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已帶著錦從仁和堂搬了出來。朱瑾不請自來,占了一屋。如今沐傾城,關三爺帶著桓玄回來,關三爺不拘節,在哪裡都能將就,可桓玄到底是南郡公,即便受困於謝府時,也不曾受到苛待。劉裕感激他有恩於自己,特意讓出主屋,桓玄推遲不去,又不願喧賓奪主便邀他同住。於是最後便是劉裕與桓氏同屋,錦,朱瑾和沐傾城同住一屋,關三爺單獨住了一間偏的房間。飯後,錦令朱瑾出門去買了些祭祀用的東西。待夜靜人深,擺了祭台,以慰淝水戰役大錦軍亡靈。今晚劉裕多貪了幾杯酒,早早睡去。桓玄養尊處優慣了,不太適應這簡陋的環境。是以翻來覆去睡不著,聽到外麵的動靜,起身披衣。“錦公主。”錦聞聲轉身,見桓玄從屋中走出來,笑道:“這地方簡陋,你怕是睡不習慣吧。”桓玄微哂,目光看向祭台。祭台的燭火,被風吹著輕擺,未燒儘的冥紙冒著幾縷青煙,嫋嫋上升。錦順著他的目光轉回身,苦笑:“真叫你看了場笑話。”朱瑾見兩人敘舊,識趣地拉著沐傾城退去。桓玄道:“那一戰,我略有耳聞。勝敗乃兵家常事,看笑話倒不至於,隻是沒有想到最終成了你的駙馬的竟是他。”錦:“劉駙馬情真義切,待我極好。”桓玄:“那你呢?”錦:“我因他生的情義自然也不是假的。”桓玄但笑不語。白日裡看兩人相處,已不似在壽陽時那般親密無間,他便知道這兩人之間橫了問題。她這話答得甚妙,讓人找不到錯處。縱然她對劉裕情義不假,怕也是在她隻是錦的時候吧。若身上擔上一份尊榮,這樣的情義便也不再純碎了。他不再追問,歎道:“我被謝石困在壽陽有些時日了,也不知荊州現在是什麼情形。”錦便:“你不必憂心。明日我便讓人護送你回鄉。”桓玄搖搖頭:“回去容易,造勢卻難了。”桓氏大不如從前,他被困了這麼久,勢力大大消減,人心怕是也已渙散了。錦:“南郡公這是信不過我?”“……你?”桓氏遲疑了一瞬,目光灼灼。錦卻就此打住。她與桓玄是舊識不假,卻非深交。白日裡他刻意在劉裕麵前提及,錦便知他是有求於她。恐怕在壽陽謝府時,他便早早謀算過,替她隱瞞身份,救他們脫離困境,足足賺夠了她的人情。即便知道他心思並不單純,可這份人情她卻不能不認,這才令人去救了他出來,算是還了一半。至於另一半如何償還,她心裡也有一份計較。翌日,錦果然話算話,派了沐傾城護送桓玄回荊州。臨行前又特地交待她,想辦法留在荊州,必要的時候助桓玄奪權,留意各方勢力。沐傾城爽快應下。自錦落迫到回歸,頭一回覺得心裡頭明快了許多,待錦也重新拾回了些真意。“屬下必不辱使命。”桓玄走後不久,王恭終於領兵北伐正式與司馬道子對上。聽了消息,朱瑾開心得拍手稱快。“司馬老賊這回可有得受了,該!”她這話時,錦正指使著關三爺給院中的幾株虞美人花翻土施肥,好叫它們長得更茁壯些。錦拍了拍手上泥土,不以為然道:“王恭成不氣侯,你不必對他抱有太大的期待。”朱瑾不信,“他若無用,如何能入公主的眼?”錦搖搖頭,平靜答:“此人為人正派,對南朝有著一派忠心。隻不過是看不慣琅邪王為了把持朝政,獨斷專權,屈態奉迎老皇帝,破壞綱紀。”“既是如此,公主為何要讓辛夷去助他?”向來沉默寡言的關三爺突然直起身問了一句。錦樂見他插話,眉眼一彎,“總要有人帶頭造勢不是嗎?王恭是老皇帝的舅兄,由他來帶這個頭,再好不過。”朱瑾恍然大悟,“莫非是公主另有打算了?”錦故弄玄虛挑挑眉梢,“我北朝不振,南朝也休想太平。不攪得下大亂,如何祭慰我大錦軍亡靈。”她的話讓朱瑾渾身一震,以為她接下來便會有所吩咐,正滿懷欣喜的等待。豈料,錦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四下一望,“駙馬人呢?”朱瑾無語地翻了個白眼,“駙馬這兩日忙得很,滿懷雄心壯誌的想要出人投地,早出晚歸的也不知道在折騰著什麼,公主竟然不知道?”錦澀然,佯怒道:“好你個朱瑾,長本事了,連本宮也敢打趣!”朱瑾笑嘻嘻衝她扮了個鬼臉,一遛煙躲到了關三爺身後。古靈精怪的模樣,惹得關三爺也跟著笑了起來。錦笑著笑著卻有些愣忡。當初廣淩時,劉裕為了她遣散了九峰寨,如今便是他不,她也知道他又是為了她,才想要出人投地有所作為。縱然是鐵石心腸,也會不由動容,更何況她對他也不是全然無情。她幾乎都想告訴他,他若想,她便幫他一幫,又有何難。隻是,他既然不願同她,她也隻能全當不知。想了想她又問:“你們之前可是查過駙馬的背景?”朱瑾理所當然答道:“他一個潦倒的窮漢又有什麼可查的。”錦臉色不善地掃了她一眼,“不可無禮。”朱瑾自知失言,見錦麵露不悅之色,不得不自省。也感覺自己當真是太過放肆了。不過她一向坦蕩,既然知道錯了,就很快認錯。“公主恕罪,屬下再不敢對駙馬不敬。”若是在北朝宮中,她這般犯上,少不得會領一頓罰。隻是現下身處異地,多番變故,錦對他們格外寬厚。“就由你去查一查駙馬。若他家中還有親人,你應該知道如何去做。”“是,屬下明白。”朱瑾再不敢放肆。哪怕她打心眼裡,依舊覺得劉裕配不上公主,但公主既然已經承認了他的身份,冒犯他便同等於冒犯公主。她是萬萬不敢對公主不敬的。錦這才滿意地點點頭。