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燃到一大半,屋裡暗淡下來,飯菜皆已冷去,外麵的寒風似乎吹進了戚宿平的心裡,因為此刻他嘴唇發青,人木住。“我家鄉有母親弟妹,族中長老對我寄予厚望,這些我都沒辦法棄下,我也不能棄下。守護他們,是我的使命。”“難道你就要棄下我?”他經曆過一次失去她的痛苦,知道思念她是何等的煎熬。在她離開的那段時間,他曾暗自發誓:倘若她能再次回到自己身邊,無論怎樣他都不會讓她離開,哪怕搭上性命。他要永遠緊握住她的手,不讓她再離開。她微微低下頭,沉默了會才說,“遇到你之前,我不知道人們常說的情愛是什麼,遇到你之後,我知道,情愛是你。自從清楚我對你的心意後,我一直都在想這個問題,我明明知道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可我還是無法拒絕的你情愛。”他們的淚水,比紅燭來得更為熱烈。“在外界遇到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我也很想很想留在你身邊,按照你的構想去生活。但這意味著我要拋下生我養我的母親,還有我的弟妹和族人。宿平,如果換做是你,你要如何?”她深吸口氣,這些話藏在她心底已久,如今終於說出來,竟有些輕鬆。麵對眼前的事,她比他更為冷靜,這份沉著,是她拿多少個夜晚落淚才換來的。良久,他說了句:“難道真的沒有辦法嗎?”他依偎在她懷裡,感受著她溫柔和不舍。她搖搖頭,指尖觸摸到他臉頰上,濕了手指。她替他擦去眼角淚水,無奈地說:“依當下情況,我若是繼續留下,恐怕連性命難保。”他知曉她眼下處境困難,他是想護她周全,偏偏世事難料。是啊,她留在自己身邊,遭受那麼多苦楚,他卻沒有辦法去保護她。現在她要離開,未嘗不是件好事,倘若強行讓她留下來,是會害她的。隻要她好,他還奢望什麼呢。“我也想留下,我還有好多事沒辦成,可我真的實在沒有辦法。宿平,現在有歹人要打探我的家鄉,我不回去,他們是不會放過我的,我可以死,但我決不允許我的家鄉泄露。”他望向她,覺得眼前的人兒有些陌生。此時的她,不再是初來川溪時懵懂無知的子吳,而是誓死守護家鄉的子吳,她不再屬於他。“在走之前,我一定要找出害死司兒的凶手,還有燕嬸娘的,她們不能枉死。”她堅定地說。不然她回去無法麵對茶薑。“你要答應我,你不能插手此事。”他一驚,“為什麼?”“這算是我族內的事情。還有,十公的事你不是有眉目了嗎?你得繼續查清,就算不為我,也得為十公報仇。”“子吳,你真的變了。”他說。她的變化令人欣慰又心酸。她微微一笑,她是不得不變啊。飛格館中。陳登夫妻倆都在房內發呆,嘉娘子忽然說:“你說,真的會是子吳殺了燕櫻她娘嗎?”陳登為此事弄得焦頭爛額的,他撐著腦袋說:“唉,如果子吳真是殺害燕櫻娘的凶手,那也會是殺害十公的凶手。”“這兩件事不能混為一談吧?十公又沒惹子吳。”“宿平之前不是說,十公手上的焰石能救子吳的家鄉嗎?論理,焰石的事可比這事重要。我們既然相信子吳不會殺十公,就應該相信她不會殺燕櫻娘的。”“你以為我願意相信呐,這不是證據都擺在麵前嗎?子吳能化成狼,又來過館裡,除了她,還能有誰?”嘉娘子說。窗外的陽光曬得陳登頭疼,刹那間,他突然想到費奇子和子吳是同族,且一直都在飛格館。可是不對啊,要說子吳有殺人動機,費奇子是完全沒有的。“如果真是燕櫻娘殺的司兒,子吳的做法是無可厚非,世間殺人,總要一命償一命。”嘉娘子說。她見快到中午了,收拾著東西說:“你等會把飯給我爹端去,我去趟燕家看看他們兄妹。”