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查到這裡時,便看見荒草中兩段白骨,花樹下又有一片鬆土和狗刨的土坑土堆。我們在荒草中再找一找,又找到這剩下的白骨,在花下的狗刨坑旁則挖到這些帶皮肉的屍骨。”領頭兒的衙差稟道。謝庸點頭。看人挖的那坑子,這幾段屍骨能完整保存,當與埋得較深有關係,估計與狗吃飽了也有關係。“這邊還有!”牆角兒處一個衙差喊道。謝庸四人走過去,牆角長了荒草的地上都是狗爪印,那屍骨埋得很淺,約莫七八塊,有盆骨,有肋骨,有腿骨,都被啃食過,但上麵大多數帶有殘肉,應該是狗給自己藏起來的“吃食”。饒謝庸、崔熠、周祈、吳懷仁俱是見慣屍首的,見此景象,也都麵色深沉。吳懷仁親自撿這堆新發現的屍骨,謝庸、崔熠、周祈則回去花樹旁看那三塊皮肉完整的。這是一段肩膀,一段腰肋,一段大腿,都係被利刃砍斷,皮膚細膩有彈性,從新鮮程度上看,當與之前發現的臂骨屬同一人,而從肩膀段下緣能看出,死者確實是一位女子。因屍骨表麵沾了不少泥土,更細致的痕跡要等洗過之後再看。謝庸等又略看過那幾塊被狗啃乾淨的白骨,便進了這竇宅的屋子。屋子裡已經搬空了,屋頂上一個洞,到處是灰塵、蛛網,地上有同一人的幾個腳印。“你們可曾進來過?”周祈對外麵喊。一個衙差趕忙跑過來:“某進去過,見屋裡沒有什麼,便退了出來。”周祈點點頭,衙差退下。周祈看看謝庸、崔熠,所以,這凶手並沒有進屋子裡來……那邊吳懷仁把所有的屍骨都撿在一起,在院中按人形擺放,並把之前發現的那段臂骨和已經被狗啃乾淨的幾塊白骨也擺上,對走出屋門的謝、崔、周三人道:“是一個人的,兩條上臂骨一樣長,橫衝直撞的斬剁法也一樣。可惜缺的有點多,尤其沒有頭顱。”吳懷仁又拿起那三段皮肉完整的屍骨。這三段是最可能看出東西的,吳懷仁先大略看過,又讓衙差去打了水來,細細清洗了兩遍。“凶手分屍用的當是刀。”吳懷仁舉著肩膀一段,指著其截麵給謝庸等看,“這樣長的創麵,若用斧子,當有接痕,菜刀也不行,這般平直,一刀而下,隻能是長刀。”周祈最懂刀劍,指著那創緣上不太平整之處問:“這莫不是刀刃卷了或者有缺口吧?”吳懷仁點頭:“周將軍利眼,極可能是這樣。”“那他這刀卷得可夠厲害的……”周祈數一數,那創緣這樣不平整的地方總有五六處之多。吳懷仁又細細查看這三段的皮膚表麵,上麵有不少擦痕,有的翻出皮瓣兒,“這當是臨死或死後拖拽形成的,若是活著時形成,當發紅、腫脹,痂皮也會邊緣微縮。”謝庸指著肩膀上擦痕之間的一段黑紫印跡問:“這是勒痕?”吳懷仁點頭:“許是勒痕,但也可能是什麼硬東西硌的、壓的,若是勒痕,也不是用的麻繩,麻繩都會留下麻繩印子。”謝庸拿起腰肋一段,在側腰的位置亦發現這麼一段類似的黑紫印跡,大腿一段則未見——也許是因為大腿上拖擦痕跡格外厲害。查完細處,把這三段也拚上,整個人還是缺了不少,但這院子裡已經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其餘部分要麼被分埋他處,要麼被狗叼走扔到了旁處。“應該是被埋到了旁處。頭顱堅硬,不容易分開,且太容易辨識,這坊裡雖荒僻,若一條狗叼著個頭骨,還是會發現的。”謝庸道。“也許是和衣服埋在了一起?”崔熠猜,“都是容易辨彆出身份的東西。”謝庸點頭。吳懷仁指著拚好的屍骨道:“就像我們之前說的,該女子大約死於三天前,身長六尺六寸左右,不胖,從盆骨上看,生育過。”