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夜會福全惹新愁(1 / 1)

清宮謀 蓮靜竹衣 2617 字 2個月前

東珠在承乾宮中坐立不安,來回踱步,心中很是焦慮,忽聽得春茵來報,說是小太監來喜親眼所見裕親王福全已經去了鹹安宮,便立即命人拿著小廚房精心烘製的特色點心、滋補湯膳匆匆趕往鹹安宮而來。到了鹹安宮寧太妃所居殿中才一進門,正看到寧太妃與福全坐在一處說話。東珠將禮物放下,與寧太妃說了幾句閒話便起身告辭,說要去後院的福宜齋看看,當日有幅字畫留在此處,如今想取回。寧太妃原本想挽留她多坐一會兒,轉念又想福全也在殿中多有不便,故隻是站起身略送了送。東珠臨出門時特意衝福全若有所思地盯了一眼,福全恍然有所悟,陪著寧太妃說了會兒話,也借故出了殿門來到後院。福宜齋內,福全與東珠兩兩相坐。“你想讓我納西魯克氏為福晉?”福全大為意外。“阿琿是我兒時玩伴,雖然我與她隻相處兩年,但深知她的性情。阿琿幼年喪母,明安圖又在京中當差,家中老宅大小事務全都落在她一人身上,撫育幼弟,照看家業,管著田莊和山林。小小年紀,竟將一切打理得妥妥當當,就連族中最能乾的當家主母也自歎不如。你彆看她外表溫和嫻靜,其實心思細膩聰慧,做你的福晉,一定能幫襯你打理好王府。”東珠還是第一次與人做媒,雖然刻意淡定,但心裡還是多少有些忐忑,又怕自己一時說不清楚,福全不能接受,阿琿便性命難保了。福全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注視著東珠。說實話,剛剛東珠暗示要與他單談,他心裡便莫名地悸動起來,雖不知東珠找他做什麼,但是儲秀宮的風波他多少知道一些,想來東珠在困難的時候能找他商量,對他也是一種信任,他為這種信任而感動。然而,看她一副小心謹慎的樣子,斟酌著措辭洋洋灑灑說了這一大車的話,竟然是為他來說媒的,福全心中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個什麼滋味。“阿琿對王爺十分鐘情,更是為了王爺打定主意寧死不被選中。所以才向那兩位帶著禁物的秀女要了東西,隻是想自己服下,病發之後便一定會被打發出宮,就此落選。沒想到事情演變至此,反被有心人利用,誣為下毒元凶,所以……”東珠看著福全,從他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中,她越發看不出他的情緒,越發難以判斷,於是她停了下來,千言萬語隻化成兩個字,“求你!”。誰知這兩個字卻讓福全失了態,一向老實持重的他騰地站起身連連搖頭:“不要,你永遠不要對我說求字。好,你讓我娶她是吧。隻要你想的,我明兒就去求老祖宗,讓她成全。你何必對我說‘求’呢?我們之間,不用這個!”福全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晶瑩,這讓他那原本孔武剛硬的臉龐變得極為柔和,東珠的心忽地軟了,她甚至不確定自己這樣做是對是錯。是的,阿琿喜歡福全沒錯,可是也不能因為這個,就強迫福全接受阿琿啊。“對不住了,王爺,是東珠莽撞了。東珠都沒有問過王爺心中是否早有所屬?如果這樣,就是東珠強人所難了。”東珠的明眸珠輝閃爍著無限誠意。福全聽了卻淡然一笑,心道自己心中那個人,此生都不能對人言,於是便說道:“福全終是要成親的,既然遲早都要納福晉,這西魯克氏既是你閨中至交,人品又得你看重,相信是不錯的。