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徐道覆就來了。 他是剛剛得知司馬元顯被派去荊州的。司馬道子突然對兒子重用起來,不得不讓他生疑。為了監視司馬道子此舉深意,他特意提意將讓義女采桑隨行伺候司馬元顯的住行。考慮到錦即將會被送出去,並不再需要人伺候,司馬道子便同意了他的請求。得知此事,錦和采桑一時都無法適應。徐道覆反而笑道:“這是好事。琅邪王也就司馬元顯這一個獨子,如今已被立為世子,將來子承父業,采桑如今跟隨他左右,儘力換取他的信任,日後也好行事。”在王府裡過了一段安逸的日子,采桑都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被他這麼提,才覺得羞愧。她拾收了行禮,依依不舍地辭彆錦。王府外,司馬元顯遲遲未上車,張鶴也不敢催促。一行人都隨著他一起等待。終於……裡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司馬元顯嘴角彎了彎。他就知道她一定會忍不住主動示好。他定了定神,打定主意,一會兒隻要她對他兩句軟話,他順勢就原諒了她的欺騙。他才不想去什麼荊州……“世子,久等了。”采桑急急從裡麵跑出來,車馬還等在外麵,暗自鬆了口氣。司馬元顯嘴角邊的弧度越來越大,就等著錦開口。然而,等半也不見有任何反應。他下意識地回頭,現身後除了采桑,再無彆人,嘴角邊的笑意瞬間就僵住了。“你主子呢?”“主子……在裡麵啊。”采桑莫名。“她竟連道個歉也不願意了?”采桑:“……啊?”她這副樣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錦根本就沒有想過要跟他道歉!她根本就沒有將他放在心上!司馬元顯的臉色立即變得鐵青,“我們走!”……少了采桑的錦也並未閒著,久未練習,她的笛技也生疏了不少。那隻與劉裕定情的玉笛早已斷成兩截,也不願接納新的,打算宴上跳支舞了事。銘水居原本也就是供人玩樂的場所,卻又比煙柳巷高雅不少。經常會吸引一些風流雅士在此逼留,久而久之便保留了優雅清靜的閣調。司馬道子選在這裡行事,不過是為了抬一抬錦的身份而已。謝石雖然武將,卻也是多才多藝的高門土族出身,為人不拘節,素有方外司馬之稱。普通的藝伶怕是難入他的眼。夕陽西下,西山還掛著一抹澄色殘陽的時候,錦便換了王氏特意準備的五色舞衣。得知她即將離府,王氏一改常態,對她倒是挺和顏悅色的。隻是錦不知自己即將麵臨的命運,反而因她的改變,而受寵若驚。下了馬車,王國寶領著她由後門進入,沿著一條門廊走了長長的一段路,儘頭是一扇圓形的門,裡麵是個花團錦簇的院。王國寶匆匆交待幾句,便讓隨行的侍衛守著她。不一會兒,就聽到隔壁傳來一陣陣的寒暄聲。錦從菱花窗口探頭望過去,那高高的水謝上方坐了一圈身著華麗的人,臉上的笑容一個比一個高深莫測。司馬道子無疑是他們中間最權貴的,他背著錦的方向正坐中間,右下方緊挨著的人坐姿筆直,均以後腦勺對著她。而對麵,更遠一些,更加得看不清楚了。寬敞的廳堂,一時之間隻聽到勸酒與恭維之聲。錦看了片刻,也沒看出什麼,便將頭縮了回多。不多時,王國寶去而複返。“準備好了沒有?”錦連忙拉上麵紗將絞好的麵孔遮上。見狀,王國寶不由皺起眉,“誰讓你戴麵紗的?”“王妃啊。王妃這樣看上去會有讓人產生一種神秘感。”既然是王妃意思,王國寶也不好多什麼,瞥了她一眼,“走吧。”廳堂上,司馬道子吩咐歌舞。一群手執樂器的伶人湧了進去。錦跟在他們後麵進入,石階木廊,熏煙嫋嫋。隨著悠揚的曲調響起,她張開雙臂,輕步曼舞。妙態絕倫的舞姿,時而輕如燕子伏巢,時而又如同鵲鳥夜驚。正應那飄然轉旋回雪輕,嫣然縱送遊龍驚。一曲下來,全場悄然無聲,隻有那斜曳彩色裙角還在恣意擺動。“好曲!好舞!”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率先鼓起了掌。錦微微垂目,正欲退下去,卻在此人突然感覺一道視線,正放肆地打量著她。她下意識追著那道視線看過去,頓時就對上了一雙黑亮有神有眼。她的心口倏地一跳……謝琰!怎麼會是他?謝琰是陪著叔叔謝石前來赴宴的。他向來不耐煩應酬,歌舞上來時,他正想借機尿遁,偏偏在這時抬了抬眼,朝著舞池看了一眼。便是這一眼,成功的把他留了下來。這樣的舞姿,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隻是舞伶蒙著麵,讓人無法窺見,他出神地看著。隻覺池中伶人一舉一動都仿若似曾相識……看著看著,一曲結束還不得而知。他的失神,很快引起了謝石的注意。順著他的視線,謝石也就朝著錦多看了兩眼。司馬道子看似無意,實則時時都留心著謝石的舉動。看到他的目光浮動,他嘴角微微一勾,不動聲色地朝著王國寶輕點了下頭。成了!王國寶大喜。示意錦趕緊退場。錦又朝謝琰看了一眼,終究還是退了下去。她這一走,謝琰便又開始覺得瑣然無味了,隨後雖然又有伶人前來獻舞,可有了珠玉在前,再無驚豔。在場的都是貴權,有人按耐不住想打聽一二。謝琰握著酒杯往嘴裡喂,麵上絲毫不顯,雙耳卻豎了起來。司馬道子朗朗大笑,寥寥幾句就推脫過去。眾人大失所望。謝琰握著酒杯的手緊了緊,心中亦是悵然失若。這個場景,像極了當初在廣陵歸香苑。她的出現也是這樣的讓人驚豔,引得全場喝彩。若不是親手掩埋了她的屍體,那一瞬間……罷了,人已不在,往事成空,還想這些做什麼。不知不覺便多喝了幾杯。一場踐行宴下來,雖然沒有中途離席,倒也顯得心不在焉。途中司馬道子還關切地問了他幾句,還是謝石替他遮掩過去。等到結束,謝石實在忍不住斥責了他兩句。謝琰若笑,“六叔,你明知我對這樣的場合十分不喜……”“住口!”謝石恨鐵不成鋼地瞪著他,“日後這樣的場合必會數之不儘,莫非你要回回都是這副鬼樣子?”“我……”謝琰還想詭辯兩句。就聽王國寶的聲音從後麵追上來。“謝常侍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