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永遠看不到儘頭的路。兩旁籠罩著的,是氤氳的氣息,仿佛將人的夢境,剝離了出來,徹底的暴露在空氣中似的。像是一種特殊的描摹,描摹出生前的記憶畫麵。蘇扶穿著運動服,踩著合金戰靴,緩緩的走著,路並不難走,地上鋪就的正常的青磚,踩上去,倒是很平穩。隨著走動,仿佛不斷的有畫麵在他的眼前閃爍而過。藍海跟在蘇扶的身邊,他的臉色也嚴肅了起來,嚴肅中,帶著肅穆,敬畏。埋葬在這兒的,都是那些在神魔戰場上廝殺的夢紋師們,他們有的死的轟轟烈烈,有的死的靜然無聲。但是,毫無疑問,他們都是勇者,都是烈士。他們用血肉,為人族宇宙,守住了疆域領土,鮮血化長河,攔住了異族入侵的步伐。蘇扶麵色也十分肅穆,他生在地球,長在地球,實際上,他最清楚這種感覺。從成為造夢師開始,蘇扶經受了大大小小無數的戰役。有跟食夢者,有跟入侵地球的食夢蟲。實際上,造夢師就跟這些夢紋師一樣,都是帶著使命,守護地球的使命。雖然造夢師,比起一些夢紋師大能,弱小如螻蟻。可是在本質上,兩者是一樣的,都是為了守護而死。人族宇宙是大家,地球是小家。能力大者,為大家,能力小者,為小家。蘇扶穩住步伐。他抬起手。一朵拇指大小的像是螢火蟲似的光華漂浮在他的麵前。蘇扶食指輕點,點在了那拇指大小的螢火蟲光華之中。嗡……一股無形的波浪擴散開來。蘇扶的感知,開始不斷的浮動。眼前的畫麵,像是石子投入了平靜湖麵中似的,開始蕩漾出漣漪。蘇扶像是以旁觀者的角度,看清楚了這畫麵。……一位風華正茂的青年,身穿白袍,渾身染血,不過卻意氣風發,隨手交織出數萬夢紋。屈指之間,數十道陣法碾壓而出。黑壓壓的敵人在這陣法之中被絞殺成渣,而青年自己也被傾天的攻伐給吞沒。……畫麵很簡單,就像是一場瞬息時間的淺夢。大夢無痕,淺夢卻是會讓人留下難以磨滅的痕跡。畫麵充斥著壯烈,肅殺。蘇扶沉默了下來。藍海站在蘇扶的身邊,他也同樣感受著一個光點,不知道何時,他們的身軀周圍,已經圍攏了密密麻麻的螢火蟲般的光點。藍海緊閉著眼眸,臉色煞白,他的嘴唇在簌簌的抖動,額頭上更有冷汗浮動。顯然,夢紋之靈中的畫麵,讓藍海有些感同身受。蘇扶深吸一口氣。作為經曆過大災變時代的地球的蘇扶,感同身受。本以為宇宙應該是個安逸的天地,可是現在看來也不儘然。宇宙中分種族,有人族,龍族,異族……有種族,自然就有紛爭。俗話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還是有其道理。蘇扶又感受了幾個夢紋之靈。他看到了許多夢紋師們的生平,這些夢紋之靈,記錄的都是他們心中最難以忘懷的時刻。有的是殺敵,有的是與家人的離彆,有的是為了修複神魔戰場中的驚天漏洞,勞累到死……貫穿夢紋神墓的路,才走了不到一百米,蘇扶就感覺自己仿佛經曆了許多人掛念的時光。嘭!蘇扶退出記憶夢境,扭頭看向了藍海。藍海跪伏在了地上,雙眸中,豆大的淚珠,簌簌的滾落而下。他早已經沒有了平常的瀟灑。“你看到了什麼?”蘇扶看著藍海,目光複雜,情緒波動這麼大麼?拍了拍藍海的肩膀,後者才是緩緩的站立起身,抹去了淚痕。“哭泣是懦弱的表現……他們,不需要眼淚。”蘇扶道。藍海點了點頭。深深吸氣,爾後,眼眸堅定了起來,望向朦朧的路的深處。“我會找到屬於我的機緣,我會繼承他們的意誌……”藍海堅定道:“等破突破星空境,我便會去神魔戰場曆練……人族的榮耀,需要我等去捍衛。”那些支離破碎的夢紋之靈的記憶夢境中所留下的隻言片語,讓藍海心中充斥著對神魔戰場的義無反顧。蘇扶沒有說什麼。他應該也會去吧,不過……先得把內心中的牽掛給處理好。