如此,福全就認定她了。”“真的?”東珠喜出望外。見她臉上一掃此前的陰鬱,一下子明媚燦爛起來,福全的心也跟著敞亮了,隻覺得自己能做一件事讓她開心,也是極好的。“我這就去稟告額娘,與額娘一道去慈寧宮求太皇太後指婚。”福全越發堅定地說。東珠喜極而泣:“隻要王爺點頭,不用去求太皇太後,阿琿就有救了!”“哦?”福全納悶。東珠細細說來:“如今阿琿被關在宮正司後院,這個罪名實在冤枉,但眼下這樁案子由皇後主理,皇後已認定這個結果,我雖有心卻也沒有彆的法子查明真相為阿琿翻案。現在阿琿為表清白,已經絕食兩天,再這樣下去,結果不堪設想。東珠此時有個不情之請,想請王爺備下飯菜前去探視。”“好。”福全滿口答應。東珠麵色微紅:“還有,王爺要多多與阿琿說些情話!”“情話?”福全瞪大眼睛,腦子立時蒙了。東珠見他一副被雷劈的呆樣子,不禁失笑,抿著嘴說道:“就是……說些中情中意……相思恩愛的話,這樣阿琿才能重新燃起生的欲望,這是為了救人。”福全點了點頭,又看東珠目光閃爍,似乎還有隱情,不由得問道:“就這些嗎?福全做這個不難,但這樣就可以將她救下?咱們又如何才能為她洗冤?”東珠躊躇了一下,把心一橫:“王爺隻管去做,其他的事情東珠自會安排,那個時候東珠會想辦法讓皇上與皇後在外麵聽房!”“啊?”福全的嘴張得大大的,難以置信,“你這是……”東珠紅了臉:“原本東珠已經求了皇上,但後宮的事皇上很多時候也做不了主。如今皇後又有孕,也不好與皇後為此事相爭。但是咱們若不能為阿琿洗清罪名,就算王爺與寧太妃去求太皇太後指婚,想來太皇太後也必定不準。所以,東珠想出這個主意……”“懂了!”福全恍然大悟,“你這不是讓我前去探視,而是要做成我們二人私會的樣子,再引皇上與皇後看到。皇上雖不說什麼,皇後為了維護我與皇上的兄弟情,必定會為我們周旋,將此事淡化。”東珠點了點頭,神情間儘是歉意:“皇後雖會念著皇上與王爺的情誼,但皇後為人很是正直,事事要追個結果,也不會輕易放了阿琿。所以,東珠才請王爺儘量做出深情款款的樣子來,能引阿琿說出當日所為,一切是為了落選而不辜負王爺。這樣以皇後的聰慧,便可知道真凶不是阿琿而是另有其人。”“深情款款?”福全怔住了。寧太妃殿裡,柏姑姑向寧太妃彙報,說是福全前腳出了這裡,後腳便去了福宜齋,如今正與昭妃在屋內談話。寧太妃麵露氣苦之色,連連歎息:“你說這孩子,可是癡了嗎?眼瞅著王府已經建好,下個月就要搬出宮去,也馬上要指婚、納福晉了,怎麼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越發不讓人省心了!”柏姑姑勸道:“咱們王爺的性子,您還不清楚,從來最是憨厚的,從不會主動去招惹彆人。今兒的情形太妃沒看出來?明明是那昭妃娘娘巴巴地來咱們這裡,說是看望您,送些禮物那都是幌子,說到底是還不是為了同王爺相見?”寧太妃聽了越發愁苦:“我怎麼沒看出來?我是沒好意思點破。這昭妃娘娘也真是的,不是聽說很得皇上喜愛嗎?既然得了皇寵,就該一心一意對皇上,這怎麼還來與福全拉扯?你快過去看看,趕緊把福全給我叫回來,就說我頭暈症又犯了,讓他趕緊過來瞧瞧。”柏姑姑應了,趕緊下去,沒料才出殿門,在廊下正遇到福全。“爺!”柏姑姑剛想開口,福全笑了笑:“姑姑什麼都不必說了,福全心裡明白,現在有些話要對額娘講,還請姑姑幫忙看著,彆讓旁人聽到。”