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到後來停了,而霧氣還沒散去,薄霧籠罩著百雲壤的人家,天沒有日光,讓人分不清究竟是何時刻。“戚大哥,你找我作什麼?”見到戚宿平主動來找自己,小羽按捺住心裡的歡喜,隨他來到孫家。快到門口的時候,戚宿平說;“裡頭有個姑娘濕了衣裳,請你給她換換。”“嗯,小事而已。”小羽剛要進去,戚宿平拽住她的胳膊說:“對了,還請你留意她身上有沒有胎記傷疤之類的。”“什麼?”“這姑娘很像我的一個故友,我不知道是不是她,還請你幫幫忙。”他想借此機會證明阿繪是不是子吳。他記得子吳自傷了肩頸處的圖騰,他的箭又射在子吳心口上,應該會留下傷疤什麼的。小羽點點頭,見到屋裡躺了個姑娘,邊上站著高三一,她不免皺眉說:“你怎麼也在這?”高三一見是她,臉上寫滿嫌棄,不屑地說:“我還想問你呢,我這可不歡迎你。”高三一和小羽同個地方長大,年紀相仿,高邵兩家離得又近,他們二人自然是相識,且還是知根知底的那種。偏他二人,生來是冤家,從小鬨到大,小時候每每見麵都要打架,長大了,見麵必是要鬥嘴,非得分個勝負,彼此都看不慣對方。因而高三一寧願去搶親,也不會考慮尚未嫁的小羽,當然小羽更是如此。“懶得跟你廢話,滾出去,戚大哥要我給她換件衣裳。”小羽不等他答應,直接把他給拽出去,利索把門關上。她認真地瞧著阿繪,模樣確實生得好,想著阿繪和戚宿平是什麼關係,為什麼說阿繪長得像故友,那個故友會是戚宿平的什麼人?半刻後,門外的戚宿平和高三一等得有些煩躁。這時,從門外闖進來剛才那個男孩,一股腦要衝進房裡去。他倆趕緊攔住,高三一想到方才的事,不免後怕,說:“這小子怪得很,不像是人。”“不像是人?”戚宿平問。“是啊,他不說話,生起氣來特彆瘮人,我看到他臉上居然還有狼的樣子。這小子,人不對勁,我們還是把他攆得遠遠的。”“狼?”這話讓戚宿平想到了什麼,他蹲下身來,握住男孩的胳膊,認真地問:“裡麵的人,是不是像你的阿姐子吳?”男孩一楞,看向戚宿平。“你,你是不是達哥?”他隻見過達哥一麵,所以記得不大清楚,但高三一說到狼,他便想起來,這男孩好像是達哥。他露出手臂上的咬痕,說:“你看,這還是你們咬我留下的。”男孩確實是流落在外界的達哥,他直盯住戚宿平看,看到戚獨平手上的咬痕後,回憶起當年的事來。這勾起他的恨意,他對上戚宿平的胳膊,再次咬下去。戚宿平和當初一樣,沒有躲避。他們的債,他是還不完的。見戚宿平任由達哥咬,高三一立馬阻攔,邊拉開達哥邊說:“你是不是傻,那麼大個人就讓他咬啊?你真是嫌肉多。”這時候,小羽開門說:“行了。”達哥立刻衝進去,攔都攔不住。戚宿平把小羽拉到邊上,問:“怎麼樣了?”“胎記倒沒有,就是有傷疤。”“傷疤?在哪?”戚宿平激動地抓緊她的手。“脖子上有道劃傷的傷口,心口上也有一道傷痕,像是被箭射傷的。”她還奇怪,阿繪一個姑娘家的,怎麼有那麼多傷口,還挺嚴重。聽到這,戚宿平鼻子發酸,抬頭望天,笑了笑。上天垂憐,原來子吳真的沒有死,她還活著,而自己還能在再遇到她。屋裡的達哥守在阿繪床前哭泣,戚宿平癡癡地跪在床邊,有說不上來的歡喜,還有感慨。他問達哥:“她真的是你阿姐嗎?”達哥點點頭。“子吳,子吳……”他握住阿繪的手,眼眶發紅。他興許會認錯子吳,可達哥不會認錯,床榻上躺著的,的的確確是子吳。他問:“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你阿姐她不是死了嗎?怎麼會……”怎麼會出現在百雲壤,成了這般樣子。遠在川溪的陳登,萬萬沒想到,他隨意編織的謊言,竟會成真。睡夢中的阿繪,正確來說,是死而複生的子吳,她似乎能感受到身邊有人在為她擔憂,為她哭泣。這些聲音對她來說,熟悉且陌生,陌生到她無法記起。