張氏大約是這個身材,從其箱中衣物可以看出。周祈回頭吩咐馮七郎:“去與裡正核實一下,張氏之前是否生育過。”“如何致死不明,但應當不是毒死的,死後被長刀分屍,分屍場所亦不明。”吳懷仁接著說。謝庸指指周圍土堆中的深色部分,“許就是在這院子裡分的屍。分完屍,埋入地下,把挖出的鮮土蓋在上麵,隱藏血跡。若不是野狗挖出來,有人經過也不會發現。”“劫走人的時候記得疊被,分屍埋屍也做得乾脆利索,是個能人啊。”周祈點頭。“膽子也大,若是我作案,定是在屋裡分屍。他就不怕有聲音,被人聽到嗎?若是夜裡分屍,點了燈燭,也容易引了人來。”崔熠道。“這幾日月光極好,不用點燈燭也行。” 謝庸道。聽他如此說,周祈便知道,沒跑了!前日晚間對月吹簫的就是謝少卿。吹的什麼《杏園春》,想來是他院子裡的杏花終於都開了,謝少卿一顆騷客的心就躁動起來,月下對著花樹吹起了曲子,興許還畫了畫兒,寫了詩?嘖嘖,文人……謝庸看一眼周祈。周祈微皺眉,他難道聽到了我的腹誹?這也行?為了那頓休沐日的羊肉,周祈把神情擺得越發端正:“這樣的好月光,便是點著風燈,有這院子,在外麵也看不出來。”崔熠看看那院牆,點點頭。吳懷仁不似崔熠,發現了這二位的眉眼官司,莫非謝少卿與周將軍這幾日每天花前月下?嘖嘖,年輕人……馮七郎來稟,裡正到了,衙差們還帶著幾個坊裡的無賴漢,都在門外等候。“我問過裡正,那張氏確實曾有一個孩子,幾個月就夭折了。”周祈點頭,與謝庸、崔熠走到門外。裡正上前稟道:“常在張氏家附近幾個無賴漢子便是他們了,還有一個佟三,是旁邊修政坊的。”一個衙差叉手:“已經去拿這佟三了。”幾個無賴漢中,有一個臉熟的,便是盧屠夫婦吵架時在旁邊說諢話那位。幾個無賴都一通磕頭,使出街頭本事,虛張聲勢,大聲喊冤。周祈皺眉,挨個兒拎起扔出去,無賴們跌成一片,頗有兩個啃一嘴泥的。再沒想到這位如此暴躁,不單裡正,便是與周祈還算熟悉的衙差們都有些目瞪口呆。馮七郎等乾支衛則一臉讚許、與有榮焉的樣子,嘿,到底是咱們周老大!這幫小子,就該讓老大這樣整治整治。謝庸看一眼周祈,沒說什麼,崔熠則拍手叫好。把其餘幾人帶遠,謝庸先從那個熟臉的開問。這個小子叫裘五,二十七歲,家裡有個老娘,家貧,無業,沒有妻室,偶爾給人做些零工,賺點家用。“冤枉啊,”被周祈那一扔,想是摔得不輕,裘五不敢再撒潑,喊冤也喊得頗老實:“我真好幾個月沒挨這張寡婦的邊兒了。年前的時候,在張寡婦家門前,我截住她,跟她說話,被她罵了幾句。正糾纏著,遇上了我們坊的陸坊丁和那邊昌樂坊的齊坊丁,被他們狠說了一頓,還挨了齊坊丁幾下,我跟他們保證絕不再犯,從此便再沒湊近過這張寡婦。”謝庸問他攀牆頭兒的事。裘五賠笑:“連這,貴人們也知道。我們就是攀牆頭兒往裡看看,拿石子兒扔她窗戶,沒敢真進去。”周祈在旁拍拍手上的臟汙,裘五一縮,趕忙道:“我們裡頭,要說膽子大、本事也大的,是佟三。他會兩下子拳腳,彆看胖,利索得很……”把幾個無賴漢都審了一遍,謝庸讓人暫時把他們收押了。周祈對謝庸、崔熠道:“這幾人中沒有會功夫的。會功夫的人,即便裝,也能看出痕跡,摔不成他們那德行。不過都是年輕漢子,拿長刀分屍,倒也沒問題。”謝庸對無賴漢是什麼樣子頗為熟悉,看其神色,比對其證詞,這幾人不似作偽,他們小偷小摸或許,殺人分屍恐怕乾不了。“報——”衙差走過來。“佟三不在家中,其鄰居已經有三兩個月未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