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已生隔世之感(1 / 1)

十餘日後。正值夏暑之際,陽光熱烈灑在這片充滿生氣的土地上,蟬蟲聒噪不斷,藏於翠綠枝葉中,彰顯出百雲壤自古的活力來。誰能想象得到,不久之前的百雲壤,竟會遭到惡狼重襲,差點因此全毀。村民們大都善忘,自從那些被惡狼擄走的青壯年居然能平安回來後,無人再追究當初的事。許是對狼實在懼怕,他們不敢深入期山,看看惡狼是否還在,也不管山林裡曾經發生過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期山,成了百雲壤的禁地,無人再敢進入其中。在他們老百姓看來,既然能安好度日,什麼都不重要。如今終日感到不安的,隻有戚宿平一人。幽鼇死後,似乎也帶走子吳的生命力,導致子吳自那晚昏死過去,至今未醒。她臉色蒼白,湯藥不進,不生不死。酒老兒把能用的辦法全用上,還是沒用任何效果。要說子吳倒不是不能救,她是氣息脈象都有,隻是虛弱些,偏她就是像活死人般,無論身邊人如何叫喚,她始終沒半點動靜。她這幅模樣,最難受的便是戚宿平。這些天來,他日日夜夜守在她床邊,寸步不離,細心照料,人都憔悴許多。為著她的昏迷,他不知操碎多少心,生怕她不會再醒來,更是懷疑是不是幽鼇在死去的同時,也奪去了她的性命。反正他已想好,她若是一直這樣下去,他便一直守著,直到她醒來,否則他絕不離開。倘若她不幸……那他絕不會獨活。對他來說,沒有她的日子,便是煎熬。他找了她三年,念了她三年,這次無論是生還是死,他絕不會放手。院子裡的酒老兒等人在商議子吳的病情。高三一問:“真的沒半點法子了?”酒老兒抿了口酒,搖搖頭,“子吳的病來得怪異,我從未見過,她脈象和常人無異,就是身子虛弱點。再者她以往又受了那麼多傷,積攢下來,小病成難疾。”“可她身上的傷不是都好得差不多了嗎?怎麼會……”小羽低聲說。酒老兒搖搖頭,“唉,生死有命。我估摸著,就算她能醒來,以她的身子,難再支撐下去。”子吳三年前死過一回,來到百雲壤後,身上的傷再沒好過,受了諸多傷痛不說,幽鼇一死,子吳心神似乎也隨之而去。小羽驚呼:“那豈不是沒救了?”“難說,醒與不醒,全看她個人造化,我們無法乾擾。既然她能死而複生,想來是命不該絕。隻是,活長,活短,皆有定數。”昏睡中的子吳,處在混沌無光的狀態中,獨她一人,她想找到出口,卻遍尋不得。刹那間,傳來道溫和白光,在白光裡,有幾個她所熟悉的身影。“子吳。”“阿姐。”她看去,來人是茶薑,懷裡抱著早早逝去的三子,身邊站著司兒和五子,他們齊齊看向她,在笑。霎時,她熱淚湧上,視線模糊起來。她想走過去,可她和他們間有道阻隔,讓她無法靠近。“子吳。”茶薑依舊是同往日般說著話,“答應母親,以後好好的,照顧好自己和弟妹們。這次,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不用再有顧忌。”她放肆地哭泣,她多想跑過去抱住他們,多想再守在他們身邊……然而他們的身影卻變得虛無起來,漸漸消失在刺眼的白光中。再睜眼,映入眼簾的是戚宿平,夢裡的悲傷再次湧上心頭,她起身抱住他哭,把這些天經受的事全都發泄出來。夢裡的人都不在她身邊,是她永遠的不幸,醒來便能看到他,是她永遠的幸運。她所有的傷痛,都將由他撫慰。戚宿平牢牢抱住她,感受她是真切在自己身邊,而不是在夢裡。在百雲壤和她相見時算起,直到這一刻,他才是真正走近她,也隻在這一刻,她才屬於他一人。她不知哭了多久,看向他,哭著哭著,便由心笑了。真好,他還在她身邊,不曾離開。末了,她想起族人來,得知族人沒了幽鼇的控製,全部恢複人身,仍在期山避居養傷,從不踏出期山一步。這次與外界人交戰,本不是族人的意願,算來族人同為受害者。“我要去看看他們。”“好,我同你去。”見到子吳總算能醒來,眾人這才放下心來。他們堅信,結局到最後,都會以圓滿收場。高三一靠在小羽身邊,悠悠道:“看來老天還是有眼的,讓有情人終成眷屬啊。不知老天什麼時候可憐可憐我,也給我弄段好姻緣來。”小羽瞥了他一眼,然後很不客氣地走開,讓他險些沒摔個半死。期山流樸。烈日刺眼,各種蟲鳴此起彼伏叫喚,天狼族人三三兩兩躲避到陰翳處,他們個個身上都有傷痕,眉眼儘是哀愁之色。幽鼇是死了,論理他們該歡喜。可莫缺死了,族長也死了,天狼族群龍無首不說,他們連家鄉也回不去,隻得躲在這深山裡。外界人怕他們,他們何嘗又不怕外界人呢?他們一群人,宛若新生幼兒,對周圍所處的環境,是懵懂無知,更是懼怕。達哥和阿雙,還有末兒,三人更是垂頭喪氣。茶薑逝去,他們三人便成了孤兒,又不敢去找子吳,整日縮在這裡,都餓瘦了。阿雙忽然抬頭,瞥到遠處走來的子吳,喜得大喊:“阿姐,是阿姐!”兄妹三人匆忙向子吳跑去,撲到子吳身上,放聲哭泣。長姐如母,沒了茶薑,子吳便是他們唯一能依靠的親人。子吳忍淚安慰弟妹們,在這世上,她僅剩下他們三個血脈相連的親人了。