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把臉貼在窗戶的邊緣,臉頰介於疼痛與半疼痛之間,他隻能靠著這個方式發泄。陸嘉澤說,有個風水大師,他便有點心涼了,這麼多年了,他在這虛無之地等待,一寸一寸地看著自己被時光磨平,有時候會恨一恨父母和情人的遲鈍,但是大體來說,還是平靜的多,現在他突然就不知道該怎樣了。如果這事是人為的,他……他突然不知道該有什麼情緒了。憎恨那個把他弄成這樣的人?但他的四五年時光就這麼消耗了,他不能確定這四五年自己就一定過的美好,但是他想,自己起碼會有掌控權,一個人,不管過的好不好,那都隻能自己來過,沒有任何人有資格乾擾彆人的命途。臉頰上的疼刻骨銘心,這遊戲他玩慣了的,隻能靠著疼痛確認自己活著,以前他玩的時候其實蠻高興的,今天卻有股茫然。縱使他再回去,其實他也回不去了。剛變成這樣的時候,他生氣、憤怒、激動,嘗試各種辦法回到身體,走出房間,他還記得自己是個人的時候,易怒暴躁,會跟陸嘉澤打架,會讓後勤部離遠點,那些情緒於一個人來說是非常不好的,但那是他的一部分,被磨滅之後,他就已經不能確定自己還是自己了。他繼續在窗邊進進出出,一邊思忖著當年到底跟誰結怨過,一邊看陸嘉澤換了衣服出來,後者估計是真發燒了,儘管眼神清明,但是走路總覺得在打晃。陸嘉澤確實是為他努力,他想,往窗外看了看,雨水落在窗戶上,密密麻麻的,像是小螞蟻,於是他就更加茫然了。這麼努力的話,好像陸嘉澤確實在喜歡他,但是……但是他還是不太能接受。就像一夜醒來自己成了孤魂野鬼天地倒懸起來一樣,他現在也不能一時相信他是被人算計了或者陸嘉澤是喜歡他的。門口傳來了輕輕的開門聲,他把頭扭轉過去,還是決定跟上去看看,陸嘉澤敲響了對門,那個羞澀的爸爸好像正在吃午飯,沈意從門的縫隙裡看到小姑娘也出來了,站在門口。陸嘉澤和那一對父女說了什麼,然後那兩個人就都過來了,小姑娘今天沒有穿裙子,換了一套牛仔服,頭上扣著一個小帽子,蹬著一雙牛皮小靴子,真是神氣十足。後勤部從早上起就再也沒動過了,陸嘉澤也病著,所以也沒喂,那爸爸去冰箱裡翻了一盒牛奶熱了熱倒給它,它就安靜地躺在那裡被小姑娘摸來摸去。怕是不行了,沈意想,繞著後勤部轉了兩圈,心裡難受的厲害。那父親總是一副羞澀的模樣,性子倒是特彆的好,又去廚房倒騰了一會兒,沈意在客廳裡看著小姑娘玩了一會兒後勤部,去了廚房才發現那爸爸是在熬粥。陸嘉澤好像到現在都還沒吃飯,他想,聽到樓道裡傳來了一些腳步聲,聲音繚亂,忙飄出去,仔細聽著,誰知道那對父女也急忙擠到了門口,待門外沒有動靜了,也都開門出去了。他們也要去隔壁聽聽?沈意一時沒弄明白怎麼回事,便飄在門口繼續研究那個中國結,順便聽聽外麵的動靜。早上的時候,因為怕失望,第二次他無論如何都不敢把手指摁在銅鏡上,但現在他倒是無所謂了,再失望怕也不會比聽到風水大師更失望了,於是他大大咧咧地把手指按到了銅鏡上,下雨的天氣,鏡子格外的冷,凍的他手指都縮了一下。真的是能摸到,他想,儘管努力平靜,還是顫抖了起來,把臉頰也貼了上去,那裡之前還疼著,碰上銅鏡之後,又涼又澀,像是貼上了一塊冰。他怔怔地望著銅鏡,門嘩啦一聲就開了,陸嘉澤走在前麵,之後是一個年輕人,臉圓圓的,胳膊上肌肉虯結,手上還拖了一個五六十的老頭。三個人都從沈意身上穿過去,都是一無所覺,對麵的門輕輕被關上了,最後一個走過來的是發小延江。“大師,看仔細了。”延江把門關起來,漫不經心地拽了拽那個老頭的衣領,“到底是哪一間?”這個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風水大師?沈意覺得都不敢相信,這老頭乾瘦矮小,既不仙風道骨也不猥瑣彆扭,就是一個正正常常的老頭,走在街上都不會有人多看兩眼。大師被拽著衣領,又被那個圓臉的年輕人按著,滿臉驚慌,想掙紮又掙紮不開,含含糊糊地道:“我不知道。”陸嘉澤把後勤部連窩抱進了臥室來,再出來的時候還帶了一瓶酒,這會兒正在廚房洗杯子,出來的時候,微微一笑。“那你介意告訴我,為什麼他定期給你彙款嗎?”陸嘉澤倒了一杯紅酒,看起來居然心情不錯,樓道裡傳來了輕微的歌聲,沈意聽了一會兒,才發現是圓圓在那裡唱小燕子。老頭似乎很害怕,想掙紮又不敢掙紮的太開,沈意猜,那個圓圓臉的年輕人,已經要他好看過了,他感覺到,圓圓臉的衣服上,肌肉都快鼓起來了。那老頭不吭聲,陸嘉澤也不著急,可能是另外一邊也問過了,隻是坐在那裡喝酒,半晌才道:“長鳴,把他帶走吧,關一個月,黑暗有助於思考,他說不定能想到什麼。”圓圓的歌聲突然大了起來,那個老頭掙紮不休,陸嘉澤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圓圓臉的長鳴就把老頭的嘴捂住了,過了一會兒樓道裡才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與談話聲。圓圓的聲音大點,沈意趴在門上聽到圓圓說哥哥好,然後就是一個含糊的聲音,再之後又是圓圓天真無邪的聲音。圓圓說爸爸在房間裡,和阿姨在一起,哥哥你不要進去。陸嘉澤也趴在門上聽,還從貓眼看了看,過了一會兒抬起頭來,衝延江用唇語道:沈意。確實是冒牌貨,沈意已經聽到了斷斷續續的聲音,他想冒牌貨可能是打算來看看什麼情況的,也可能這個所謂的風水大師被捉住的時候,陸嘉澤就透露給冒牌貨了,但是總之冒牌貨跟來了。他這會兒才醒悟過來,為什麼圓圓要留在樓道裡。樓道裡的聲音持續了一段時間,過了一會兒徹底安靜了,陸嘉澤轉過頭來,又是一笑:“看,他這麼關心你,已經來找你了。”老頭被長鳴按著嘴巴,嗚嗚啊啊的,長鳴把手放開,那老頭就抖起來,慌亂的不得了:“我真不知道,乾我這行的,都是靠嘴忽悠人的,要真是知道什麼風水養人,早自己富起來了。”他伸手去拽陸嘉澤的衣服,苦苦哀求,“我真的不知道,他當時就請我過來看了一下,這屋子的位置符不符合震上震下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