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熠熠珠輝奪人目(1 / 1)

清宮謀 蓮靜竹衣 2169 字 2個月前

十月初六,康熙攜宗室子弟及朝廷四品以上官員至南苑校射行圍。這是康熙自登基以來的首次行圍,朝廷上下皆頗為隆重。不僅行宮內外修葺一新,就連草場正中所設的龍帳也氣派非常。首日行獵開始之際,文武官員皆在龍帳外等候。一身戎裝的當朝輔臣鼇拜與遏必隆並肩而立,也立於校場之中,較場內早已旌旗飄揚,鑼鼓震天。“老東西,你說皇上小主子這是要乾什麼?京裡多少大事纏身,卻突然下旨要來秋圍,往年也沒這個先例,這怎麼想起一出是一出。”鼇拜捅了捅身旁的遏必隆。遏必隆嗬嗬一笑:“這咱們哪裡知道呢。”蘇克薩哈聽到湊了過去:“這還不明白,上個月大婚,這個月秋圍,這意思不是再清楚不過了嗎?”“什麼意思?”鼇拜最看不上的就是蘇克薩哈,這滿漢皆通的滿族才子有學問倒是真的,隻是從來說話都是雲裡霧裡的,沒個實底,這樣的人不可靠也不可交。“皇上成了婚就是大人了。這秋圍便是示威,示的是天子的龍威。明白了嗎?”蘇克薩哈朝著龍帳眨了眨眼睛,“沒瞧見嗎?索尼今兒都沒來,這老小子活得最明白了。皇上示龍威,他便稱病配合。後麵的戲怎麼唱,倒難為咱們哥兒仨了。”鼇拜把眼一瞪,剛要理論,隻見遏必隆衝他使了個眼色。原來,金盔金甲在身的皇上走出龍帳,身後還跟著皇後與昭仁二妃。君臣見禮之後,遏必隆的眼睛始終盯在東珠身上,東珠笑嘻嘻地衝他招了招手,倒讓鼇拜看見,不由笑道:“好個東珠丫頭,當上皇妃,越發出挑了,明晃晃地照得人眼睛疼!”皇上跟前,東珠不敢造次,隻是衝著鼇拜用手在自己的下巴處比畫了兩下,旁人不解,鼇拜卻麵色通紅眼睛圓睜起了怒氣,衝著東珠揮了揮拳頭。康熙看到不免問道:“鼇卿家這是何意?”鼇拜瞪著東珠說道:“這丫頭是在羞辱老臣,去年我帶她在西山跑馬圍獵,不小心小輸了一局,便讓她揪去一把胡子,剛才她就是比畫著還要揪老臣的胡子!”康熙聽了隻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飛快地掃了一眼東珠,東珠則側首避開。皇後赫舍裡淡淡一笑:“鼇大人口中的丫頭如今可是皇上的昭妃,鼇大人還請慎言。”“是,皇後娘娘說得是,老臣一時口誤。”鼇拜立即稱是,麵上卻仍有憤憤之意。康熙略一思忖,便對著群臣朗聲說道:“今兒在校場,不論身份官職老幼之彆,皆以馬上功夫騎射本事競技,大家放手相搏,不必考慮其他。隻期能切磋技藝,體察祖宗馬上得天下的辛苦,秋圍才不虛此行。”“是。”眾人皆附和。曹寅牽來黑龍騎,康熙率先飛身上馬,鼇拜等人也紛紛上馬。“先獵到獵物者為勝,賜黃馬褂!”康熙高舉金弓振臂一揮。“萬歲、萬歲、萬歲!”八旗子弟山呼萬歲,策馬躍出。“皇上說的話可當真。”一個俏生生的聲音夾雜在馬鳴鼓樂聲中是那樣的嬌柔,但卻因為突兀而分外引人關注。康熙勒緊韁繩,回眸而望,竟然是她。“你也要比?”仿佛有些難以置信。“是,隻是若臣妾取勝,不要黃馬褂,隻想討皇上一個承諾。”東珠玉顏如珠,瑩光潤澤,更顯出與旁日不同的紅潤,俏生生立於馬前,讓人有些炫目。“昭妃,不得越禮。”赫舍裡立即上前阻止,仁妃也從旁攬過東珠的肩頭:“妹妹彆逞能,這跟咱們自家圍獵不同,那麼多人,箭弩無眼,萬一傷著妹妹……”東珠倔強地揚著小臉,直勾勾地盯著康熙,眼中儘是期待。“皇上放心,東珠……昭妃功夫不弱,讓她來吧。”鼇拜話剛說完,隻見遏必隆狠狠瞪了他一眼。“好,你自己小心。”丟下這句話,康熙打馬前行飛馳而去。千騎齊躍,煙塵四起,一時間讓人實在看不真切校場內的人和物。南苑亦名南海子,在京城永定門外二十裡,方圓一百六十裡。