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庸用劍,周祈用刀,謝庸用劍雖不算老辣,卻穩健,不急不躁,總能料敵於先,頗有些大將氣,周祈用刀卻霸道中帶著三分街頭痞氣,又強橫又不要臉。單隻周祈自己拿下白敬原便不難,更何況再加上謝庸,兩人刀劍配合,隻打得白敬原左支右絀,全無還手之力。看他們一起打架,似頗為默契的樣子,崔熠心裡很有些羨慕,若回去加緊練阿周給的刀譜,應該過不幾年也能並肩子跟他們一起上了吧?這若編到傳奇裡,就是《三英擒凶》……崔熠心裡又埋怨周祈,她定然是早發現了,卻還幫老謝瞞著。今日這事,一定要讓老謝烤五回,不對,十回羊肋骨,每次吃完還得玩牌,貼阿周滿臉紙條,不如此不能算完,到時候也帶著阿彤一起去……崔熠不過亂琢磨片刻,周祈的刀已經架在了白敬原的脖子上,衙差們上前將之綁住。崔熠上前,似笑非笑地看看謝庸,又看看周祈,“哼”一聲,負手轉身走了。周祈在身後小聲道:“沒有五頓烤羊肉,莫想過得去。”謝庸看著崔熠的後腦勺,亦輕聲笑道:“五頓怕是不行。”捉到了遲二郎和白敬原,衙差們又在屋中起出了贓物,除現錢外,還有些女子首飾,並些玉飛馬、銀酒壺、胡式金幣等金銀玉器、古董擺件,一共兩包,都用胡式長袍包著,其中一條袍子上有抹擦血痕。那兩件袍子看長短大小怎麼也不可能是遲二郎的。衙差們雖未找到那雙帶有血汙的鞋子,但找了遲二郎其餘的鞋,其大小寬窄與血腳印相同,關鍵是左腳跟磨損都極淺。謝庸、崔熠、周祈帶著人犯回大理寺,王寺卿升堂親審。先審的是證據最足的遲二郎。遲二郎倒也光棍,承認得很痛快:“不錯,那些胡人是我殺的。殺個把胡人有什麼錯?那些胡人殺了多少咱們唐人?他們憑什麼在長安好吃好喝、呼奴喚婢,過這太平富貴日子?我們這些人流血流汗,傷胳膊斷腿,過得反倒窮哈哈的,憑什麼!”王寺卿不與他辯駁對錯:“說說你們是如何作案的,先說崇化坊案。”遲二郎緩一口氣,想了想道:“我頭兩天先去踩過點子,夜裡潛在崇化坊的一處荒宅中,等三更天,便從牆頭兒翻進那胡人家,先去主屋,殺了那胡商夫婦,又去主屋下房殺了仆役和仆婦,最後去後院,看那兩個胡人小娘子白羊似的,便奸了她們,末了一刀抹了脖子。貴人們莫可憐她們,邊關打起來,若我們的小娘子落在那些胡人手裡也是這般。殺完了小娘子們,我回到主屋搜了財貨,又去那荒宅藏著,等開了坊門,便大搖大擺走了。”“那長壽坊案呢?”關於長壽坊案,遲二郎敘述與崇化坊案差不多,隻多了殺安甫田的事:“我剛舉刀要抹他脖子,誰想他竟然醒了,伸出胳膊來擋,又用左手來抓我。就他?豈能擋得了我的刀?我利利索索殺了他,又奸了他娘子。因當時他擋了我兩下兒,我一時順手,就如對陣殺敵時一般割他耳朵,已經下手了方想起來。奸完那小娘子,想到這割耳之事,我怕被你們追查到,便把那胡鬼拽下床榻,胡亂劈砍了幾刀,又在他臉上劃了幾下子。想不到還是被你們找到了……”待他都說完,王寺卿道:“你是說,這兩起凶案都是你一人做下的?”“是我一人做的!你們彆看白五跑,他是膽小,根本不乾他的事。”“你為何要奸·淫那胡商之屍?”遲二愣一下:“恨他。我最煩那等道貌岸然的了。”“那你又為何挖下其妻雙目?”