“用兵之技”,詔令全國軍隊開展馬球運動,此舉將馬球“示於天下”,令馬球普及於軍隊中,繼而又發展深入民間,成為一項全民性運動。每每有馬球比賽,觀眾動輒數千人,場麵十分熱烈,甚至還出現了女子馬球運動(馬球是騎在馬上,以棍擊球,這要求有精熟的騎術和充沛的體力。由於生理所限,當時女子打馬球多不騎馬,而是騎驢或是步行。關於唐代女子騎驢擊球的記載,初見於唐代宗時,劍南節度使郭英乂曾“聚女人騎驢擊鞠”,從而開“驢鞠之風氣”。唐敬宗即位後,也下令宮中教坊組織伎女“分朋驢鞠”,以供皇帝觀看取樂。唐詩人王建(本書關鍵角色)亦有《宮詞》記錄寒食節時宮中宜春院伎女以踢球(步行)為樂:“宿妝殘粉末明天,總立昭陽花樹邊。寒食內人長白打,庫中先散與金錢。”“白打”即指兩人對踢。)。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大唐球風日益熾盛,馬球高手層出不窮,內中不乏皇親國戚、朝廷顯貴,如唐中宗駙馬楊慎交、唐德宗朝名將李晟等,都喜好打球,而且顯名於時,分彆在靖茶坊、永崇坊各自宅第自築球場。唐德宗朝徐、泗、濠三州節度使張建封亦是馬球高手,不換公服,馳聚於球場中,揮擊應手,時而側身轉臂著馬腹,時而俯身仰擊複旁擊,時而未拂地而還起,時而乍從空而側迥,百發百中,如電如雷。韓愈在徐州觀看張氏比賽後,慨歎道:“深感習戰非為劇。”就連被唐太宗稱為“入吾彀中”(據五代人王定保《唐摭言》記載:唐太宗李世民曾私下去端門視察,看到新錄取的進士魚貫而出,很是得意,道:“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意思是天下有為人士,都已為我所用。)的進士,也習慣以球賽的方式來慶祝進士及第,即世所知名的“月燈閣球會”(唐代進士發榜後,新科進士照例要去滻水西岸的著名球場月燈閣聚會,但這聚會不是吃吃喝喝,而是揮杖上場,擊打馬球,一展風采,此即“月燈閣球會”。南宋陳元靚撰《歲時廣記》卷一七《清明》“宴進士”條引《輦下歲時記》雲:“清明新進士開宴,集於曲江亭。待宴飲結束,則移樂泛舟,又有月燈閣打球之會。”每逢月燈閣球會,觀眾多達數千人。據五代人王定保《唐摭言》記載:乾符四年(877年,晚於本書故事發生時間877年),新科進士按照慣例於月燈閣聚會打球。當時球場被左、右神策軍霸占,不肯相讓。新進士劉覃毛遂自薦,獨自上場和兩軍打球將較量。隻見他“馳驟擊拂,風馳電逝”,少頃策得球子,“向空磔之,莫知所在”,令神策軍打球將威風掃地,俛而去。獲勝的學士一方則歡喜雀躍,均稱文弱書生的球技迥出於打球軍將之上,“時閣下數千人,因之大呼笑,久而方止”。)。曆任皇帝也多有球技出眾者,除唐玄宗外,唐代宗、唐穆宗等均是馬球高手。而當今敬宗皇帝年僅十八歲,跟其父唐穆宗一樣,性好嬉戲,更是馬球的狂熱愛好者,還由此創造了“擊球將軍”的官銜,作為神策軍軍將名號,蘇佐明即是大唐曆史上第一位擊球將軍。蘇佐明開口發問,卻不見人應,一時頗為尷尬,其手下年輕軍將秦誠上前一步,低聲告道:“聖人(聖人:聖人、聖上、大家、天子均為唐人對皇帝的稱呼。)通常都是要四更以後才會回來的。”蘇佐明心中惱怒,沒好氣地斥道:“你以為某(某:我的意思,唐人自稱,不分貴賤。曾有工匠在名震天下的名將郭子儀家中修牆,郭子儀對其稱“某”,而工匠回話亦自稱“某”。)不知道嗎?”秦誠二十餘歲,他跟蘇佐明一樣,也是因為馬球技術高超而得誌於神策軍中。其人職位不低,卻當眾在上司跟前碰了個大釘子,可謂極失顏麵,遂默默退到一旁。