有湖泊數處,草地隨湖岸蜿蜒,周圍繞以短垣,將麋鹿雉兔麅子蕃息其中,以供圍獵騎射。苑內設立二十四園,養育禽獸,種植果蔬,有專門的海戶負責打理。此時場內鼓聲震天,龍旗飄揚,飛騎踐起的煙霧很快消散,馬騎以及它們的主人分散在各處尋找獵物。東珠騎著一騎棗紅馬,披著銀白色的兔毛披風,她並不急於飛馳,隻守在一處無人的濕地旁,這裡非常安靜,遠處的殺戮聲嘶鳴聲一點兒都聽不到,隻有颯颯的風聲。從隨身攜帶的荷包裡抓了一把粉末狀的東西撒在一處乾爽的地麵上,隨即便悄悄將身體隱藏在樹後,過了一會兒,果然有兩隻斑鳩飛過來,它們搶食著那些粉末狀的食物,接著便很快倒在了地上。東珠露出孩童般的笑顏,跑過去將兩隻斑鳩拾起來抱在懷裡,輕撫著它們的羽毛說道:“對不住了,先委屈一下你們,要聽話,乖乖地不要動,這樣就死不了。”馬蹄聲由遠及近,轉眼已至跟前,馬上一身銀白色戎裝的他,是那樣的英武俊秀。“你就準備這樣去拿黃馬褂?”他問。她笑而不語,微現的梨窩讓她原本就秀美絕倫的容顏更添仙姿。“你胡鬨!”他白皙的容顏微微變色,額上青筋突顯,“不僅是他會責罰你,就是今天參加圍獵的所有八旗子弟都會對你側目,這樣的嘩眾取寵,他們會認為你彆有用心。”他越焦急,她麵上的笑容越加燦爛。“你不是不理我嗎?現在又在做什麼?”她調皮地問著,手裡還在輕撫著斑鳩的羽毛,仿佛十分漫不經心。“我沒工夫陪你胡鬨。”在她的腳邊,他丟下一隻野雞,“在宮裡想要活得久,就彆讓自己那麼出色。”“你不明白嗎?”她收斂了笑容,“我才不稀罕什麼黃馬褂呢?我也不是想得什麼帝寵,我是想要一個承諾,讓他放我出宮!”已轉身離去的他在馬上挺直的脊背微微輕顫了一下,“彆做傻事。”接著便一鞭子狠狠抽在馬上,飛躍出去。“不要做第一個。今天第一個射到獵物的隻能是他,是皇上。你不要去爭。誰都可以在他前邊去爭,卻不能是你。費揚古,記住我的話。”東珠幾乎是帶著哭腔喊出了這句話。是,這才是她在康熙麵前逞能並執意要參與圍獵的真正原因。她了解費揚古,她知道他需要一個機會來在世人麵前證實自己。可是,現在不是時候。於是,她出麵攪局。她知道,他終究是不放心所以會過來看她的,這樣一來二去將牽絆他不少的時間。這樣,應該夠了吧。康熙回到龍帳的時候,龍帳前已經堆滿了獵物,安親王嶽樂為判官,不管是誰獵到獵物都要將獵物拖回龍帳前交由嶽樂檢閱記時。麋鹿、麅子、山雞、野兔、鷹雕、狐狸等獵物頗豐。康熙特命人將獵物抬至晾鷹台,康熙端坐在黃龍華蓋下的龍椅上,檢閱今日圍獵的成果。“若論獵物體積大小,則以鼇大人獵的黑熊為最,若論稀罕則是以內大臣索額圖所獵的白狐為冠。若論獵物之豐則以康親王傑書為先,共獵得大小獵物七件……”嶽樂手拿文冊一一念道。“你說那麼多乾嗎,皇上沒說比這些,說說誰第一個回來的。”鼇拜有些不耐煩,忍不住打斷嶽樂。康熙的目光落在嶽樂身上,心中已經了然,便淡然一笑:“叔王可是不好說?”嶽樂連連點頭。鼇拜湊過去往文冊上一看,立即表情古怪地朝皇上看去:“得,這回可鬨心了。”“叔王但講無妨。”康熙見他們如此更有些期待,雖是猜到了七八分,隻是仍然不敢相信。“正是昭妃娘娘。”嶽樂一向內斂溫和,說話也是和聲細語,這一次更是有意壓低聲音,不料仍舊引起一片嘩然。“怎麼會是她?”“咱們怎麼就輸給一個塔拉溫珠子!”“噓,是昭妃娘娘。”康熙麵上陰晴不定,指著台上堆砌的獵物問嶽樂:“哪個是昭妃所獵?”嶽樂有苦說不出,隻是朝康熙身後望了望。康熙回首,便看到站在皇後與仁妃身後的東珠,見她手裡還抱著兩個毛茸茸的東西。“呈上來。”東珠在眾目睽睽之下婷婷走到聖座之前,雙手捧上。康熙一把拎了起來:“是隻斑鳩?”隻是細看之後又不免起疑,這斑鳩渾身上下竟無一點兒傷痕,於是龍顏一沉,瞪著東珠道,“怎麼得來的?”