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陰翳下，清風吹走初夏的炎熱。萍水集上，仍是熙熙攘攘的，行人不知疲倦地買賣。戚宿平閒來無事，坐在高家門口上，和達哥玩耍。自從子吳恢複記憶後，他整個人變得頹廢起來。子吳待誰都親熱，待他也和之前一樣，可他心裡就有說不上來的失落。他對子吳的情意自是不會改變，奈何現在的子吳，是拿他當做普通朋友對待的，反而沒之前依賴他，和他相處時也變得有些不自在。正想著事，他忽然間聽到有熟悉的聲音，抬頭看去，見到有個婦人在戶人家門外說話。單看婦人身形，是肖莫娘無疑了。他看到，肖莫娘殷切地說著什麼，笑著臉，格外熱情。他想著肖莫娘少到集市上來，怎麼這回突然來，還向人討要東西？想來其中必有詐。他讓達哥去看看肖莫娘究竟在做何事。過了會，達哥跑回來說：“她手裡拿了個盒子，不知道要裝什麼東西。我沒敢靠近，老遠就聞到她身上的怪味。”“怪味？什麼怪味？”他還盯著肖莫娘的舉動，見到肖莫娘笑得殷切，他總覺得這場景在哪見過。“嗯……就是很奇怪，味道和小羽姐姐家栽的梔子樹是差不多的味道。”“梔子香？”他不自覺往肖莫娘那邊走去。涼風吹來，他也聞到這股熟悉的梔子花香。再看肖莫娘一個勁地討好彆人的模樣，他身體驟然停滯住。此情此景，還有這熟悉的梔子花香，讓他恍然回到童年間，他初見那個女子的時候。他終於想起來了！他思緒回到多年前：那時他父母尚在，還救了那個暈倒在山裡的女子。女子醒來後對他們一家感恩戴德的，又訴說著自己多可憐。他父母憐惜女子，便答應讓女子留下來。女子喜得直摟住他笑，他聞到女子身上的梔子香。這味道很特殊，印刻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也正是因為這個女子，勾引他爹，偷走家裡的錢財，害得他爹娘因此亡故，害得他家破人亡。他記起來了，肖莫娘就是這個女子！肖莫娘笑得越歡，越是勾起他心底裡隱藏的恨意來。他記得當初他娘臨終前，讓他日後長大成人，如果找到這個女子，無論如何都要殺了這個女子來報仇雪恨。他和他娘一樣，恨透了這個女子。女子勾引他爹，偷走戚家全部錢財，害得他爹自儘不說，還讓他娘因此鬱鬱而終，讓他不到十歲就成了孤兒。這筆債，他從未忘記。隻是他多年來一直沒找到那女子，他把此事埋在心裡，沒有和彆人提起過。但不說，不代表他會忘記。如今，他終於找到了！他緊握拳頭，一股恨意湧上心頭，一看到肖莫娘，他就會想起他娘臨死時悲慘的模樣，還有他爹冰冷的屍體。這仇不共戴天，他必須為父母報仇，為自己討回公道。想到這，他衝了上去，一把握住肖莫娘的手腕，惡狠狠地盯住她，問：“你是不是去過川溪！”肖莫娘本來好不容易向人家討了幾滴嬰孩血，正向人家道謝，誰料戚宿平突然冒出來，還拽住她責問，把她嚇一跳。她邊掙紮著邊說：“又是你，快放開我！”戚宿平雙眼發紅，臉色鐵黑，厲聲問她：“你是不是十多年前去過川溪，還被戶戚姓人家救過？”“你快放開我！什麼十多年前，什麼川溪，我不知！我告訴你，你趕快放開我，不然我喊人了！”肖莫娘被他拽得發疼，見他如此凶狠，難免生怕。又覺得他真是莫名其妙，她從懂事起就浪跡天涯，去過的地方不計其數，她哪記得這麼多，何況還是十多年前的事。她看到他眼裡是有恨意的，有些心虛。為了生計，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都做過，肯定會惹人記恨，也正是因此，她不敢在同個地方待長久。見他這般動怒，她還以為他是因為子吳的事來報複自己，沒想到是為彆的事。十多年前，在川溪，一戶戚姓人家，她好像有點印象，但記得不大清。不過她待過的人家，她都禍害過。難道……“你快說！”戚宿平怒吼著，連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來。肖莫娘忙於掙脫他的手，不管事實如何，她都不會承認的。見他不肯鬆手，她索性佯裝哭泣，尖著嗓子大喊：“救命啊！你竟然連我個半老徐娘都不放過，真是沒人性……”達哥見此情形，忙飛奔去高家，說：“不好了，戚大哥和人吵起來了，抓住彆人的手不肯放。”子吳等人本來在聊天的，聽此，忙和達哥出去。看到戚宿平竟拽住肖莫娘不鬆手，她趕緊跑過去阻攔，“戚大哥，你，你這是作什麼，你快鬆手啊！”