九裡永林裡。枯葉飄落,林間傳來嫩芽的清香,樹葉枝條換上新的顏色,蟋蟀蟬蟲在草叢中鳴叫,是這般鬨,又是這般靜。莫缺對著供奉堆走神,他眉頭緊鎖,臉上儘是愁容。他隱隱預測到,他們天狼族人,或許在不久的將來,會迎來一場浩劫。這並非是他多想,而是眼下九裡的處境,讓他不得不擔心。他本以為複活子吳,一切就圓滿了。但他哪能想到,複活的子吳,會給九裡和天狼族帶來諸多困擾。當初諸多異象顯現,包括靈明草和紅狼這百年難遇的東西同時出現,他以為這是子吳命不該絕,連老天都給機會複活。他抱著一試的態度,也不知能否成功,畢竟此前無人嘗試這個法子。他以靈明草、末兒血、神骨熬成湯水,給子吳灌下。但一連幾天子吳都沒有絲毫還生的跡象,等到第七天,他打算讓族人將子吳安葬時,突然天現響雷,活生生地把子吳屍身身邊的樹木給劈斷。族人紛紛下跪以為觸動上天。熟料,就在眾人驚慌中,子吳蘇醒過來,木木地發問:“這是哪,你們在作什麼?”再次活過來的子吳,額頭上不知何時出現有三顆朱砂痣,人恍若初生,什麼事都不記得,連茶薑這個母親也沒有印象。他們就當做再次養育子吳,讓子吳重新生活。子吳是以人身生活在九裡中,要等額上的朱砂痣消失才會恢複狼身。起初子吳在九裡如同孩童般生活,平常不過。偏到後來不知怎地,子吳慢慢變得神神道道,總是做出一些匪人所思的事來。無論他們怎麼問,子吳始終說不出緣由來,他們又找不到是何原因致使子吳性情變化。再者,子吳並沒有做出特彆出格的事來,他們也就沒有放在心上。直到去年末秋,子吳不知用何手段帶走達哥末兒,還有茶薑第三子的生父野歸郎打暈,來到通離口打算離開,正巧被照郎撞見。照狼要阻止子吳,子吳竟出手打傷照郎。論理子吳本該敵不過照郎,可照郎事後說,那天子吳的力氣出奇得大,他根本對不了。子吳打傷照郎後,把達哥等人帶到外界,至今毫無音訊。他不知子吳為何要帶走這些人,去外界又是所為何事。由於不知道子吳究竟去哪,他不敢冒然派人去尋找,外界之大,無處可尋,就是想找,也是有心無力。“野歸郎、達哥、末兒,這三人到底有何聯係,子吳為何要這樣做?”這個問題一直在困擾著他,他想不明白究竟哪裡出了問題,還是說藥方有異?他回想起此前子吳種種怪異,像是受人控製,那不是真正的子吳。他記得那時子吳經常來永林,一呆就是半日。他聽茶薑說,子吳有好幾次在睡夢中說著什麼“我要歸來,我要歸來。”的話,語氣像極了男人。這更讓人摸不著頭腦,沒人知道子吳為何會變成這般模樣。子吳等人離開後,這讓他心裡很不安。他知道,子吳絕不會無緣無故這樣做的,其中定有隱情。他想著茶薑的話,喃喃道:“‘我要歸來’,會是誰要歸來呢?”另一邊的斜挨崖上,茶薑凝望外界的落日,神情疲憊,她想要等子吳和末兒回來。子吳能死而複生,是她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她也很清楚複活之後的子吳,像是變了個人。但子吳還能活過來,她還奢望什麼。她本以為她就這樣守住子吳,哪曾想子吳又會悄悄離開九裡去外界,還帶走達哥末兒,不知去向。她起初尋思著子吳會再去川溪,但子吳把之前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不可能會去川溪,那她會去哪呢?許是此前經曆過子吳和司兒的死,這次她倒看開了點,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她,惟願這幾個兒女都能平安吧。除了子吳幾個孩子的事,她最想不通的是,子吳怎麼會把野歸郎也帶走?野歸郎是她三子的生父,為人孤僻,少與人來玩。三子早夭後,她很少和野歸郎再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