金吾衛武官茅彙亦是馬球高手,經常代表金吾衛出戰神策軍,與秦誠算是馬球場上的對手,二人私下交情也不錯,時不時地在長樂坊徐氏酒肆相聚飲酒。本來一臉冷漠的茅彙忽爾轉過頭來,重重看了秦誠一眼,隱有撫慰之意。秦誠搖了搖頭,似是並不以蘇佐明態度為意。剛好此時有馬蹄聲隔空傳來,隨即有神策軍軍士奔進來告道:“聖人鑾駕就快到了!”蘇佐明忙揚聲高叫道:“準備迎駕!”原來今晚明德門破例未按時關閉,是因為皇帝外出未歸。且皇帝也不是因為什麼軍國大事離開長安,而是去了終南山打野狐。當今天子李湛,十五歲便登大寶之位,是唐朝立國以來即位時最年輕的皇帝。其人活潑好動,自即位後,便將朝政置之一旁,隻熱衷於三件事:一是徒手搏鬥;二是擊打馬球;三是捕捉狐狸。前兩件事倒還好說,不必出宮就能解決,神策軍中多有力士及馬球高手,大明宮麟德殿更是設有皇家馬球場,器物一應俱全。李湛即位後,又出資萬貫,專門在全國各地選拔招募力士。又嫌麟德殿馬球場不夠豪華,大興土木,將清思殿(清思殿位於大明宮左銀台門內、太液池東南,遺址在今陝西西安北郊大明宮國家考古遺址公園東北部。所謂清思,本指供皇上清思的地方。據《新唐書·穆宗紀》:“皇帝崩於清思殿。”而卷二四三長慶四年記“上(唐穆宗)崩於寢殿”,可見清思殿在唐穆宗(唐敬宗生父)時為皇帝寢殿,且是唐穆宗過世之所。)予以擴建裝修。內外建築大量采用彩色琉璃瓦,還動用了三千片銅鏡及十萬番(番:古代計算紙張的單位。箔片雖為金屬,但因鍛打後薄如紙張,亦用“番”來計量。)黃、白金箔進行裝飾,富麗堂皇,蔚為奢華。清思殿院落寬大,馬隊可以任意來回馳騁,馬球場地麵用油澆築,“平望若砒,下看猶鏡”,極其堅固。這些都是勞民傷財的事,花費巨大,但皇帝生性好玩,正直大臣無力勸阻,隻能隨他折騰。但李湛的第三件愛好就很有些麻煩了。狐狸生性警覺,多在夜間外出覓食,李湛既喜獵狐,亦得晚間守在山間。皇帝是一國首腦人物,本不該輕易離開皇宮中樞之地,一旦出獵,必是興師動眾,驚擾地方。這倒也罷了,偏偏李湛登基之後,是非不斷——先有平民徐忠信無端闖入浴堂門(大明宮有浴堂殿,殿前有浴堂院,院前有浴堂門。據《新唐書·裴延齡傳》,唐德宗與裴延齡語:“朕所居浴堂殿。”唐德宗也曾在浴堂門召對學士。又據《新唐書·李吉甫傳》:“(李吉甫)圖上河北險要所在,帝(唐憲宗)張於浴堂門壁。每議河北事,必指吉甫曰,朕日按圖,信如卿料矣。”可見浴堂殿地處內宮,浴堂門是密近之門。),引發了一場大騷亂。接著又有卜者蘇玄明與張韶等數百染工以送染料為名入宮,忽然殺入左銀台門,圖謀不軌。當時已是深夜,李湛尚未就寢,在清思殿擊玩馬球正酣,聽到喊殺聲後,大吃了一驚。又聽說叛賊謀變,且已封閉了浴堂門(浴堂門為清思殿向南出宮必經之門。),便匆忙逃入左神策軍軍營避難(神策軍分左、右兩軍,各有中尉統領。右神策軍駐紮在大明宮西側,左神策軍駐紮在大明宮東側,兩軍素來不和。唐憲宗在位期間,左神策軍得寵,然唐憲宗暴斃後,左神策軍中尉吐突承璀被殺,而吐突承璀素來是唐穆宗的反對派,所以唐穆宗即位後右神策軍取得了優勢地位。唐敬宗子承其父,亦偏愛右神策軍,尤其寵信右軍中尉梁守謙。左右兩軍每每同場較技時,唐敬宗不但公然給右神策軍加油,即使在右軍已輸的情況下,還以皇帝的身份強行出麵乾預,裁判右軍得勝。張韶事變時,唐敬宗本打算投奔右神策軍,左右內侍因左軍軍營更近,勸道:“右神策軍太遠,恐怕半路遇到強盜,不如投奔左神策軍。”唐敬宗雖不願意,但保命要緊,便勉強同意。左神策軍被冷淡多年,中尉馬存亮聽說皇帝駕臨後,急忙出迎,親自將唐敬宗背負入營安置。但即便如此,唐敬宗仍然寵幸右軍,在叛亂平定後對右軍大加賞賜。),情狀極為狼狽。