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祈七月七日乞沒乞到巧難說,吃撐了是真的。唐伯果真會做許多種糕餅,桃子醬餡兒的仙桃、綠豆餡兒的蓮蓬、芝麻糖餡兒的鳥雀、棗泥餡兒的花朵……這些都是蒸的,都與實物差不多大小,樣子也極像;又有用熟江米麵裹了各種餡兒放在模子裡扣的福祿壽喜、花鳥魚獸的糕餅,不過一寸多大,精致得很;還有麥麵加了奶、蛋、抹了果子醬做的糕;再有炸糖圈、炸花瓣、炸麵魚兒各種炸貨……幫著扣糕模子的時候,周祈一邊扣,一邊把扣得不大好的塞嘴裡“毀屍滅跡”,後來各種蒸糕炸貨出來,周祈又每樣都想嘗一嘗,但這麼許多種,是如何也吃不過來的,她便用老辦法——與謝庸分食。周祈遞上來的,謝庸都默默接過來吃了,最後隻得陪她一塊喝山楂飲子消食。周祈想起初次與謝庸一塊吃飯時他那不貪不過的克製吃法,不由得嘿嘿一笑:“我這是把你帶壞了吧?”謝庸笑著看她一眼:“壞不壞的倒不打緊,隻怕總這麼吃,會吃得肥壯無比,與‘清逸灑脫’相去甚遠。”周祈挑眉,上回他與吐蕃細作打架受傷,自己說隻喜歡“清逸灑脫美少年”,他這是還記著呢?忒小心眼兒……自己選的人,小心眼兒能怎麼辦?隻能哄著唄。周祈上前胡嚕胡嚕謝庸的肚腹,笑嘻嘻地道:“你便是吃成大肚漢,也是清逸灑脫的大肚漢,比什麼美少年都好看。”謝庸抓住她的手,笑起來。周祈卻又撩撥他:“上回你去東市擺攤兒,是不是怕我勾搭什麼美貌小郎君?”本以為以他的性子,怎麼也不會承認,誰知謝庸竟點頭:“嗯。”周祈:“……”清清嗓子,周祈義正辭嚴地道:“有你這樣的美色當前,我都能忍得住,何至於去勾搭那些‘庸脂俗粉’?想得忒多!”謝庸越發笑起來,阿祈這張嘴啊……周祈亦笑了,嘟囔道:“醋郎!”謝庸擁著她,低聲笑道:“醋郎便醋郎,我本來便愛酸愛辣。”兩人膩歪半晌,周祈笑問:“這陣子也沒什麼事兒,回頭兒再一塊去東市擺攤兒吧?”謝庸一口應下來。這陣子也委實閒,那連環殺人大案似是把這幾個月的“凶氣”都吸走了,城裡一片太平景象,京兆差捕們最多逮個小偷小摸賣假藥的,周祈這邊報上來的也是張家長李家短王二麻子媳婦與人通奸之類的事。這樣的太平景象一直持續著,過完七月七,又過了中元節,出了七月進了八月,天漸漸涼爽起來,眼看眼就到了中秋,周祈謝庸擺了多少回攤子,也沒發現什麼“異常”。中秋三日假,周祈倒比平時還忙些——秋高氣爽,多有出門遊玩兒的,人一紮堆兒,就容易出事,曲江、樂遊原、各大寺廟道觀都需得巡查著些。但到底這不是上巳、端午、重陽,更不是上元節不禁夜,沒到傾城出動的地步,又有之前謝庸建議京兆推行的義勇巡邏、張貼告示等節日舉措,乾支衛這邊隻注意著些就好。過完三日假,按照慣例,周祈與崔熠在京兆府一起處理節日報上來的案子,兩起失蹤案,一起盜竊案。盜竊案不大,一個胡商家裡丟了些銀錢。其家不遠處是間賭坊,看那急匆匆瞻前不顧後的盜竊痕跡,周祈與崔熠猜極可能是堵紅眼的賭徒做的,便讓人去賭場查探。失蹤案,一起是永崇坊一個扈姓小娘子,十六歲,八月十五午後與其妹一同出門去樂遊原,在那裡遇上了拐子。據其妹說,自己被人拍了一下肩膀便隻覺如墮雲霧,似乎聽到人說“跟我走”,她便要跟著走,卻又覺得不對,等醒過神兒來,其姊已不知去向。又有一起,失蹤的是城郊一個商娘子,八月十五吃過早飯說是在門前走走,便不見了——這商娘子是個懷胎八月的孕婦。周祈與崔熠道:“你去其家細問那扈小娘子之妹。我覺得這裡麵有蹊蹺,幾時拐子這麼挑了?姊妹花都暈了,卻隻拐走一個?還有這拍一下就如墮雲霧、半暈不暈的藥……有點邪乎,我隻在街頭巷尾的傳說裡聽過,可從沒見過。”崔熠問:“我去扈家,你呢?”“我去城外這商娘子家。”“成!”崔熠帶著絕影的盧,周祈領著陳小六,一個朝東,一個朝西,分頭走了。這失蹤的商娘子在城西北八·九裡處的王家莊上。說是莊,其實頗大,倒似個鎮子,莊外種了大片大片的果樹,桃杏已經過季,便是梨子、棗子也已經在節前收了,隻剩下枝乾葉子,從遠處看去,一片綠意。大約因著離城近,又或者這大片果樹的緣故,莊中頗為富庶繁華,倒似比城裡最南邊諸坊還要像樣兒些。進了莊子,打聽著,來到這報案的人家。這家三間青磚瓦房,修建得頗體麵。商娘子之夫,姓王,叫王十二,是個身材高大、相貌憨厚的漢子,約莫三十上下。坐在王家堂中,周祈讓這漢子說說始末。王十二沉著臉歎口氣:“她有八個月身子了,穩婆說再有一個多月就生了。八月十五早晨吃過飯,那邊瑞清觀跟淨明寺的道士和尚送了供果兒來,她收了供果兒,一塊給了壓籃錢,說在屋裡坐著悶得慌,去門外樹下坐坐走走。等我伺候我娘吃過藥,再出去,便不見了她。”東邊屋裡傳來虛弱的咳嗽聲。“這是令堂?”王十二郎再歎口氣,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