“走吧,往裡走,這條路,很長……”蘇扶道。藍海點頭,兩人共同邁步而行。轟隆隆!在兩人行走之時,無儘的朦朧中,仿佛有巨大的虛影一晃而過,卷起驚天波濤。……破舊小城城牆之上。白衣女子負手而立,筆直的像是一杆標槍,她的身材其實並不好,可是,卻散發著一股獨特的英烈之氣。目光帶著森然,一動不動,猶如磐石。她望著翻卷的朦朧神墓。城市之外,皆為神墓。她怔怔的盯著朦朧的神墓,臉上雖然冷漠,可是眼底深處,卻有著一股冰消雪融般的溫柔。她不是夢紋師,可是卻甘願屹立於此守護夢紋神墓,做一位守墓人。夢紋神墓就像是一個囚牢,束縛她的一舉一動,除了這座小城,她哪裡都去不了。雖然,她是星海公司向大宇宙商行雇傭而來的守墓人。可是,實際上,若非她自願,又豈願意來做守墓人?一旦成為守墓人,便等於放棄了大千宇宙中的自由,放棄了縱橫天地的逍遙。特彆是不滅主強者,壽元近乎不滅,一旦成為守墓人,需要承受的,就是無儘的寂寞。可是這女人還是來了。她將自己最好的年華,都獻在了夢紋神墓。淡淡的風吹拂而來。吹起了女子那略微有些枯槁的發絲。……不知不覺半個月時間悄然而逝。蘇扶和藍海都在這夢紋神墓的行路上,徒步而行。他們沒有飛行,一步一步,不急不緩。夢紋之靈密密麻麻的圍繞著他們,可是,這些夢紋之靈仿佛隻是來湊個熱鬨似的。他們並沒有選擇蘇扶和藍海。夢紋神墓行路中,其他人已經得到了他們該獲得的機緣。蘇扶和藍海行走而來,看到了盤膝而坐,渾身被散發著光,被感知所籠罩而起的夢紋師。他們被機緣所選擇,可能會從夢紋之靈中獲得不少好東西,或許會繼承夢紋傳承,亦或者學會一些特殊的夢紋技巧,甚至靈魂會得到升華。蘇扶和藍海看到了西蒙。西蒙盤坐在地上,他的頭頂之上有一團磨盤大小的夢紋之靈,像是精靈,又像是慈祥的長者。西蒙在如饑似渴的汲取著夢紋之靈所帶給他的知識和傳承。蘇扶和藍海隻是看了一會兒,就繼續往裡走。他們沒羨慕,因為他們知道,該是他們的機緣,終究會是他們的。路,仍舊是一眼望不到頭。忽然。蘇扶和藍海的步伐頓住。因為他們發現,眼前的畫麵變了。原本的朦朧,消失不見。取而代之,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老舊的村落,村落中有著密密麻麻的茅草土屋。氣氛一派祥和。“這是哪裡?”藍海詫異不已,忍不住開口道。蘇扶也蹙起眉頭,有些不確定。“這是夢中世界?亦或者……是某位存在隕落後所留下的記憶世界?”蘇扶有些不確定了,因為……這種感覺,並不像是進入夢裡。嘎吱。茅草屋打開了。一位斷了一隻腿的老者,拄著拐杖走了出來。“喲,有客人來了啊。”老者笑了起來。“老家夥們,出來接客了啊。”斷腿老者,大笑著喊道。爾後,一陣窸窣聲響,一個個茅草屋中,皆是有人行走而出。隻不過,這些人,身上都有著缺憾。有男人被腰斬,隻剩下腰以上的身軀。有女人斷了雙臂,隻剩下大長腿在邁步。有人雙眸儘瞎,有人雙耳儘聾等等。蘇扶和藍海看呆了。為首的斷腿老者拄著拐杖,不急不緩的圍繞著蘇扶和藍海繞圈。眼眸中滿是欣賞之色。“年輕人好啊……”“你們是想來尋找機緣的吧?”斷腿老者道。蘇扶沒有說話,藍海則是恭敬的躬身。“前輩,請指教。”斷腿老者笑了笑,隨手甩出了一根扁擔和一個大水桶,扔給了藍海。“小子,去村的另一頭挑水,挑夠了水,機緣自然就找你來了。”斷腿老者道。藍海微微一懵,挑水?抓著扁擔,拎著水桶,似乎不明白挑水與機緣有什麼關係。“還不快去。”斷腿老者拐杖揚起,欲敲藍海,藍海趕忙小跑,往村的另一頭跑去。斷腿老者看著藍海跑的沒邊的背影,笑了笑,轉身就回茅草屋裡了。蘇扶蹙眉。他感覺自己被人晾在了原地。斷腿老者沒理他。