左神策軍中尉馬存亮隨即派兵將兩位太後(指唐敬宗生母王氏(唐穆宗嬪妃)及祖母郭氏(唐憲宗元妃),二人均無皇後名號,均是在兒子當上皇帝後才得進太後封號。郭氏即郭子儀孫女,母為升平公主(唐代宗之女),其事跡參見同係列張韶事件一度震驚朝野,竟有普通民眾能輕鬆殺入大明宮皇帝寢殿。有大臣認為,這是因為唐敬宗一味沉湎於遊樂所致,力勸皇帝不要經常出宮,以免給不法之徒以可乘之機。李湛卻認為有驚無險,不必大做文章,依舊變本加厲地玩樂,花樣不斷翻新。某日,李湛突然想去驪山遊幸,至溫泉洗澡,群臣均極力勸阻。左拾遺張權輿當即叩頭進諫道:“自周幽王以來,凡是遊幸驪山的帝王,均沒有好的結局。秦始皇一統六國,何等偉大,然葬在驪山後,國家二世而亡。玄宗皇帝也是在驪山修行宮(唐玄宗李隆基在位時,每年十月都要前往華清宮,且攜帶大批皇親國戚、名門豪族一同前往,共同享樂。楊貴妃彼時得寵,楊氏兄妹出遊陣容最為奢華:“(楊)國忠姊妹五家扈從,每家為一隊,著一色衣,五家合隊,照映如百花之煥發,而遺鈿墜舄,瑟瑟珠翠,燦爛芳馥於路。”唐詩人元稹有詩記道:“平明大駕發行宮,萬人歌舞在路中。百官隊仗避岐薛,楊氏諸姨車鬥風。”),而有安祿山史思明之亂。先帝穆宗皇帝去了一趟驪山後,享年不長,回來就駕崩了。”不想這番話反而激發了年輕皇帝的逆反心理,李湛奇道:“驪山竟有這麼凶惡嗎?”遂當場拍案道:“越是這樣,朕越是應當去一趟,好驗證張卿的話。”於是不顧眾臣阻攔,堅持前往驪山。回來後,李湛還不無得意地告訴身邊內侍道:“那些向朕叩頭的人說的話,也不一定都可信啊!”自此,皇帝再也不把臣下的意見當回事,今年入冬之後,更是頻繁出城,前往終南山中狩獵,且美其名曰“打夜狐”。韓遼、獨孤宣、李貞素等人所擔心的,自然是皇帝出行的安全問題。這安全,還不獨是唐敬宗李湛本人的,也乾係到明德門在場的每一個人——皇帝稍有閃失,不獨扈從者要儘數論罪,就連他們也要受到牽連。一年前的張韶事件,凡叛賊所經過的宮門,當值者無論軍士、宦官,均以玩忽職守罪名被判死刑,後來還是左神策軍中尉馬存亮求情,這才改為杖責。眾人之中,以神策軍擊球將軍蘇佐明憂慮最為深重。其實他憂慮的倒不是李湛的人身安全——皇帝出行,有大量神策軍軍士隨行,終南山靠近長安,處於京畿之地,不會有什麼事——而是皇帝歸來後,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李湛自幼驕縱,登上大寶之位後,獲取了至高無上的權力,愈發蠻橫,待人苛刻之極,近乎於狂暴無常。身邊內侍偶有小過,輕則辱罵,重則捶撻、配流、籍沒,就連身居高位的大宦官也逃不過此厄運。彼時大宦官均在宮外置有豪宅,而李湛經常一拍腦門,便要出宮遊樂,許遂振、李少端、魚弘誌等大宦官都是因為住在宮外,一時追隨不及,惹怒了皇帝,受到削職處置。最可怕的是,年輕皇帝精力旺盛之極,每每捕捉夜狐回來,意猶未足,還要繼續飲酒作樂。醺醉之後,愈發肆無忌憚,總是莫名發怒,那時便總有人要倒黴。蘇佐明所顧慮者,便是隱約覺得今晚的黴運有可能會落到他頭上。他新近被拔擢為擊球將軍,皇恩寵遇正濃,本該隨侍在李湛身邊,時刻不離左右。隻是今日天冷風大,白天還飄了零星小雪,他料想皇帝興致再高,也不至於冒雪出宮,遂去了平康坊青樓飲酒,不想李湛偏偏今夜出了城。他得到消息時,已不及追隨,隻能苦守在明德門,等皇帝歸來時迎駕。至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即便以他禁軍第一紅人的身份,也隻是心懷忐忑,難以預料。