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錦書難托獨悲苦(1 / 1)

清宮謀 蓮靜竹衣 1662 字 2個月前

紫禁城慈寧宮中,孝莊與蘇麻喇姑也並未就寢。孝莊盤腿坐在炕上,手裡拿著一個荷包,那裡麵盛著的是當年福臨“三朝洗兒禮”時落下的胎發。此時,撫摸著福臨的胎發,孝莊眼中漸漸有了濕意。蘇麻喇姑從旁看了,也難免跟著傷心,但卻不敢打擾。夜已經很深了,又過了一個更次。蘇麻喇姑被這悲傷的氣氛壓得有些順不過氣兒。於是她放下手裡的活兒計,走到孝莊身邊,從她手裡拿過那個荷包,小心翼翼地放在炕櫃抽屜裡那裡麵像這樣的荷包還有三個,那是孝莊與皇太極的三個女兒的胎發。皇四女雅圖,是孝莊十七歲所生。後來嫁給孝莊的哥哥吳克善之子,也是親上加親,就如同當年順治與第一位皇後一樣。皇五女阿圖,是孝莊二十歲所生,她是孝莊最愛的女兒,可是命運一樣多劫,兩次出嫁,兩次喪夫,是命太硬還是命太貴,誰都說不清了。皇七女阿雅,是孝莊二十一歲所生,也嫁給蒙古內大臣,可是生來病弱,順治五年便早早過世了。如今,孝莊親生的四個兒女,隻有雅圖和阿圖尚在人世卻又遠在蒙古,孝莊時常感覺自己雖然深處無限尊貴與華麗的宮殿之中,但是晚景著實淒涼。特彆是每當遇到坎兒的時候,便會想起這些孩子,想起當年為了孕育他們所走過的那些艱難,想著想著,便又能重新打起精神。當年的日子那樣艱難,幾度沉浮,數年冷落,差點孤兒寡母死無葬身之地的她,不是也一步步闖過來了嗎?當年她還隻是太宗眾多後妃中的一個,如今她可是掌握後宮大權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後,那麼多年積累下來的政治經驗與馭人手段,她如今不是應該更有把握嗎?於是,她又一次重新打起精神。“告訴烏尤,她做得很好。隻要繼續做下去,她想要達成的心願,哀家一定幫她實現。”“是。”蘇麻喇姑點頭稱諾。“鼇府最近的動向太不同尋常,哀家覺得那個其其格不怎麼可靠。你再去叫人提點提點她,讓她知道自己的本分。”孝莊麵上的神情如同背負了千鈞,眼神中有一種無形的光束在閃爍。“是,巴雅之死就是一筆糊塗賬,之前種種咱們也並沒有跟她細算,她心裡應當有數。”蘇麻為孝莊拆了發髻,拿著一把象牙梳子一點兒一點兒通著頭發,“從巴雅過世之後,那府裡的消息就斷了。雖然隔些日子也有些送來,但都是些不疼不癢、無關緊要的。”“無關緊要?”孝莊眼波微動,眼中的光束變得淩厲起來,“她覺得無關緊要,恰恰可以為咱們所用。”“格格的意思是?”蘇麻喇姑不解,回想著其其格最近送來的那些個消息,怎麼想也覺得沒有要緊的,哪裡能同眼前的大事相關聯呢?“咱們這宮裡太沉悶了,好久都沒辦喜事了。”孝莊的話裡有話,看著蘇麻喇姑,眼中的內容十分複雜。“辦喜事?”蘇麻喇姑一時未解。“明兒早朝過後,你去把鼇拜請來。”孝莊將自己心中斟酌著的事情細細講給蘇麻喇姑聽。蘇麻喇姑有些驚訝:“翠格格?要將翠格格指給他家?”“怎麼?你覺得不妥?”孝莊盯著她問。蘇麻喇姑的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人還未開口,眼圈先紅了。“我知道翠妞兒從小是你帶大的,你最疼她。可是那怎麼辦啊?皇家的女孩子,哪一個不得為了皇家的利益出嫁。我姑姑孝端皇後的兩個女兒、哀家自己的三個親生閨女,不都遠遠地嫁到蒙古去了嗎?”孝莊緩緩說道,“翠妞兒生來命苦,生她的時候她的皇阿瑪正瘋了似的迷戀著烏雲珠根本不知道有她。孩子長到那麼大,也隻是在她皇阿瑪大喪的時候才見到一麵。親生額娘是個鋸了嘴的悶葫蘆,一味地賢良,一味地安分守己,隻過好自己的日子也從不敢去關心關心她。這宮裡,就你疼她。”蘇麻喇姑哽咽著:“以前是您說的,翠格格出身低,拴婚輪不著她。所以這麼些年,奴才隻是像待自己的孩子一樣讓她自由自在地活著。從來沒有提點過她,或者教她怎樣與人相處,以及那些與人周旋的本事。如今翠格格的心就像咱們科爾沁的天一樣純淨,她什麼都不懂,怎麼能嫁到那府上去?那還不得被人生吞活剝了!”孝莊給蘇麻喇姑遞了條帕子:“你瞧瞧你,當年我嫁阿圖的時候,你怎麼勸我來著?”“奴才哪裡能跟太皇太後比?”蘇麻傷心極了,“就沒彆的辦法了嗎?非得嫁到他家?嫁給他家老幾?”“瞧你急得。哀家自己的親孫女,能不給她指個好人嗎?