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2(1 / 1)

石榴樹上結櫻桃 李洱 963 字 2個月前

那包裡裝著她的妹妹繁榮給兩位老人買的東西。繁榮在縣城的報社工作,丈夫是縣財政局的副局長,繁花就是妹夫派車送回來的。去年,村裡有人頂風作浪,老人死了沒有火葬,而是偷偷埋了。上頭查了下來,當場就宣布了,撤掉了繁花村支書的職務。是牛鄉長來宣布的。那牛鄉長平時見了繁花,都是哥呀妹呀的,可真到了事兒上,那就翻臉不認人了。那真是狗臉啊,說變就變了。要不是妹夫從中斡旋,繁花的村委主任也要撤掉了。這會兒,等進了家門,繁花又把那個包從殿軍手裡拿了過來。那個“拿”裡麵有點“奪”的意思,是那種撒嬌式的“奪”,還是那種使性子的“奪”。殿軍空手站在院子裡,雙手放在襠部,臉上還是那種討好的笑。繁花揚了揚手中的包,對父親說:“帽子,圍巾,還有一條大中華。我妹夫孝敬您的。”然後她又把東西塞給了殿軍:“接住呀,真想累死我呀。”殿軍用雙手捧住了,然後交給了嶽父。老爺子拿出那條煙,撕開抽出了一包,又還給了殿軍。繁花問殿軍:“祖國統一了?這麼大的事我怎麼沒聽說?”殿軍哈著腰說:“痔瘡不流血了。”繁花又問:“聽到布穀鳥叫了?”殿軍抬頭望了望天,又彎下了腰,說:“天上有個月亮。”小夫妻的對話,像接頭暗號,像土匪黑話,兩位老人都聽迷糊了。老爺子說:“布穀鳥?早就死絕了,連根鳥毛都沒有。也沒有月亮啊!眼睛沒問題吧殿軍?”上門女婿不好當啊。隻要兩位老人在家,殿軍永遠放不開手腳。這天上床以後殿軍才放開,才有了點當家做主的意思。他上來就把繁花扒了個精光。繁花反倒有點放不開了,都不敢正眼看他了。當他急猴猴地騎到繁花身上的時候,繁花用胳膊肘頂著他,非要讓他戴上“那個”。瞧瞧,繁花連避孕套都說不出口了。可是“那個”放在什麼地方,殿軍早就忘了。他讓她找,她不願找,說這是老爺兒們的事。他說:“你不是上環了嗎?哦,你不是怕我在外麵染上臟病吧?我可是有妻有女的人。我乾淨得很,不信你看。”繁花斜眼看了,臉埋進了他的肩窩,順勢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繁花本想真咬呢,可牙齒剛抵住他的肉,她的心就軟了,不是咬,是舔了。繁花突然發現殿軍還戴著鴨舌帽。褲子都脫了,還戴著帽子,算怎麼一回事?繁花就去摘他的帽子。這一摘就摘出了問題,殿軍頭頂的一撮頭發沒有了。“頭發呢?”她問。殿軍裝起了迷糊,問什麼頭發。繁花說:“頭頂怎麼光了?”殿軍說:“說我呢?哦,是這麼回事。它自己掉了,也就是咱們說的鬼剃頭。”繁花就伸手去摸。什麼鬼剃頭啊,胡扯。鬼剃頭的頭皮是光的,連根絨毛都不剩,他的頭皮卻有一層發茬,硬硬的,紮手。繁花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殿軍這才說,他站在機器上修理一個東西,一不小心栽了下來,碰破了頭皮,縫了兩針。殿軍還拍著腦袋,說:“已經長好了,騙你是狗。”說著,殿軍就像狗那樣一下子撲到了繁花身上。在房事問題上,繁花也稱得上巾幗不讓須眉。她不喜歡被騎在下麵,也就是說她更喜歡騎在上麵。有一次她聽村裡的醫生憲玉說過,女人在床上要是比男人還能“搞”,那肯定是生女孩的命。好事不能讓你全占了,又能“搞”又能生男孩,天底下哪有這等美事?所以女人再能“搞”,再想“搞”,也得忍著。一句話,一定要夾緊。憲玉啊憲玉,你這是典型的事後諸葛亮嘛。早說啊,早說的話我就忍著點,現在什麼都晚了,豆豆已經快上學了,忍也白忍了。想到這裡,她心裡有那麼一點空,腦子裡有那麼一點迷糊,但身子卻有那麼一點放縱,是那種破罐子破摔的放縱。她來了一個鯉魚打挺,就把殿軍壓到了身下。有一股味道飄了進來,她聞出來了,是鋸末的味道。嗬,母親又燒上香了,又祈拜那送子觀音了。有那麼一會兒,恍恍惚惚的,她聽到了敲門聲,好像那送子觀音真的上門了。據說送子觀音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而這會兒,那院門的鎖環卻被拍得嘩啦啦直響,還喊呢:“我,是我,是我啊。”繁花聽出來了,那人是孟慶書,那是送子觀音的天敵。殿軍從被窩裡伸出腦袋,喘著粗氣,問那人是誰。繁花說:“還能是誰,慶書,孟慶書。”孟慶書是個複員軍人,在部隊”外麵黑燈瞎火的。那天空就像個巨大的鍋蓋扣在那裡。繁花眯著眼,看見除了慶書還有一個女的。領他們進了做廚房用的東廂房,繁花才看清那是裴貞,民辦教師李尚義的老婆。裴貞和慶書的第二個老婆裴紅梅是一個村的,還是本家。裴貞以前也是個民辦教師,很有點知識女性的意思,天一暖和就穿上了花格裙子,天一冷就穿上了高領毛衣。這會兒她手裡就打著毛衣,不時地還穿上兩針。繁花以為慶書和紅梅打架了,平時充當“大姨子”的裴貞看不過去,把慶書押來說理的,就問紅梅為什麼沒有來。慶書說紅梅是條瞌睡蟲,早就睡了。繁花又看了看慶書,慶書臉上沒有血道子,不像是打過架的樣子。繁花拎起暖水瓶,問他們喝不喝水。他們說不喝,繁花就把暖水瓶放下了,動作很快,好像稍慢一步,他們就會改變主意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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