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錦早早的就歇下了。摘回來的兩束梅枝被她插在瓶中,就擺在窗下睜眼就能看到的位置。梅花的芬香悠悠蕩蕩地飄過來,她很快就伴著這股清香味陷入了沉睡。謝石過來的時候,青秋堂已經熄燈了。睡在外間的方葵被驚醒,正要爬起來,卻被他製止了。白日裡,謝石是帶著一股子怒火拂袖而去的。他不是那等的毛頭子,早過了易怒易衝動的年紀。可攤上錦這麼個任性又無情的東西……他認栽了。可他又實拉不下臉麵,心裡終究還是很不舒服的。晚膳那會兒,他就想過來了,卻又忍住故意沒有付之行動。隻是這些日子,他已經習慣了時時陪伴著錦,明知她對自己很抗拒,但能多看她一眼,他都能高興好一會兒。一次沒見著人,他便食難下咽,夜難安寢……實在忍不住了,才想著悄悄過來看一眼。踏著夜裡的寒氣,他一路走過來,心裡還想著,隻要她對他些軟話,他順勢就原諒了她的不知好歹。然而,看到青秋堂內漆黑一片,他便知道自己為了她這般寢食難安,是有多麼的諷刺……黑暗裡。錦睡得十安分穩,見著劉裕之後,她不再提著心,呼吸聲綿長而平緩。謝石不知道自己在床前站了多久,出來的時候,寒風迎麵一吹,他不禁打了個哆嗦。可他始終不言不語,抬步就踏了出去。方葵還是爬了起來,將他送出院外。望著他行走在黑夜裡的暗影,心裡一陣陣抽動。冷情的男人一旦多情起來,溫柔而又隱忍,看得她都心疼了起來……這一切,錦無法得知。一連幾日,謝石都沒有出現。她心裡暗自高興,很希望謝石就此忘掉她。自從去了趟弄風堂,錦似乎就養成了一個習慣,每日響午後,都要往花園去轉一轉,再去弄風堂滯留片刻,偶爾還摘兩束梅枝回來。她與劉裕被人撞破之後,不得不被迫終止了計劃,另行商議……隻是去弄風堂的次數多了,終於還是被方葵察覺到了。發現錦與外男頻繁接觸,舉止親密,甚至還有逃跑之嫌的時候,方葵整個人都有些傻了。她也不知道這事該不該告訴謝道韞。可一想到,她伺候了這麼多年,尊敬了這麼多年的六爺,好不容易對一個女子這麼用心,卻被人家如此辜負……方葵心裡的憤怒可想而知。憤怒讓她狠了狠心,消息很快落入了謝道韞耳中。婢女碧珠因上回的事情心裡還梗塞著,謝道韞雖然沒有罵她,卻顯然有些不信任她了。然而方葵送過來的消息,瞬間讓她的心思又活絡了起來。碧珠恨恨開口:“實在是可恨極了,怎麼有這麼無恥的人!上回明明就是在私會外男,竟讓她躲過去,實在是太狡猾了!夫人,咱們現在該怎麼辦?不如去告訴郡公爺,讓他把這水性楊花的女人趕出去吧!”“不,貿然行事,隻會打草驚蛇……不定還會像上次那樣,被他們先聲奪人。”謝道韞搖搖頭,否決了婢女的提議。那日回到靜含院,她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對。毫無疑問她是懷疑錦的,直覺的感覺到這裡麵肯定有事情。原以為錦那日去弄風堂要見的人是桓玄,這個想法令她沉寂了幾,心思也變得更加深沉。直到現在,才知道與錦私會的竟另有其人……得知這個消息,她竟莫名的鬆了口氣。桓玄那樣乾淨的人,猶如仙般的明華燦爛,她實在不願看到他與錦扯上什麼關係。可她也知道從那日桓玄的表現看來,他與錦之間就算沒有私情,關係也是不錯的。否則,他怎麼會開口替她遮掩?碧珠:“那怎麼辦……總不能放任著不管吧?”謝道韞冷笑,她早就看不慣錦了,隻是苦於一直沒有機會罷了。這一回,是她自己撞上來的,她沒道理不好好利用。“後日就是寒衣節了,到時候六叔必會外出祭祖,我會親手替他們製造獨處的機會。”“您是……”碧珠心中一驚。謝道韞:“這個女人留不得了。”*寒衣節,又是祭祖節。祭祀用的東西在謝道韞接手管理謝宅後,早早的就已經開始準備了。謝石原本沒有打算興師動眾。謝道韞卻:“六叔,自打出嫁之後,我已經少有機會祭拜先祖了,您就容我任性一回吧。”祭祀先祖是後輩奉行孝道之舉,謝石也沒有理由拒絕。謝道韞準備的也很足充,祭祀用的食物,香燭,紙錢,瓜果,還有要焚化給祖先的冥衣,整整裝了一大車。陳郡謝氏先祖原籍是在陳郡陽夏,謝氏一族牽至建康,如今謝家嫡氏七房早已分家,各自設有祠堂,祭祀行式也簡單不少。還未亮,謝石就起來了。從六房的主屋到祠堂並不遠。謝道韞對這次祭祖格外用心,將府上的侍衛抽走了不少。一行人,送護著馬車,聲勢浩蕩地趕往祠堂……謝石離府之後,劉裕很快就摸到了青秋堂。錦今日也起了個大早,卻到處找不到方葵的人影。正想著她是不是隨著謝石出府了,劉裕就悄悄潛了進來。看到他,錦又驚又怕,“你怎麼這樣就進來了,萬一被人發現怎麼辦?”許是終於有了這麼個好機會,劉裕臉上有著前所未有的輕鬆。他拉過錦,笑道:“今日祭祖,青秋堂的侍衛都被調走了,我來時一個人都沒有。”錦卻依舊不放心,“就算侍衛都被調走了,可我身邊還有一個對謝石忠心耿耿婢女啊,萬一被她撞見……”“彆急,”劉裕握著她的手,輕輕捏了一下,好脾氣道:“我進來時都檢查過了,並非魯莽之舉。趁著現在沒人,我有話要對你。”“你。”劉裕笑道:“一會兒,我也要隨謝琰一起去謝家祠堂。看情況,估計要到黑才能找機會回來。你趕快收拾一下,等黑後,咱們立即就走!”終於是真的要走了,錦有些緊張,“不會再被人發現了吧。”“不會的,我會心的。”劉裕向她保證。錦胡亂地點點頭。“馬車已經前往祠堂了,我不能久待,這便要走了,你自己心些,千萬彆露出馬腳。”錦又點點頭。劉裕看著她紅撲撲的臉,心中微微一動,傾下身在她臉頰上落下一個蜻蜓點水式的吻,這才戀戀不舍的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