東珠不語。“叔王應該知道,剛才圍獵開始時,朕說的那番話。今日圍獵不論官職年齡但憑技藝,雖是如此更不能藏私,叔王說昭妃是第一個獵到的,可這獵物渾身上下並無半點兒傷痕?莫不是昭妃赤手縛來的?”康熙語音清冷,力若千鈞。嶽樂更感為難,皇上問話不敢不答,可是又實在說不出口。東珠深深吸了口氣這才說道:“皇上,此物果真是臣妾所獵。獵的方法很簡單,並不用刀箭繩索,隻是用這個。”東珠將自己隨身帶的荷包遞給康熙,康熙將信將疑接過來仔細看著,隻見它與一般宮中女眷所用之物無異,再往裡看,便發現一些研磨成粉的東西取出湊在鼻下聞了聞,有一股子香油的味道。“這是用草烏研成的細末與芝麻放在一起炒香後製成的,放在地上便會引斑鳩來吃,吃後昏倒可睡上個把時辰,便是如此了。”東珠朗朗說道。“這個丫頭……不,是昭妃娘娘,可真是有一套啊!這麼個獵法,倒讓咱們開了眼了!”鼇拜大笑道。遏必隆卻十分驚恐立即跪在聖駕之前:“皇上恕罪,昭妃年幼莽撞,實為奴才管教不嚴,奴才萬死。”康熙掃了一眼東珠,見她鎮定如初並無半分驚惶之色,心中雖恨卻隻得說道:“遏大人請起,昭妃已入宮自有老祖宗和皇後調理,這管教的事情就不勞費心了。”遏必隆一時間辨不出康熙話中的意思,隻得謝恩起身,垂手而立。“昭妃此法獵物甚是新鮮,雖有取巧之嫌,卻也給咱們提了個醒。一則,這獵場如同戰場,場上瞬息萬變莫以常規而行,小看了對手便會輸得極其意外。二則,也是督促列位臣工,投其所好者當慎處之。”康熙的話似是有感而發,又像是訓誡,有些人聽明白了便深感惶恐,覺得皇上話裡有話,有些人沒聽明白,便覺得皇上不過是在外人麵前維護自己的小妃子。正在各存心思的時候,隻聽一個清麗的聲音再次響起:“皇上,臣妾此舉並非是想要嘩眾取寵,臣妾以最省事的法子在最短的時間裡取得了獵物,這並沒有什麼。以往圍獵都以先獵者為勝,其實這獵物除了力量、騎射功夫還有各人的心思好惡都隱在裡邊,倒該評評獵者的心態與獵物的價值。”“哦?”康熙對上東珠的眸子,今日的她與往日完全不同,雖然是一樣的容顏卻是不同的風采,白皙的麵容反常的紅潤讓整個人更加鮮亮起來,閃著熠熠珠輝的眼睛像是燦爛的星辰奪目出塵。“怎麼個最有價值?”康親王問道。東珠笑而不語,康熙掃了一眼擺在台上的獵物,恍然明白了。“大家都說說吧,獵這些東西的時候都想了些什麼?”“要獵就獵最大的,所以獵了一隻熊!”“咳,哪裡想那麼多了,撞上什麼就獵什麼!”“這白狐的毛色實在漂亮,可以獵回去給福晉做一條漂亮的毛圍。”眾人熱絡地說著各自獵物時的心態,一時間氣氛熱鬨起來。“咦,這是誰獵的,一隻箭上串了一串兒的田鼠!”蘇克薩哈的話引起眾人注意。“看看箭尾,這箭上都刻著名字呢!”莊親王說。“不必看了,是我!”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正是年輕英俊的費揚古。康熙看著有些麵生,招了招手讓他上前回話:“為什麼獵這個?”“皇上問得好。”費揚古目光直視著康熙,“今天的獵物中有一頭羚羊,奴才之所以會獵田鼠,與獵羚羊者是殊途同歸。”康熙麵上的神情微微一僵,放在龍椅背上的手下意識地握成拳狀,片刻之後才說道:“很好。”所有人都被弄糊塗了。隻有嶽樂注視著費揚古,麵上是一副如釋重負的神色。東珠的心抑製不住地抽搐起來,他竟以這樣的方式脫穎而出,果然,自己沒有看錯人,他的優秀無人能敵,即使是自己,以為最懂他,卻還是小瞧了他。這樣的男人,確實不枉她癡心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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