不一會兒,便有小隊神策軍預先抵達,眾人呼吸頓時急促了起來,似乎天氣也不那麼寒冷了。又過了一刻工夫,馬蹄得得,大隊騎士風馳而至,領頭的正是年輕的敬宗皇帝李湛。火光映照著他的一張驢臉,遠遠便能看出興致不高,顯是今夜“打夜狐”不順,未能有所斬獲。到明德門前時,李湛勒住馬頭,減慢了速度。蘇佐明雖然心中有些打鼓,仍不得不上前道:“臣蘇佐明等……”一語未畢,便聽到“駕”的一聲,蘇佐明忙讓到一邊。李湛竟是看也未看迎駕諸臣一眼,便策馬穿越城門而去。蘇佐明大駭,卻見隊伍中的宦官劉克明朝自己連使眼色,又連連揮臂,做出打馬球的姿勢,這才有所會意,忙命人牽過坐騎,翻身上馬,率軍去追皇帝一行。刹那間,一乾神策軍走得乾乾淨淨。監門衛將軍獨孤宣、城門郎韓遼及金吾衛中郎將李貞素尚要負責皇宮宮門的啟閉,亦率人扈從皇帝而去,現場隻剩了金吾衛當值衛士及城門郎下屬門仆。門仆手持長官韓遼交付的鑰匙,征詢地望向金吾衛領頭武官茅彙。茅彙輕輕歎了口氣,道:“關門吧。”城門軋軋合上,到一半時,忽有一隻大鳥莫名自空中墜斃,正好落在城門前。那大鳥全身赤紅,形狀似鴨,翼廣丈許,口中滴血,看起來十分詭異。門仆頗有些見識,稱這鳥名“鬼車”,彆名“九頭鳥”,晝盲夜了,隻在漆黑的夜空來回盤旋,專門吸食人類魂氣。眾軍士聞言,皆驚疑不定,認為有鬼車落於明德門前,是為大凶之兆。茅彙遂果斷上前,以劍挑起大鳥屍首,告之無須相信此等民間妖言。軍士皆信賴敬重茅彙,聞言釋懷。獨門仆連連搖頭道:“鬼車妖鳥,載鬼一車!這是大凶之兆!大凶之兆!”半年後,茅彙意外卷入“牛李黨爭”,受武昭一案牽連,被判流放崖州,到崖州後不久,即溺海水而亡。又過了半年,敬宗皇帝李湛再次在某個冬夜出宮“打夜狐”,夜獵回宮後,繼續飲酒作樂,令宦官劉克明、擊球將軍蘇佐明等人作陪。酒酣之時,李湛又下令召集人手,到馬球場上來了一場對抗賽。就在李湛入內室更衣時,劉克明、蘇佐明隨之而入,拔刀殺死了皇帝。李湛登基時,是唐朝曆史上最年輕的皇帝,意外被害時,年僅十八歲,同樣也是唐代享年最短的皇帝。他也是大唐立國以來第二位死於宦官之手的皇帝,前一位是他的祖父唐憲宗李純。這一天,是寶曆二年(826年)十二月初八辛醜日,距離鬼車妖鳥墜落明德門之夜,剛好整整一年。唐敬宗性情躁急,以其種種暴虐離奇行徑來看,劉克明、蘇佐明弑殺皇帝之舉隻是為了自保。昔日大宦官梁守謙、王守澄參預謀殺唐憲宗,擁立憲宗不喜歡的太子李恒即位,是為唐穆宗。唐穆宗登基後,將憲宗親信和寵臣分彆處以殺罰貶斥,唯獨梁守謙、王守澄因擁立之功而一躍成為宦官首領人物,王守澄任樞密使,梁守謙任右神策護軍中尉。劉克明等人也想學昔日王守澄等人,立即矯詔,命翰林學士路隋起草遺製,令敬宗弟絳王李悟暫時代理國事,以此獲得擁戴首功。劉克明等人又想撤換當政宦官,進一步取代王守澄等大宦官的地位。樞密使王守澄、楊承和,神策軍兩中尉魏從簡、梁守謙得到消息後,大為恐慌,立即聯合起來,調發左、右神策軍入宮,將包括絳王李悟及劉克明在內的一乾人全數誅殺。又派兵前往十六宅迎敬宗異母弟江王李涵,立其為帝。李涵即位,更名昂,是為唐文宗。唐文宗即位後,梁守謙心中不安,請求致仕,退歸私第,不久後暴斃。王守澄接任右神策中尉的職務,控製神策軍大權。其人其時兼掌軍政二權,大權在握,就連文宗皇帝對其也隻能是俯首帖耳。此時的王守澄萬萬想不到的是,他一手扶持上去的文宗皇帝並不是真心感激自己,李昂自登位起,便心懷濃烈的殺機。而最終將王守澄置於死命的人,也不是軟弱無能的皇帝,而是他身邊最親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