等嘉娘子出了門,陳登隨後端上飯菜去費奇子房門外,輕輕敲了幾聲,又喊了幾聲,沒人應。他尋思著費奇子該不會睡著了吧?他記得費奇子聽覺靈敏,聽到有人喊是絕對會醒的。他不敢進去,在門外猶豫好些會,還是打算離開。他腳步還沒抬起,想到了什麼,轉過身去,小心推開門,撲鼻而來的血腥味讓他心下一顫。房間漆黑,飄著灰塵,擺置靜默無聲,氛圍詭異。他確定費奇子不在房裡後,才敢仔細翻查,他一直覺得費奇子不對勁,隻是礙於費奇子的輩分和脾性,沒敢過問。他在地上發現有血跡,門框邊上還有些許的狼毛,他拿起來打量。“師父!”門外闖來戚宿平,把他嚇一哆嗦。“你要嚇死你師父我老人家啊!怎麼了,什麼事這麼匆忙?子吳呢?”“先彆說這個,我房裡的包袱誰拿了?”戚宿平喘著氣說,見他手上有一撮黑色狼毛,不解地問:“這是什麼?”他指了指地上的血跡,“這東西像是狼毛,我剛剛發現的,還有這血跡。”戚宿平一驚,“費大叔人呢?”“跑了吧,連影子都沒有。對了,你找我作什麼?”戚宿平說明來意後,他不禁深思,“館裡來往的就我們這些人,誰會拿走?”“會不會是凶手?隻有凶手才知道這血衣的重要性。”“難說,你那天被人打傷,很有可能就是凶手所為。而且我們這陣子在外奔波,有人潛進館裡偷走也說不定的。”戚宿平氣得一拳打在牆上,“這可怎麼辦?血衣是我發現最有利的證據,現在沒了,怎麼繼續查下去?我已經查到衣服是仇府下人所有,隻要我再去查查,定能找出凶手,可現在卻斷了線索。”“血衣是仇府下人的?”“正是。”“那會是誰呢?凶手肯定是出自仇府,而且你怕是已經打草驚蛇了,凶手應該早就留意到你的舉動。那倒不如咱們就光明正大去問,看看是誰先露出馬腳。”餘葉村山林泥窩中,照郎坐在那捯飭著子吳給他帶來的衣物,子吳就坐在他身邊想著事情。冷靜下來後,子吳在想司兒的事,燕母假如所說屬實,那麼殺司兒的是另有其人。司兒月圓夜會化狼身,外界人都怕狼,論理,燕母該害怕的,更何況司兒的狼身,是行動極為敏捷的,燕母怎麼能追上?這些事想得她腦袋發疼,她知道被人冤枉的感受,有時候擺在眼前的,未必就是事實。“行了,子吳,我們什麼時候動身?”照郎穿上外界的衣衫,皺皺巴巴的。“等天黑再動身。”她要揪出殺害燕母的凶手——費奇子。既然燕母是被狼咬死的,而且沒人見到有狼出沒,那麼狼興許就在館內。整個川溪中,除了她能化狼身的,便隻有費奇子。她既打算回去,那就得處理好這事來,否則費奇子真的帶人找到九裡,九裡豈不是毀於一旦?因此,她打算和照郎把費奇子綁回九裡,交給族人處理,否則留他在外界會繼續禍害人。等至入夜,他們悄悄離開餘葉村,去往鎮上。還沒到飛格館,他們卻往回走,他們聞不到族人的氣味,因此可以斷定費奇子不在館中。子吳想費奇子多半是回了鄰鎮汪宅中,他們又往鄰鎮方向走去,無論怎樣都得捉到費奇子,這樣的人留在哪都是禍害。偏這時仇阿鯉正在大街上溜達,突然瞧見子吳,猛然嚇一跳,趕緊躲了起來,在暗中觀察。心想:難道她又要害人?還帶來幫手?不容他思考,他就聽到和子吳在一起的人說:“你必須答應我,如果這些事在月圓夜之前還沒處理好,你都得跟我回去。”“行,我會儘快處理好的。”是子吳的聲音。他聽得一楞一楞的,聽聲音,在子吳身邊的不是戚宿平,而是彆人,似乎還是子吳的族人,難道有族人出來找子吳了?想到這,他是又驚又喜,聽談話的內容,他們要在月圓那天回去?那他豈不是有機會了!想到這,他樂得差點沒跟出去,想著他們會去哪。他怕子吳認出他來,就請人暗中跟蹤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