其他人,也走過來,繞著他走了一圈,也都各自離去,鑽回了他們的茅草屋中。村子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中。蘇扶站在原地,氣氛有些尷尬。他這是……被選擇性的遺忘了?另一邊。藍海挑著扁擔,拎著水桶,來到了村子儘頭。眼前頓時一呆,因為眼前居然是一條奔騰的……夢紋之靈河流!密密麻麻,全部都是由夢紋之靈彙聚而成。藍海深吸一口氣,把桶扔入河流中,頓時,一個浪花都沒有掀起。把木桶抬起,桶中空空如也。藍海一臉懵逼,河流裡的不是水,讓他如何裝滿水?……蘇扶被晾了一日時間。他終於忍不住了。走到了斷腿老者的茅草屋前,拍了拍。嘎吱一聲,門開了,斷腿老者揚起腦袋,看向蘇扶。蘇扶沒說話,瞪著眼看著斷腿老者,斷腿老者也沒有說話,盯著蘇扶。兩人,大眼瞪小眼,氣氛仿佛陷入了尷尬之中。“咳咳……”“年輕人,雖然不知道你是如何抵達村子裡的,不過,你的天賦太低,引不動承載在村子裡的機緣。”斷腿老者道。“你往村子外走,按原路返回,便會找到屬於你的機緣。”蘇扶一怔。他的天賦不夠,所以才被晾了一日?不過,蘇扶也沒有惱怒。隻是看著老者,微微躬身。“是不是心裡不服?”斷腿老者看著蘇扶,道。蘇扶沒有說話。“這村子裡的每個人,就代表著一份機緣的夢紋之靈,就像老夫,也是夢紋之靈,村子裡若有你的機緣,自然會有人來找你,就像老夫讓那小子去打水一樣,可是無人找你……那便說明,你的天賦還差一些,無法承載我等的傳承和機緣……”“不該是你的,就不是你的,若是強求,隻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老者道。蘇扶點了點頭。“多謝前輩,走了。”蘇扶道,微微躬身後,轉身就往村子外行走而去。斷腿老者看著蘇扶的背影。仿佛,從蘇扶的背後,看到了一抹倔強。老者歎了一口氣,爾後,拐杖在地上輕輕一敲。“小夥子,等等。”蘇扶一愣,頓住步伐,扭頭看向了老者。老者拐杖又猛地往地上一敲。咚!整個村子似乎都微微一抖。爾後,茅草屋中,每道人影都緩緩的行走而出。“小夥子能走到咱們村子,便代表著與我們村子有緣,你們都讓這小夥子試試……莫要錯過了這機會,咱們待在村子裡,千百萬年都未必能找到一繼承者。”斷腿老者對身後的一群村民道。蘇扶抿了抿嘴,聽懂了老者話語中的意思。爾後,躬身,誠摯的謝過了老者。“總得給你試試,能見到我們便是機緣……雖然不知以你的天賦,為何能入村,不過,相見即是緣。”斷腿老者微微一笑。村民中。雙臂皆斷的女人走了出來。她走到了蘇扶的麵前。大長腿猛地一甩,一雙草鞋便摔在蘇扶的麵前。“穿上鞋,翻過那座山,再翻回來,若能成功,機緣自然來找你。”斷臂女人道。蘇扶眉毛微微一挑,沒有多說什麼。他脫下了自己合金戰靴,露出了腳掌,將草鞋套在腳上。剛剛好,十分合適。“翻過那座山麼?”蘇扶遙指那座矮小的土包山。斷臂女人沒有說話,隻是盯著穿在蘇扶腳上的草鞋。“前輩,那我出發了……”蘇扶試探性的問道。斷臂女人依舊沒回他。爾後,蘇扶動了,邁開腳掌,草鞋落地。嘭!草鞋驟然炸開,蘇扶大拇指透鞋而出。氣氛忽然有些尷尬。蘇扶腳拇指動了動,爾後,套在腳上的草鞋,頓時崩的四分五裂……蘇扶麵色一僵,臥槽……他不是故意的啊?!你個草鞋還碰瓷呢這?斷臂女人瞳孔一縮,呆住了。斷腿老者也臉皮子一抖。這草鞋跟他的扁擔水桶一樣,都是連接有緣人和機緣的紐帶……臥槽,看走眼的……是老夫啊!難怪之前他們沒反應,不是這小子天賦太差承受不住機緣。而是他們的機緣候不住這小子的天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