遲二郎梗著脖子道:“我腿腳殘了,那些女人每每偷看,我恨不得挖儘這些女人眼睛。”“那平康坊案呢?十年前的幾起舊案呢?那些死的可不是胡人,且十年前你的腿腳尚未傷殘!”遲二郎一時語塞,過了半晌道:“左右都是些該殺之人,殺便殺了。”不管王寺卿怎麼問,遲二郎都一口咬定是他自己做得案,於平康坊案和十年前的舊案,都推說時候太久,記不清了。王寺卿揮手,讓人把遲二郎帶下去。關於白敬原,本隻是周祈的推測,再加上他心虛逃跑,並沒有更直接的證據——去保寧坊白敬原家的衙差回來了,也並沒找到什麼贓物,倒是把其父還有保寧坊裡正帶了回來。白敬原之父約莫曾經中過風,嘴有些歪,一邊手腳也不大利索,顫顫嗦嗦的,很難十分問他。保寧坊裡正對白家事知道得卻頗清楚,說得也明白:“這白敬原家中有老父老母,還有一個長姊,嫁到升道坊了。十年前——說來他也是倒黴,那時候他耶娘早早給他娶了妻,是長安縣那邊常安坊的,看著也文文靜靜的一個小娘子。娶進門時日不多,小娘子便有了孕。”“卻哪知這孩子根本不是白敬原的。原來他娘子早便與其娘家鄰居一個書生有了首尾,那書生有家有室有孩子,並不能娶她。即便這樣,小娘子還是時常歸寧,去與那書生相會,結果被人撞破了,喊將出來。”“那書生斯文掃地不說,那小娘子一驚一嚇,便小產了。白敬原年輕氣盛如何忍得?不顧耶娘的勸,執意休了妻。當時事情鬨得頗大,某與常安坊裡正給調停的,故而這事知道得清楚。”“休雖休了,這男人家‘剩王八’的名聲到底不好聽,當時正好募兵,他便應征入了伍。聽說這回他回來,他娘又給他張羅親事呢——卻也有些艱難,他還在軍中,不知什麼時候便走了,又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人家兒,也沒個一官半職,誰家願意把小娘子送去空守著?”保寧坊裡正與王寺卿、謝庸等說起這橫跨十年的家長裡短。“裡正可記得其妻與旁人有染事發是什麼時候?”王寺卿問。“大約是麥熟的時候。為了他家的事,某在城外莊子上的幾畝地割麥打麥,都沒親去看看。”王寺卿點頭:“那讀書人叫什麼?多大年歲?”“好像叫柳廣誌,如今約莫四十四五歲吧,是個白淨俊秀人兒,長了一雙笑眼兒,樣子很斯文和氣。某前日還見到他了呢,跟十年前看著也差不多,沒見老,始終也沒及第。”讓這裡正退下,王寺卿道:“時候倒也對得上,十年前第一起案子是在七月,隻是——”謝庸微皺眉頭,周祈揉著下巴,崔熠等王寺卿接著說。王寺卿搖搖頭:“先審吧。”誰想審白敬原比預計得容易。王寺卿用詐術,隻偽做遲二郎已經招出了他,又問白敬原是否是其妻不貞之事使得他性情大變做下這連環滅門凶案。白敬原沉默片刻道:“不錯,是我做的。因那賤人與人有染,讓我當了剩王八,被人恥笑,我便做下這些案子,殺那些輕浮讀書人,挖那些有眼無珠的女人眼睛泄憤。”“說細致些,從十年前第一起案件說起。”白敬原看看王寺卿,垂下眼道:“這又有什麼好說的?左右不過是殺人奸屍挖眼。殺人償命,貴人給我定罪就是了。”王寺卿再問什麼,白敬原都不再說話。王寺卿讓人把白敬原也帶下去。王寺卿看謝庸,謝庸點頭道:“如您所懷疑的,本案主犯或許還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