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財務行業 2(1 / 1)

七個會議 池井戶潤 1270 字 2個月前

新田的家,就在離小田急線經堂站徒步十五分鐘的地方。從那兒再坐兩個站,就是靠近町田站的祖師穀大藏站。他的父母就住在那裡。新田那間公寓的首期是他父母幫忙付的,而條件是不能住得太遠。新田的父母都健在。他的父親多年來都在一家中堅電器企業裡任總務,直到去年退休。父親是家裡的老二,老家在高崎市內經營一家很大的床上用品店鋪。新田的伯父高中畢業之後就繼承了家業,他的父親則來到東京上大學。按照他祖父的想法,既然家業交給了伯父,那麼至少得讓身為弟弟的父親繼續學業。父親畢業後進了那家公司,在那裡勤勤懇懇地做了三十多年,是個踏踏實實的人。新田曾聽母親說過,父親一開始對這種低薪的上班族生活也有所不滿。不過老家那家原本聲望不錯的床上用品店被大公司逼到破產之後,父親的想法就改變了。做生意是有風險的。父親是這麼認為的,並且這個想法至今未變。父親領悟到一個道理,上一所好大學,進一家好公司,要想在這個社會上安穩度日,這才是最實在的方法。因此,學曆是必需的。對於這個想法,母親也很讚同。於是兩口子一起為孩子操心,也很關心孩子的教育。新田是獨生子,沒有其他兄弟姐妹。新田想做的任何事情,父母都會幫他實現。他想要什麼玩具就給他買什麼玩具,去了書店有想看的漫畫或其他什麼書都會給他買。看到這樣的新田,有好幾個朋友都很羨慕地說過一句“你日子過得真舒坦”。那個時候的新田對於自己身為獨生子這件事,懷著一種無法言喻的優越感。新田並不覺得自己是被嬌生慣養著。新田的父母確實想著將他捧在手心裡養育,對兒子的過度保護也不曾感到後悔。然而不管是什麼理由,新田最終成長為一個有些自私有些任性、性格上也有些放縱的成年人。新田從一所中堅的私立大學畢業之後,以應屆生的身份進入了東京建電,心中沒有什麼期待也沒有任何目標。他在二十七歲時結婚,當時是進公司後的第五年,對象比他小一歲,是大學時期與他同在一個潛水同好會(同好會是由一群支持某個藝人或運動隊伍的人組成的團體。)的校友。現在兩人有一個四歲的女兒。但是對於妻子美貴,新田一直有些不滿。這種不滿的根源可能是他將妻子拿來與母親作比較,但這一點他或許不自知。小時候,即便新田把玩具扔得滿地都是,母親也隻會溫和地說一句:“不能亂扔哦,小雄。好好收拾吧。”說完便幫他收拾了。就算脫了衣服隨手一扔,母親也會幫他撿起來拿去洗乾淨。想吃什麼東西,隻要說一聲,母親就會給他做。所以新田養成了見一個愛一個的性格,對於喜歡的事物總會相當沉迷。可是,他的妻子就不一樣了。如果把衣服脫了一扔,妻子就會冷冰冰地來一句:“為什麼要亂扔?把它放進洗衣機裡啊。”吃飯時若有剩菜,也會被抱怨幾句。吃完飯沒把餐具拿到洗碗槽裡,她又會說:“自己去洗。”就連在星期六,疲憊的新田想睡一會兒,不帶女兒去公園,妻子也會不高興。所謂妻子,到底是什麼呢?與母親相比——美貴將新田的常識整個兒顛覆,也刷新了他的認知。孩子出生後,每當生活裡與美貴之間發生一個小小的衝突,都會激化新田對於婚姻的不滿,直到現在仍然無法消除。從另一方麵來說,新田究竟是不是真的想消除這些不滿,也是一個很大的疑問。雖然他經常埋怨妻子,總說打算離婚——與優衣交往的時候也這麼說。但是,當美貴因為一點小事懷疑新田出軌時,他采取的行動竟是在外遇曝光之前,跟優衣提了分手。確實,以新田“個人的立場”來看,或許他是認真的。但從客觀角度來看,新田的行為純粹就是任性。或者說,問題在於新田自己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自私。他一心認為自己的行為是合理的,在提出分手時看到優衣勃然大怒,就認定她不是自己所尋求的女人,而甜甜圈那件事更是讓他對優衣多了一分怨恨。新田雄介就是這麼一個人。他總認為自己是正確的。有錯的總是對方。例如優衣,又例如原島,還有加茂田。在新田的精神世界裡,這個世界是時刻圍著他轉動的。“我回來了。”新田摁響門鈴,等著大門打開,然後表情冷漠地走進玄關。“回來啦。”“今天吃什麼?”“土豆燉肉。”嘁,土豆燉肉?心裡這麼想,但新田沒出聲。他不是很喜歡吃土豆燉肉。新田的母親做的土豆燉肉是關西口味,食材是牛肉,而美貴用的是豬肉。新田曾指出這一點,結果美貴大發雷霆,最後演變成無法收拾的爭吵。因此,挑剔菜式這種事,在新田家算是一個禁忌。“晚報呢?”美貴在加熱鍋裡的土豆燉肉,聽到他這麼問便說:“在這裡,自己來拿。”她轉過頭,用下巴示意廚房角落裡放著舊報紙的地方。“我說,這報紙我還沒看呢,為什麼放到那裡去?”“我剛剛在打掃衛生啊。”這算是什麼理由。新田這麼想,但還是沒出聲。因為他知道,再說下去的話又會引發兩口子的爭吵。但是,回避爭吵而產生的壓力,在新田內心一點點地堆積起來,再加上與原島爭執之後所積攢的焦躁,使他隻能把話悶在心裡。他打開冰箱拿出一罐啤酒,拉開了易拉環。新田默不作聲地喝著啤酒。“筷子,自己去拿。”被美貴說完,新田從餐具櫃的抽屜裡拿出筷子。新田麵前擺放著土豆燉肉、米飯、味噌湯,還有一份失了溫度、切成兩塊的炸豬排。這就是新田今晚的菜式。“我開動了。”新田用低沉的聲音說了一句,然後繼續默不作聲地用餐。就在這時——“喂,過年的時候要不要去夏威夷?”美貴的這句話,差點讓新田噴出啤酒。“夏威夷?”“聽說紗彌加和小奈她們都要去。”美貴說出了女兒幼兒園裡的朋友的名字。“謔。都是有錢人家呢。”這也難怪。紗彌加家是財主,在這一帶有房產。小奈的爸爸在外資金融企業上班,工資也不一般。雖然歲數跟新田一樣,但他的年收入估計是新田的三倍以上。“嗯,她們確實有錢。”見新田猶豫了,美貴的表情就變得陰鬱起來。土豆燉肉已經嘗不出味道了,新田的胸口被一股鬱悶漸漸塞滿。“去不了嗎?又要去爸爸家過年?”美貴的質問方式聽著有些撒潑。“要花多少錢?”新田問。新田的得意之處並不多,其中之一便是工資沒被妻子捏在手上。跟同事們說起這件事時,眾人都還表示羨慕。但是,這份原本應該是綽綽有餘的工資,又因為與優衣的交際縮水了不少。這件事他怎麼可能跟美貴坦白呢。“我考慮一下。你去拿點宣傳資料。”新田本來想以此拖延一些時間,但他太天真了。美貴回到廚房,從當天的購物袋裡拿來一大堆宣傳冊子,“砰”一聲擱到桌麵上。“今天去車站那邊的旅行社拿了一些。你待會兒看看吧。”此時的新田,有種被土豆燉肉堵住喉嚨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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