雖說是同鼇拜拴婚,但是這一次沒選他家的那幾個孩子。是想指給他弟弟家的訥爾杜。”“訥爾杜?”蘇麻一下子明白過來,前些日子鼇拜借機撤了索額圖領侍衛內大臣的職,讓自己的侄子訥爾杜補了上來,這樣一來這皇宮的侍衛就全攥在他手裡了。如今太皇太後讓先帝唯一一個活到成年的親生女兒,也就是當今皇上的親姐姐、尊貴無比的長公主嫁給他,想來訥爾杜必定感恩,這樣一來,至少可以暫時攏住手握兵權的他。“這樣公然拉攏訥爾杜,會不會反而讓鼇拜疑心,若是他不允又如何?”蘇麻仍然很是擔心。“隻是這樣當然還不夠,彆忘了,咱們手上還有一張牌。”孝莊笑了笑。“是青闌格格?”蘇麻想起前幾日太皇太後壽誕之時,青闌格格曾經借著敬酒同太皇太後私聊了一陣子。“那丫頭跟哀家說,她看上了正白旗的費揚古。”孝莊說。“哪個費揚古?是跟在皇上身邊的那個?”蘇麻難以置信。“就是他。”孝莊說,“要說,那孩子哀家瞅著也是不錯,人品長相跟他姐姐一個樣,都是沒得挑。如今在皇上身邊當差也算體麵,又有世襲的爵位,好歹也是先帝親封的端敬皇後的弟弟。”“那太皇太後是要給他們倆指婚?可是……”蘇麻搖了搖頭,“鑲黃旗與正白旗不合,那鼇拜與蘇克薩哈不一樣,當年對先皇與端敬皇後的事情,蘇克薩哈是大力捧頌的,而鼇拜卻是極為反對的。他,怕是看不上費揚古,不會同意的。”孝莊點了點頭:“這是自然,這樁婚事自然是不能成的。所以哀家要給青闌另外挑一個,挑一個門第高高的,這樣鼇拜就沒話了。”“太皇太後看中了誰?”蘇麻喇姑掰著手指頭從熟悉的親王、郡王、貝勒裡開始一個個尋思起來,“這需要拴婚的,自然是在朝中有著舉足輕重地位的,又得拉攏又得提防。細想下來,首先那安親王嶽樂自不必說了,他是無需拴婚的。而康親王傑書有了當年濟度的教訓自是恪守本分,不會再有出格的事情。餘下的簡親王德塞年紀太小,又加之是端敏格格的親弟弟,有端敏格格和皇太後這層關係,也是不用防的。顯親王富綬已經娶了咱們博爾濟吉特家的格格,靖親王博果鐸的嫡福晉也是咱們博爾濟吉特氏。這兩位跟太皇太後、皇太後都聯著親,也可放心。餘下的平郡王、承郡王、信郡王、溫郡王、惠郡王一向都是不怎麼參政的。還有誰呢?”“彆想了,是尼堪家的蘭布。”孝莊見蘇麻喇姑想了半天不由接口說道。“蘭布?”蘇麻喇姑很是意外,“老莊親王家風謹肅,上上下下都是忠肝義膽之人,莊親王尼堪更是以親王之勳戰死殺場,這樣的門第,絕不會虧待青闌格格。可是,那蘭布倒不似父祖那樣雄武,在這一輩兒當中並不見突出,如今還隻是貝勒,怕那鼇拜看不上吧。”“如今兒是貝勒,明兒就可以是郡王、親王。”孝莊已然換了寢衣掀開被子躺了下來,蘇麻喇姑知道,這個時候,就算自己還有千言萬語,也該放下,因為太皇太後麵上的神色已十分疲倦,而且一旦她想要入睡了,就不能有一丁點兒的打擾,否則這一夜便是再難睡著了。坤寧宮中,皇後一人站在殿前遠望,夜色闌珊中看到遠處的殿閣中那一盞盞宮燈先後熄滅,仿佛一朵朵嬌豔凜冽的花朵在逐一凋敗。雖然已經初夏時分,但是這個晚上,對於赫舍裡芸芳來說寒徹心扉。從小伴在身邊的桂嬤嬤走了,整個後宮的人仿佛都在嘲笑她。這個皇後,既無能又窩囊。而那個幾乎置她於絕境的人,此時正與她最愛的皇上在外把臂同遊、雙宿雙棲,這怎能不讓她傷心欲絕。“皇後娘娘,太晚了,還是回宮安歇吧。”身後響起柳笙兒的勸慰,她悄悄為皇後披上一件披風,“夜涼須得珍重。”皇後轉過身,對她微微一笑:“如今,隻有你還惦著我。”“能侍候皇後娘娘,是奴婢的福分。”柳笙兒一如往常的寡言淡定,但眸中的真摯讓人動容。皇後沒有比此時此刻更喜歡她的這種個性了,也許這樣的人才更適合留在自己身邊,這樣的人才會既做了事,又不會帶來麻煩。皇後意味深長地說:“我會記得你的。”柳笙兒微微抬頭,對上皇後的鳳目,她有些意外,皇後今晚在她麵前沒有自稱“本宮”,而是兩次都用了“我”。也許,這不算什麼,但是在柳笙兒聽到,卻覺得很是震撼。師父說得果然不錯,彆人的厄運有的時候就是自己幸運的開始。桂嬤嬤的下場固然可憐,但是從今天起,這坤寧宮裡的奴才們便會以自己馬首是瞻,而皇後也會更加倚重自己。這樣看來,這場風波中,至少自己是受益的。這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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