此後不管發生何事,她都會護佑好他們,絕不會讓他們再受到半點上傷害。族人紛紛看去,在這次天狼族的劫難中,隻有子吳逃過一劫,也幸好有她躲過一劫,才能成功擊敗幽鼇,救下天狼族。在他們看來,子吳一次又一次救他們於水深火熱中,是天狼族的救星。“狼珀!”有族人發現子吳身上佩戴有狼珀,還有竹哨子,一時激動起來。如果說子吳救他們隻是出於個人情義,那麼現在,她身上有狼珀,便成了責任。按照天狼族的習俗,誰佩戴狼珀,便是天狼族的長老,掌管族中諸多大事,族人必須聽從其命令。子吳雖年輕,但她次次能讓天狼族平安躲避災禍,是族中幸事。她有狼珀,便能帶領族人,有竹哨子,便能讓族人回歸九裡。何況莫缺早已說過,下任長老由子吳擔任。經此一事,族人無人不服,紛紛朝她下跪拜禮,齊聲喊道:“我等拜見天狼族新任長老。”子吳本想讓他們起來,可一聽到“新任長老”這四個字,再看看狼珀,她便知道,她和當初莫缺要她去外界時是一樣的,沒有選擇。想到茶薑要她為自己活著,再看看眼前,族人傷殘,神色哀戚,終日惶恐不安。又看看自己身邊的弟妹,除了自己,她不知道他們還能依靠誰。她輕歎了口氣,抬頭望天,暗道:母親,不是女兒不為自己活著,隻是女兒沒有辦法撇下他們。她曾立下誓言,要帶族人回去。她也答應過莫缺,要好好守護九裡。她的責任未儘,她無法放下。站在她身後的戚宿平,眼眶發紅,凝望著她,無奈歎息。她不說,他也能知道她心裡所想,她做不到隻為自己活著,她還是要顧及她的親人,她的族人。她還是要再次棄下他。她走上前,說:“你們不要擔心,我會帶你們會九裡。”僅憑這簡單一句話,便讓族人安心,甚至是喜極而泣。他們屬於九裡,這外界再好,他們也不會留戀。因著莫缺等逝去族人的屍首還安放在青子林,她便讓族人聚集到青子林。莫缺來時是在農田附近的山林裡,村民來往頻繁,不宜立即回去,需等候些日子。一來是為了等待好時機,二來是讓族人養好傷,最後,她需要慢慢和這裡的人告彆。能回去,便是再等上幾月,族人也甘願。和族人歡喜形成鮮明對比的,便是戚宿平的悲憂,他甚至不能攔住她,更不能勉強她。在回去的路上,倆人陷入沉默。他走在前頭,她跟在後頭。看著他落寞的背影,她心下一歎,她做這樣的決定,還沒來得及和他商議。她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也不忍開口。她知道她這樣做,對他和自己,並不公平,為了族人,連他的幸福都奪去。算來,他們真正相處的時間沒有多久,總是彆離多。正是因為二人深知相處機會少,便格外珍惜和對方在一起的時間,細心嗬護這段來之不易的感情。離得越久,這份感情反而更加牢固,讓彼此無法放下。想來,他對她有愧,她何嘗不是呢?和他在一起,她總是有各種理由棄下他,讓他苦苦找尋自己。她的難處,是身不由己,責任使然。而他千般難處,皆因自己而起。“宿平。”她一把牽起他的手,說:“對不起。”他回頭,看向她,他本來滿懷愁緒,他是想體諒她,可一想到自己還是要和她分彆,終是忍不住生了怨,怨她為何屢次棄下自己,難道她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她?偏他一看到她比自己還傷心,再多的怨氣都消散了。他一把抱過她,牢牢將她束縛在自己懷裡。“難道真的沒辦法了嗎?你真的不能留下來嗎?”他想起茶薑對他的囑托,怕她還是和以往般,什麼苦全都自己抗下。“你母親也是希望你……”她頭埋在他肩膀處,輕輕搖搖頭,“我明白,可我現在真的沒辦法放下他們,我可以留下,他們不能。長老臨終前把天狼族交給我,我不能辜負他的期盼,更不能。”她哽咽了下,繼續說著:“更不能辜負族人,他們需要我。”她的為難之處,便是兩邊都是她不能割舍的。無助如她,經曆那麼多,還是要和當年一樣,麵臨無儘分彆。“還有時間,我們想想辦法,會有辦法的。”他不舍得她,不願放手,誰能保證他們還有下一次的相遇呢。她點點頭,會有辦法的吧。回到孫家。經這麼一種遭,可謂是劫後餘生,大家又能安好,算得上是天大的喜事。這晚,孫家院子裡聚集了幾家人,擺上酒席,好生慶祝一番。子吳怕擾了眾人的興趣,並沒有說自己要離開的事。與其慢慢接受分彆,倒不如臨要分彆時再道彆,珍惜這僅剩不多的日子。這晚上,孫家院子裡歡樂聲陣陣,大家都沉浸在相聚作樂的時光裡。人人喝得儘興,好久沒這麼歡樂過。看著眼前美滿的場麵,滿是笑意的子吳,神情裡卻有落寞之色。她很慶幸能遇到這麼一群善良的人,不顧她的來曆,哪怕知道她的身份,他們還是選擇相信她,幫助她。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不願他們受到半點傷害。百雲壤一行,她已生隔世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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