柏姑姑詫異,怔在當場。福全並不在意,隻朝裡走來。福全進了殿,看到寧太妃獨坐炕上,神情怔怔的,眼中儘是憂慮之色,便走到跟前親自倒了熱茶端給她,自己也挨著太妃坐在下首,開口便極為鄭重:“額娘在擔心什麼,福全都明白。”“明白?”寧太妃歎道,“打小兒你就心思重,遇到什麼事這嘴上雖不說,可心裡都明白。既知你是這樣的性子,所以萬事額娘也不敢多說你一句。可眼下,容不得額娘多想,你可知這事……額娘信你,知道你的本分與性情,不會做出格的事兒。可是旁人未必與額娘一樣,萬一被有心人利用了,就算你貴為親王,也會是天塌地陷……”“額娘。”福全打斷了寧太妃,“您還記得有一年冬天,兒子從雪地裡拿回來一個銀白銅爪棱手爐嗎?”寧太妃愣了,不知兒子為何突然轉移話題。而他提到的那個手爐她自然記得。因為那手爐是女人用的,很是精致小巧,又不是宮中之物。所以那日福全從雪地裡撿回來以後,她就問起過,可福全也不說是從哪裡來的,就一直小心翼翼收在身旁。“還記得那手爐上的血印子嗎?”福全又問。寧太妃點了點頭:“記得啊,當時額娘還問你,這是怎麼弄的?可你就是不說實情。當時秋葉要幫你擦洗乾淨,你還不讓擦,說是留著可以提醒你。”福全點了點頭,當下才將那件兒時舊事原原本本給寧太妃說了。“原來如此。”寧太妃聽了,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一時仿佛恍然明白,原來福全這些日子對昭妃的種種,隻是源於兒時的恩情,不涉及兒女私情。這樣一想,寧太妃原本的擔心惶恐便減去幾分。可是一抬眼看到兒子那一臉肅穆與凝重的神情,又覺得這份恩情與男女私情相比,似乎更深更重,更是難以放手,於是又免不了緊張起來:“那你和她現在到底是怎麼個意思?”“額娘不必擔心。”福全淡然一笑,“福全明白,自己此生注定是配不上她的。所以,兒子對她沒有非分之想。”福全雖是笑著,但眼中的神情卻滲著一抹淡淡的悲淒。那一瞬,寧太妃的心便跟著沉了下去,她知道,男女之事若不能如願,對彆人而言則是求而不得的遺憾,但對福全來說則是求也不能求的無奈與委屈,如此說來,也許兒子這一生都不能釋懷了。“你這孩子,為何不早說,你若早說有這個心思,也許額娘在三年前就會去求太皇太後,就算拚了性命,也要為你的幸福去爭一爭。”寧太妃沒想到福全與昭妃相交如此之早,兒子的心事隱藏得太深了,縱使自己這個做額娘的,也沒能提前發現。“額娘不必為兒子遺憾,因為兒子沒有遺憾。”福全神色坦然。寧太妃怔住。“能像現在這樣時常看見她,知道她好或者是不好,兒子就很滿足了。兒子從來沒有想過要與她怎樣。就像看到天上飛翔的鳥,看它自由自在,看它過得快活,兒子便覺得幸福。如果非要把這飛鳥圈了養在身邊,其實才是一種荼毒。”福全緩了緩,終說道,“兒子與她,相望好過相守。”“癡兒!”寧太妃眼中浸淚,她抑製不住地想,這不是兒子真實的想法,若非兒子天生的眼疾,如果他不是屈為王爺,而是皇上,或者是個健康健康與常人無異的王爺,也許他不會這樣說,他會為了自己去爭取的。說到底,還是額娘對不住他,沒給他一個健康的身子。“兒子已經有了福晉人選,是明安圖的女兒西魯克璦琿。”福全站起身,“額娘儘可放心。兒子知道輕重,此後,再不必為兒子擔心。”“福全!”寧太妃覺得心裡酸酸的。長春宮。福貴人盯著毛伊罕,目光中是罕見的凜然與迫人的氣勢,她的語調反常地輕緩,卻讓人不寒而栗:“毛伊罕,彆告訴我,這一次你又失手了。”