肖莫娘見她來了，哭得更慘，“阿繪你快救救娘親啊，你看看你交的是什麼朋友，他這是要你娘死啊。”戚宿平吼了句：“你不是她娘！”他眼睛直盯住肖莫娘，眼睛都要噴出火來，“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去過川溪沒有？”眾人不明白戚宿平為何反常，好好的怎麼問起這事來。眼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忙勸著戚宿平鬆手，奈何戚宿平壓根聽不進，拽住肖莫娘死活不肯鬆手。“戚大哥，你快鬆手啊。”子吳說著。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何事，但她很少看到戚宿平這般惱怒的模樣，想來真是恨極了肖莫娘。她雖說恢複記憶，也知道肖莫娘收留她不過是為了利用她。可她現在還不能讓肖莫娘受到傷害，她還沒有弄清肖莫娘和黑狼究竟在謀劃何目的，再者末兒還在肖莫娘手上。還有，以黑狼和肖莫娘的交情，戚宿平若是傷了肖莫娘，黑狼必會報複的。此時戚宿平是已被仇恨蒙蔽，什麼都阻止不了他。肖莫娘越是避而不答，他越是恨。他猛地推開阻攔他的人，迅速拔出劍，他要殺了這個女人！他要報仇！怒火在他眼裡燃燒，他再無理智可言，一揮劍，直直刺向肖莫娘。“戚大哥！”在這關鍵時刻，子吳挺身而出，擋在肖莫娘身前，劍正好刺到她心口上。在場的人同時呆住，誰也沒想到她居然會替肖莫娘擋住劍。見此，戚宿平忙收回手，無措地看向她，他要是再用力，劍入她胸口，定會傷及肺腑。他頓時亂了手腳，劍掉落在地上，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救肖莫娘。她捂住心口，她才初愈不久，如今又傷到了，人險些沒站穩。肖莫娘立即扶住她，更是沒想到她居然會替自己擋劍，不是說她恢複記憶了嗎？怎麼人還這麼傻。“娘，我們回家吧。”“哎，好。小心，娘扶你去看大夫。”小羽和燕櫻連忙上前攙扶住子吳，燕櫻說：“就在前頭，有間專治外傷的鋪子。”高三一見戚宿平還愣住不動，仿佛還沒反應過來，用力推了推他，說：“還傻愣著乾什麼，還不趕緊看看去！你是嫌子吳傷得還不夠多嗎？”“啊。”他如夢初醒，方才發生的事他還沒緩過來。他忙追了上去，一想到自己居然傷了她，他狠狠捶了自己腦袋，明明他想要護佑她安好的，怎麼偏偏事與願違呢？他有意想保護她，卻總是無意傷害到她。到了醫鋪，大夫說子吳傷勢不重，傷在外皮，好好養段時間便不會有大礙。等治好後，子吳便跟肖莫娘回去期山，說要回去看看末兒，過幾天就回來的，讓大家不必擔心。見她執意如此，大家哪能不答應。於是，子吳便帶上達哥，同肖莫娘離開。在這期間，她始終沒有問過戚宿平的意願，沒和他說半句話，還故意避開他的眼神。看著子吳等人離開的背影，高三一說：“看吧，人子吳生氣了。你說你好好的，怎麼非得跟肖莫娘過不去，哪怕她不是子吳親娘。她好歹救過子吳，收留過子吳。”戚宿平人僵硬住，癡癡地看著眼前漸行漸遠的背影，心情複雜。剛才他確實生出要殺肖莫娘的心思來，可他是絕對沒想要傷害子吳的。“子吳！”他想去追。“算了吧，我敢打賭，現在她要是能理你，我跟你姓。”高三一拍拍他的肩膀，說：“女人心思最是難懂。等過個幾天吧，再好好談談。”小羽也說：“戚大哥，你們之前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總覺得這些日子，子吳在躲著你。”“躲著我？”聽小羽這麼一說，他想想確實如此。他給子吳端藥時，子吳喝下便睡，沒幾句話。空閒時，子吳不是和達哥一起，就是去找小羽，總之不會和他單獨一起相處。再者誤會更談不上，這陣子，他和子吳連單獨相處的時間都沒有，哪來的誤會。他想了想，蹲在那角落裡，深思起來。“那你得好好反省下自己，是不是哪裡做錯了。”高三一說。小羽皺著眉問：“怎麼，看你挺有經驗樣子嘛？還老說娶妻艱難，我看是你太花心了。”這話讓高三一麵容扭曲起來，“花心？我倒是想花心，也沒人給我花心啊。”“哼，你們男人果真沒個好東西！”小羽氣鼓鼓地踩了高三一一腳後，轉身離開，頭也不回。這下子，輪到高三一想不明白了。他蹲在戚宿平旁邊，直搖頭，嘀咕道：“為什麼女人這麼難懂，我又沒說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