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麵具做得確是鬼斧神工,不但表情鮮活,連臉上的紅暈也分毫不差的透了出來。楚思慢慢的站直身子,目光中露出一分羞意:謝安說,要我等上幾個月再回去。他這麼強,一定把我的麻煩都解決好了,說不定現在正派人四處尋找我呢。想著想著,她的心中又是喜又是羞,又有點期待和茫然。那酒家看來頗為細心,連鞋子也備好了,楚思換好後,便重新策馬奔出樹林,繼續向官道中前進。清風徐來,又是新浴後,楚思隻覺得渾身輕飄飄的,偶爾見到有人經過,也沒有人對她加以打量,這更讓她心情愉快,渾身舒坦。在路上走走停停,趕了大半個月路,離武昌城隻有三四百裡了,快馬也不是二天的路程。現在的武昌是屬於晉地,楚思一想到就要回到晉,再見到謝安等人,心中不由又是期待,又是不安。在前麵一座小城把另一匹馬賣掉,楚思換了一把折扇,刷地展開搖了兩下,踱著方步搖頭晃腦的在地上轉了幾十米後,才騎著馬慢騰騰的向武昌走去。現在是傍晚了,滿天都是紅豔豔的太陽,落日西沉,繁花似錦。在霞光的映襯下,遠處的山,山裡的人家,官道上的行人,晚歸的牧童,組成了一副絕美的山水畫。楚思看著看著,不由有點入神。忽然間,一陣清嘯聲從前方傳來,那嘯聲清遠綿延,帶著一股山林之氣。讓人聽了心情好不舒暢。楚思暗暗想道:這人和謝安一樣。可以把嘯聲弄得跟歌一樣的動聽。她策馬急急奔去,轉過一道山坳時,她的雙眼一呆。出現在她的眼前的,是一幕世外桃源地美影。黃塵官道地兩側,是綿綿的青草,右邊青草的儘頭,卻是一灣清澈至極的湖水。湖水被綿綿的青山包圍著,青山在湖水中,白雲也在湖水中。在湖中。蕩漾著一葉輕舟,一個男子頭戴鬥笠正坐在船上釣魚。而他的身後,另一個黑衣青年,正雙手撐腰,仰天長嘯不已。這樣的美景,這樣的人!楚思看得興起,不由策馬走下官道。向兩人的方向趕去。仿佛被馬蹄聲所驚,那呼嘯地人雖然聲音嫋嫋無儘,垂釣的人卻頭也不回的淡淡問道:“來何人?”楚思笑了笑,也不施禮,照樣淡淡的說道:“奔波紅塵之人。”顯然楚思的答案讓那人怔了怔,片刻後,他又問道:“來為何事?”楚思仰了仰頭,正直身子答道:“品天地悠然耳。”那人哈哈一笑,又問道:“滋味如何?楚思朗聲吟唱道:“一楫春風一葉舟。一綸絲縷一輕鉤,花滿渚,酒滿甌,萬頃波中得自由。”這吟唱一出,嘯聲立止。嘯聲慢慢的轉過頭來看向楚思,清秀俊朗的臉上帶著淡淡地溫和的笑。而在他的旁邊。那魚卻哈哈大笑起來。大笑聲中,他朗聲說道“既然如何,何不上來一晤?”楚思也是一笑,縱身下馬,走出幾步一個箭步,便輕飄飄的跳到一舟上。她剛落地,黑衣嘯把一物順手向她拋來。楚思伸手接過。卻是一隻酒壺。她哈哈一笑。把酒壺對著嘴便是大吞一口酒,渾黃的酒液汩汩的流入喉中。三兩重的酒水被她一口飯飲下。飲完後,楚思把酒壺朝黑衣人一拋,伸袖拭去嘴角的酒水,笑道:“痛快!痛快!”她這麼一說,兩人都是哈哈一笑,那魚慢慢站起身來,他慢慢的把魚鉤收好後,才緩緩地轉頭看向楚思。在對上他的臉的片刻,楚思微微一怔。此人約摸三十來歲,長眉俊目,身形清瘦,氣質磊落,眉眼中有股說不儘的儒雅高岸之氣,讓人一看便想到了山間的流泉,崖上之青鬆。可就五官而言,卻與她楚思的五官有那麼一點相似。黑衣人在旁笑吟吟地問道:“客見逸少而麵露驚色,看來也是久仰公大名之人。”這人叫逸少?他是誰?聽這黑衣人的語氣他似乎名氣蠻大的。楚思微微一笑,眉頭一挑問道“如畫山水間,也有名利中人?”她這麼一說,兩人再次一怔。他們相互看了一眼後,同時哈哈大笑。那黑衣青年慢條斯理的坐下後,從身後掏出一壺酒,再掏出三隻酒碗。在各人麵前把碗擺上,青年慢慢斟起酒來。而那逸少也慢騰騰的盤膝而坐,臉帶微笑的打量著楚思。打量片刻後,逸少搖頭曬道:“慚愧慚愧,子桓,枉我們常日留連山水間,自以為知儘世間雅客。卻從來不知道還有小兄弟這樣的人物。”楚思笑了笑,端過身前地酒碗,微微晃了晃,眯著眼睛看著那渾黃地酒水在金黃的陽光下著淡淡地光芒。她輕聲說道:“小弟是無名之輩,很少在外行走,兩位不知道我也是正常。鄙姓楚,名田,字心木。”子桓笑嘻嘻的說道:“心木?可有典故?”隨口取的,哪有什麼典故?楚思在心裡翻了一個白眼,口裡卻答道:“是形容枯稿,身如古木之意。”子桓連連點頭,拍著自己的膝蓋歎道:“好字,當真好字,這字頗有莊子遺意。楚思啼笑皆非,她忍著笑道:“不錯,家父正是如此想來。”這時,逸少在旁邊念道:“一楫春風一葉舟,一綸絲縷一輕鉤,花滿渚,酒滿甌,萬頃波中得自由。好詩,誠是好詩。子桓,這詩飄逸之極,可清靈中卻隱含鬱鬱,正是我輩所求啊。楚公子如此大才,不知是何方人氏?楚姓,子桓,這楚姓你可有印象?”子桓在旁邊皺起眉頭,半晌搖了搖頭。楚思暗中又翻了一個白眼,暗暗忖道:怎麼才見麵便翻起族譜來了?她自是知道,兩人之所以這樣詢問,便是想知道她是不是士族,是來自哪個地方哪個家族。楚思眼波一轉,微微一歎:“這無限風景,無邊山河,怎麼兩位一開口便拘了名姓去了?”她長身而起,一個翻轉便跳到了自己的坐騎之上。把韁繩一拉,策馬向回路走出幾步後,楚思朗聲笑道:“放浪行骸,寄情山水,終隻是虛啊。終隻是虛啊!”說罷,她縱聲長笑,笑聲中,“駕”一聲長喝,策馬向著官道奔馳而去,轉眼便消失在這片桃源勝景之外。剛一離開,楚思便伸袖抹了抹額頭的冷汗,嘟囔道:“真是的,怎麼說不了兩句便問起我的身份了?我哪有什麼身份呢,跟這些人說話真是累啊,不好玩,真不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