毛伊罕低眉斂目,弓著身子:“主子,那個來娣如今不怎麼聽話,明明叮囑清楚讓她把藥摻在昭妃的飲食裡,這樣就算她死了,也是她在眾目睽睽下自己逞能去試毒招來的,跟彆人無關。可是沒想到……來娣悄悄減了分量!”“沒想到?”福貴人冷冷一笑,“你一個沒想到,就害我失去了一個天賜良機。”“主子,來娣雖是該死,但她說的話也不無道理,這次為昭妃料理病體的正是孫之鼎,這個人跟咱們不是一條心,醫術又極為精湛,若是貿然下了藥,說不定反而暴露了。”毛伊罕小心翼翼。“蠢東西!”福貴人麵如寒潭,“往常你不是精明得很?近來倒是越發糊塗了!查出來又如何?隻要來娣下得了手,那東珠一死,皇上傷心之餘必然震怒,那個時候也就失去理智,哪裡還有精神能細察根由。必定是將秀女中與此案有遷連的人一並處死了事。皇後肯定也是順水推舟,然後咱們再把來娣的事算到皇後頭上。這樣,她有孕又如何?皇上為了給東珠報仇,必然要廢掉皇後。如此,大大小小的對頭全都清除乾淨,我才能真正舒坦。”毛伊罕低著頭,麵上一副恭順的樣子,心裡卻布滿鄙夷,像烏蘭這樣挑剔、刻薄、跋扈的人,除了一個科爾沁的身家,實在一無是處。她這樣心狠手辣,趕儘殺絕,自己若真幫著她取了昭妃性命再令皇後廢位,真讓她當上皇後,不知還得有多少人要遭殃。若不是瑪嬤讓我暫時依附於你,我才不願做你的幫凶。況且若放在以前也就罷了,如今我既然查清昭妃與他的關係,又怎能忍心真的去害她?福貴人見毛伊罕不說話,便越發氣惱,不由得伸腳狠狠踢了她一下,毛伊罕原本沒留神,一下子被踢到心窩處猛然跌坐在地上不禁“哎喲”一聲,連忙說道:“主子息怒,奴婢下次做事一定警醒。”“下次?”福貴人又狠狠甩了一個巴掌,“你是死人嗎?還下次,我等這次機會容易嗎?如今皇後已經有孕,東珠又協理六宮,從乾清宮傳來的消息,皇上已經找太皇太後說了兩次,想在她生日的時候冊封她為貴妃。這兩個勁敵,我若再不想法子趕緊除去,等皇後生下皇子,東珠當上貴妃,跟皇上圓了房,一切就更難了!”“主子彆急,咱們還有時間,奴婢一定再為主子好好謀劃。”毛伊罕忍著疼好聲好氣兒地勸著。“彆急彆急,就是你叫我彆急。”福貴人目光一掃,看到桌上那碗紅漆漆的藥湯,啪的一下便把湯碗摔到了地上,“事事都不順,這湯藥灌了多少日子了,還是懷不上。你們不叫我稱心,誰也彆如意。去,叫人把來娣的弟弟弄進宮來,我就不信她看親弟弟當了太監,還敢不聽話?”毛伊罕聽了,眉頭一緊:“主子,消消氣兒,若那樣倒是解了氣,可是她家就那一個男丁,若淨了身當了太監,她也就再沒指望了,越發不會聽咱們的。再說,她雖不中用,但眼下承乾宮裡也插不進旁人。”福貴人定定地注視著毛伊罕:“你最近有點奇怪,總是幫襯著外人。這件事沒辦利落,那件事呢?查得如何了?”毛伊罕心中一驚,麵上隻好越發柔和奉迎:“主子,那事有些眉目了,隻是牽扯的人很不一般。”“不一般?”福貴人冷冷一笑,淩厲的眼神中摻了詭異、陰毒、乖僻、雷霆等複雜的情緒,“怎麼個不一般?”毛伊罕悄悄站起身,走到福貴人身邊,近前耳語了兩個字。福貴人果然怔住了:“當真!”毛伊罕略點了點頭。“哈”!想不到,福貴人竟然笑了,那笑容帶著徹骨的寒意,讓人望而生畏。笑過之後,輕啟朱唇,唯有一語:“天助烏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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